【1999年7月27日】

第二天的早上来的很快,没有白云,没有蓝天,这便是这天的开端,显得少许潦草,小雨拍打在粗糙的街面上,滋润农田,滋润花屑。

之前晒的炽热的大地流露出了沉闷的水汽,却又不像是雾气,人来人往不寻常,好像渐渐归入的正轨。

霍童不愧是霍童。

“妖”气邪祟的痕迹满地跑,或许整个东洋加起来都没这个小地方邪门,可也正是如此,这个地方的景色,才那么的凄惨诡美。

佐仓撑着伞,在表面斑驳的旧道上前进,一夜大雨,把树上的头发都吹落下来,麻烦的黏在路的中间,倒也不是看不顺眼什么的,只不过吧,还有塑料被水跑过的烂味。

于是在大家还在睡觉的时候,清洁工们就已经摆在大路的中央,努力的清扫堆积在走道的杂物。

只见的五颜六色在变化移动。

这当然不是什么奇怪的比喻,是指清洁工身上款式不同的雨衣,打伞还是有些奢侈了,做这样难以抱怨的工作,雨衣会方便很多。

佐仓轻轻拍了下一位女性的清洁工的肩膀,从容的看了他几眼,又继续做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这样的事情,佐仓这几天已经见得多了,早就没有之前那样容易尴尬,他降低了身姿用起伏不大的声音问道

【佐仓】“稍微占您点时间,您清楚这周围哪里的电话亭会近一点吗?”

这回清洁工没有无视他,嗓子压了许久后,终于开口

【清洁工】“往这条街走到尽头,在岔路口右走三百米就好了。”

【佐仓】“有点距离啊………”

这回清洁工直接走开了,却又要装成不是针对他那样,走一步,扫一下,在他走远以前,大家的呼吸都是僵硬的。

明白人们对自己的忌讳,佐仓无奈的吐吐舌头,自认为活该。

这条路看上去没有尽头的样子,正方形的公寓排列成了一条直线,在这个古味的小镇里过于罕见了,可能住的大多是南岩市区回来的人,还有出国打工回来的人,因为闽省在八十年代有很多年轻人会选择到马西亚或者新狮这些地方打工,一般他们会在内地买个公寓凑合下,但平时肯定是留在国外干零工的。

俯瞰下的风景,人啊,是这么的渺小,猫咪在雨里跳舞,旋转。

才走出几步,佐仓就觉得背后安静的反常,竹扫帚略过树叶的声音停下来了,雨点变小,噼里啪啦的不见了。

太疑惑了。

佐仓停下来几秒,低沉的思索了会,察觉到维和之处,他抬头看向拐角处的那面凹面圆镜。

有人在看着他。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那些清洁工止住了手里的工作,借着面前的凹面镜,佐仓看到,这些家伙正在他的背后齐刷刷的看着自己。

而且不限于这些清洁工。

建筑窗户的后面,更是无数双眼睛。

仿佛看着他的不是分裂的个体,而是这个完整的世界,借着这些人,在监视自己。

暗杀者触动了。

他取下了背在后面的布袋,里面装着的是要交给红仪辛的横刀,虽然还没有拿出来,可是放在手上,比起背在后面,要安心很多。

他继续往电话亭的方向走去,心里已经开始犹豫,奇怪的是,他走的依然很坚定,可是这个坚定不是自己的意愿,倒像是有股力量在催促自己似的。

黑目顿时收缩。

这条路好像又变得很短似的,太极的平衡在这里摇摇欲坠,可又巧妙的维持在某个点上,不会崩塌。

不详的气息吐出。

终于拐过了最后一个弯道,果然和那个清洁工说的一样,是有个电话亭在街角的位置,极端的简洁,不追求别人在意的模样。

这个小亭子并非四面遮蔽,是半开放的,大多的地方统一漆着墨绿,颠倒的左右,报纸的碎片还沾在上面。

顶部开着一盏微灯,在玻璃里四处冲击,或许是视觉的原因,灯照到的细微处,是红与蓝的交错。

佐仓不大自然的接起了话筒,机械拨开,按下了几个号码后,就开始习惯性的点烟等待。

嘟…

嘟…

嘟…

往上看,红绿灯旁的磁带式监控正集体注视着自己,在地底坠落的感觉冉冉升起。

接通了。

不过没有声音。

就是一片空灵的静默,电磁击打的杂音。

【佐仓】“喂,听的见吗?”

耳离开听筒的瞬间。

轰隆隆的动静,乌云压的更重了,下水道的污水逆流而上,断裂的臭气覆盖街区,一枚硬币滚到佐仓脚边,数字朝上。

这时,听筒有回音了。

【听筒】“喂,听的见吗?”

佐仓皱了下眉头,所有的不对劲都在这刻爆发出来,听筒那头传来的,竟然是自己的声音。

然后是整个街道,都凭空传遍了这句话。

“喂,听的见吗?”

………………

几乎在下一秒,佐仓便懂了,他迅速的掀开盖在横道上的丝布,可惜快不得,布下面,还有一道刀鞘。

这条街,估计就是邪祟(非人)的老窝(馆)了!

