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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在黑夜里是看不清东西的,靠着身两边的侧线来感知水里的环境和水中生物的动向,人类也是,需要些许单薄的灯霓才能用眼睛去适应那转瞬即逝的暮夜。

不过是一场惑乱的睡梦,白日便已经悄然离去。

遥望窗外的天空,黑的像是浸透墨汁的宣纸,站在窗外所能俯瞰到的,是那古旧杂纷,缓缓流淌的迷条水流,小的则是路边难以察觉的水沟,大的,是桥梁下波涛滚去的河道,城市建在其上。清浊兼容的滴泉聚在一起,河水飘逸出湛蓝的光彩,还有那赤红像是蝌蚪似的小点在游动。

蝉木趴在窗前,将那一切都揽入自己的视野之中,风钻入了那暴露在外的肚脐眼里,然后变成了一股热风,从嘴里吹出。

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想要成为那些支流的一部分。

彻底的融合。

她并没有穿上自己的内衣,不过是简单的把校服配套的衬衣挂在身上,赤裸着双足就走到了楼道。

疼痛是可以忍耐的,但骚动却不行。

追逐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像是漩涡要把落水的蝴蝶吸入。裸露的脚底碰到了水泥地上小小的凹起,她奔走在斑马线上。

狂风搅乱了衣片的小角,蝉木明白那就是自己饥渴的具象化,生命的呼吸,就会在此刻变得更加仓促。

人类并不喜欢在黑夜中活动,或是大多数的动物生来如此。

只有昆虫,会聚在那耗费生命的灯泡下,缠绵徘徊,无休无止的跌落在了地上。

她伫立在了水道的岸上,迷人的青光照耀在了脸上,以及身体上那逐渐淡去的通红,水面上是滚去的波浪,却看不到鱼的痕迹,或着说是没有发现鱼的痕迹。

水里在发光?不,那是倒影的建筑,本身就自带着光芒,然而水里那点点的红色“蝌蚪”却不是来自倒影,手确确实实的在水里游动,和淚之川的直流一起,朝着大海扩散到整个星球。

慢慢的,她沿着河道上的石阶走了下去,仿佛踩在了沼泽里面一样,蝉木在水中渐渐的陷了下去。最终浮在上面的秀发也沉沦了下去,在河水里看着岸边,视觉是模糊不清的。

肉欲的在刚才得到了满足,可内心却愈加的空虚,越是空虚就越是追求着肉欲来麻痹自己,内心的空虚却又造就了罪恶感,如此反复,得到的便是数不尽的矛盾,离现实不断的远离。

仅仅在水中的时候,才能彻底忘记那些,忘记人类的一部分,忘记鱼的一部分,想象着自己就是河水,遨游向自然的边界。

可那是不可能的。

似人非鱼的影子在水里渐渐的飘到远处,像是腿的两个尾巴轻轻煽动,后面就划出了几道连绵回弹的波纹。

凡是影子游过的地方,就避免不了会染上红色的墨汁,河水里散发出了浓郁的铁锈味。

一排整齐的肉扇浮上了水面,在顶端无数的小口上,喷涌而出了许多散发热气的血液,溅到了河道的四壁,大多流入了水中,顷刻间,河水在沸腾。

赤红的血色就这样占据了这片水流,蒸汽向上喷发,造就了宛如地狱般的景象,透露出绯色的磷光。

在那片地狱之中,早已经看不见那怪物的影子,而本该失去所有生命迹象的地方,却伸出了一只纤细的手臂,抓紧了岸边的围栏。

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刻,原本干枯的手臂顿时就丰满了起来,蝉木抓着围栏爬上了岸上,锤着自己的胸口不停的咳嗽。

她努力的回头看去,由自己排出体外的血液造就的赤色地狱,不过转眼的时间就被后面追随而来的河水所冲走,河道很快就回到了原本的样子,就好像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明天,又会变成和往常相同的日常。

一股带着土腥的茉莉花味,忽然掩盖住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锈味。

熟悉,却不尽相同的味道。

抬起头,在远处的银杏树上,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饶有趣味的观察着满身血水的蝉木。

遗失了故乡,在外界游荡的孤独个体。

那是个小女孩,有着和刹还有戾初如出一辙的容貌,但是外表却要比他们两个人更加的年幼,像是七八岁的幼童似的,那眼神如同出生不久的婴儿,还在对外界探索。

沉默不语,只是发出银铃似的笑声,无名的少女坐在树干上,蓝色的瞳孔渐渐的变成的狂绯的朱红,宛如月亮一般的眼珠。

“戾”字在她的左眼上慢慢的显现,就像是在和蝉木炫耀一样。

只是少女肩膀上,还长着一个像是节肢动物的触脚,不协调的,那只触脚好像是用人肉组成的,仅仅在顶端的一小部分,保留了昆虫的特征,但是一点点细微的红色丝线,真在缓慢的向上侵蚀。

那是在寻找母亲的幼兽,在这个城市里流浪,希望能碰到自己的同类。

【蝉木】“是谁………………?”

【il】“……………………”

【il】“哼哼…………哼哼哼……………哼哼………”

女孩露出了极为诡异的微笑,犹如嘲讽蝉木那小丑般的悲哀,玩弄的咬着指甲。

她不是任何人,却也终将成为任何人,是由“戾”所分裂出来的个体,是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孩子,对这个未知的世界进行着自己的探索。

无名的少女全身覆盖了蓝色的烟火,消失在了夜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