刀拔出一半,听筒连接着电话线缠上了佐仓的脖子,像是巨蟒锁住了野狗的肋骨,肌肉集的力量集中在一块发力,呼吸不了,气管紧迫,就是脸色也都从红转为了紫。

该死。

佐仓举起横刀,几乎就要劈下去,他把所有剩余的精神和力量都寄托在这一击上面,用于挣脱话筒的束缚。

刀刃离电话还有几尺距离,就没有办法继续砍下去了。

一只苍白骨瘦的手臂,抓住了他的刀柄。

这只手没有长在肉体上,而是从听筒里面,长出来的。

【佐仓】“看来………要………交代在这里了………吗?呵…………”

黑暗在吞噬他的视野,脖子上的电话线嘞的越来越深,几乎要把他脖子扭断,下一刻,他连握刀的力气都没了,铁器掉在地上,他大口的呼吸,却无济于事。

又是无数双手臂,从地下抓住了他的裤腿。

有男人的,女人的,小孩的,老人的,有腐烂的,有结实的,甚至不乏白骨。再也无法逃脱。

只有这最后的世界,女性狰狞的小声。

风呼呼的吹,女孩穿着残破的衣服,雨淋着她的白发,而又是这头发,遮住了她的脸。

混沌的怨念,邪物,寄宿在名为“人”的躯体里,她匍匐在地面上,迈动着扭曲,古怪的四肢,蜘蛛般的爬向佐仓,在她爬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摊长长的血水。

心脏缺口里,涌现出来的液体。

***

【1999年7月28日】

【戾】“今天,还是这么热闹啊。”

道路上还是人山人海,这几天都没有变过,同样的而,日复一日,逐流在这个1999年夏季的生活,是现在戾的日常。

苔藓,河流。

淚之川里,各种不同的鱼群,在这片生机勃勃的悬浮里游走。

没有非人

没有仇恨

清一色的,枯燥的,并不深刻的日子。

几乎没了忧愁,犹如回到了本该拥有的生活,也许,只是也许

摒弃作为现实里,红仪刹的身份,作为“戾”在这个过去的世界里活着,也挺不错的,不是吗?

红仪刹………

红仪刹?

景色依然没变,意识掩盖在空中。

她坐在公寓的天台上,石头上存余的水分让她的臀部有轻微冰凉的感觉,一直以来压抑的暴躁和焦虑得到了缓解。

明明楼下来往的人群之间没有多少的交流,为什么会觉得热闹呢?

是因为人太多了吗?多到不合理的地步。

……

…………

可能本来就是这么多人。

戾慢悠悠的顺着来时的边梯走下去,锈迹控制着这里,她踌躇良久,随便的往下跳路走。

对这边的几条街越来越熟悉了,她闲的时候会多在周边走走,努力的了解这里的霍童。

但,这里的霍童总是给她过于不真切的感觉。

她避开人群的视线走在道路中央,现实飘渺不定,时针继续往前走,太阳也在往前走。

戾拐过岔路口,懒散的继续前进,公寓过来能看到不少的电话亭,这跳路的远处,也似乎不例外。

【戾】“呼,今天也要打起精神来呢!”

【戾】“呢…………”

【戾?】“…………呢?”

***

人还是很多。

你沉默了,许多简单的感觉交织一块,你渐渐的走近,好像变成幽灵似的,疑惑的立在这半封闭的空间前,在这诡异的时间。

有一具引人瞩目,失禁发臭的身体。

没了呼吸,用散开的瞳孔目视前方。

【刹?】“…………?”

你很疑惑,不能理解。

电话线缠绕在这个男性尸体的脖子上,可厌的场景,你就像是做了一场出格的梦。

鲜血干在地面,尸腐味飘过,挣扎凌乱的痕迹,还有地上,一把断裂的横刀。

你并不害怕,因为见的足够多了。

这是矛盾的啊。

这和你想象的美好过去是矛盾的啊。

为什么会出现这突如其来的死亡?,而且

***

而且为什么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尸体都已经发臭了,可这如同蚁群的行人视而不见?

大家依然目视着前方,向前,向前,甚至普通的一家三口从我面前走过—————踩过了那具尸体,还是和日常,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有说有笑的继续前进。

人流在前进,我不再和之前那样,随波逐流,这个时候我发现这个世界种种不合理的迹象。

每个人都继续本该做的事情,可是却没有对这个世界最出奇的事情,就是这具显眼的东洋人尸体看一眼,做出反应,这不是很奇怪吗?

太诡异了。

【刹】“我之前都在干什么?啧。”

我冷笑的捂着额头,为自己想要留在过去世界这个荒谬的想法自责。

我望着天空,那里变成了只有我能看的血红。

忽然,人流里面有个物体正在快速的跑过来。

她喘着粗气,疲惫的弯下腰,几分钟后,她缓过来,

短暂瞟了眼地上,又立刻看着我,语气略带怒意。

【假肢】“你这个蠢货,剑冢吧!为什么要来这里?”

【刹】“假肢,我的事情,你管不着。哦,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该说很巧吗?”

【假肢】“当然是叫你回去………回去吃饭,后天就是庙会了,可不要在乱跑了。”

我倒吸一口气。

【刹】“……………是嘛。”

我盯着地上的尸体,盯了很久,假肢的目光却还放在我身上,好像看不到似的。

【刹】“如果这个世界是假的呢?”

她疑惑的“啊”一声,停顿两秒,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她的额头上有汗,还是被我这莫名其妙的话给整蒙了,亦或是第三种情绪。

【假肢】“说什么蠢话,搞不懂你,快点走了!”

不耐烦的拉着我的手,这具幼女的躯体只能被动的让她拉着。

有一瞬间。

我觉得街道上的人都在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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