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刹在戾初的要求下进入了新开张不久的剧场。

还是和之前一样,戾初抓住刹的手走在前面,她的步调非常的急促,快到了刹都要跟不上的地步,然而哪怕身后的刹在不断的提醒,她也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并不会试图做出改变来。

风朝着逆着两个人吹着,戾初把小半个头埋在衣服的领子里,继续默不作声的拉着刹往剧场那边去。

睁不开眼睛的刹闻不到戾初身上那带着泥土腥味的茉莉花香味,取而代之的是浓重到让人产生恶心感到香水味,就好像泡在凉水里的脊髓。他有种错觉,这个香水的味道是为了掩盖住其他更加恶心的味道,比如说…………尸体的腐臭,皮肤溃烂的甜味。

在相遇后,他们先是在外面吃了午饭,按照就近原则去了猫九哩。今天的食客很少,两个人就算面对面的坐在大厅的位置也不会有被打扰空间的感觉,因为这里主打的是潮流菜品,所以戾初看上去非常好奇,不管什么东西都打算尝一下,她吃的很慢,但只要给足够的时间,多少的量似乎都无法满足她。

到西餐上桌的时候,戾初没有立马动手,把自己的刀叉推到边缘,开始朝四周张望。

是不合她的味口吗?

刹熟练的运用自己的餐具,将切成小块的鹅肝送入口中, 然后注意戾初模仿他的动作,笨拙生疏的切块。发现刹的目光后,露出笑容。

仿佛把自己的狡猾,不带任何掩饰的传递给了刹。

这样的午饭还真是新鲜呢,刹这样想着,已经很多年没有说出这样的感谢了。他像是欣赏一幅艺术品来注视着戾初,渐渐的幻想出连绵起伏的画面,快要到了痴迷的地步。

今天的戾初,意外的好看,虽然少了几分露骨,但是多了几分恬静。刹一刻也不想移开自己的视线,眼睛里只有穿着黑衣的少女(《环界》中对于山村贞子的称呼)。

吃完饭后,刹和戾初先是在百货商城逛了一会,他原本心血来潮的要给戾初买点礼物的打算,可她却随便的拒绝了,软绵绵的在商品间绕了一圈后,表情显得无趣至极。

【戾初?】“无聊死了,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她一屁股就坐在了商城里专门休息的长椅,内部的灯光很亮,照耀在地面上,像是平静,没有波澜的湖面,印出模糊的镜像。戾初抬起脚尖,用鞋根敲打地面。

响亮,清脆。

刹不禁坐在她身旁,没有征兆的闪过几个念头。

她要是在黑暗里,一定才是最美丽,最值得让人喜欢的。

要是一切都暴露在灯光下,反而失去了应该有的特殊体验。

就好像飘渺的蒲公英,只有在播种的时候,才会有人愿意去观赏。

戾初打了个哈欠,微微的侧过身子,把额头靠在了刹的肩膀上,持续的用喉咙发出一阵阵的咕噜声。刹突然联想到猫这种动物,在高兴或者被主人抚摸时也会这样叫,那是心情不错的体现。

刹主动的把手从戾初的头顶滑到发梢,这样大胆的行为还是第一次,哪怕没有人愿意注意这里,他还是心跳加快。

【刹】“累了吗?”

【戾初?】“嗯。”

她的脸埋在了刹的背后,走路也还是这样,让刹移动的非常困难,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没有说什么,默认下觉得,这不过是女孩子害羞的举动吧。

刹被后面的戾初给推着走,他发现自己今天不管做出的任何行为,无不是围绕着戾初的意愿,于是开始问自己,到底为什么今天对戾初突然有了并非主观的好感?

是的,并非主观,他不认为这种感觉是自己心里想要的,而是因为外在的干扰下产生的,甚至到了收敛不了的地步。

所有的美好,仿佛是自己的幻想,得不到实感,与现实隔离。

刹自顾自的张开嘴唇,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身份去证明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于梦境里。

漫长的时间,穿越了蜘蛛网做出的隧道,刹在公交车上看向外面橙光布满的灯色,除此之外便是远处的灯红,近处的酒绿。与身边睡眼朦胧的戾初,成为城市里随波逐流的一份子。

不知不觉间,天色再次暗下来,和之前一样,戾初拉着刹的手,继续没有目的的徘徊不定。

往常的话,刹早就在精神和身体上发出双层抗议了,可每次有那个念头的时候,总是会忽然飘散。

【刹】“戾初…………”

【戾初?】“怎么了吗?”

【刹】“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她停下来,面对着刹。

【戾初?】“我们………去看话剧要不要?求你了,这是我今天最后一个请求了。”

话剧?对了,这附近的确是有一座剧院,不过为什么一定得是去看话剧呢?按理来说不应该是看电影才更有氛围不是吗。

刹露出不解的表情,但很快就让戾初的笑容给掩盖过去了,只有无尽的不安抹掉不去。

果然如预料般,就算快要开场了,依旧能抢到好的位置,不过就像是命运在暗中安排,正好就只有那两个正中相依的位子空着,剩下的票都买完了。

奇怪,这么抢手吗?我还以为话剧什么的已经过时了,这样都不会出现倒票的也是罕见。

这么想时,红仪刹看到戾初用袖子捂住嘴巴偷偷笑起来。

【刹】“唔,我是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值得你笑成这样。”

【戾初?】“没没没,你那一幅被困惑住的样子好好笑哦,所以………哈哈哈哈。”

被发现以后,戾初干脆不再偷笑,反而光明正大的拍着刹的背笑起来,很快眼泪就出来了。

这让刹更加的难以揣测她的心思,也奇怪自己困惑的表情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进入剧场后,明显还没有开演,但是几乎已经坐满了,放眼望去,便是黑压压,像是乌云一样的人头。一下子就觉得拥挤不堪了,而郁闷的空气让刹认为这个地方还是教为封闭的,叽叽喳喳的喧嚣声使这位男高中生邹起眉头来。

他想起自己曾经看过一本小说,描述过几十个个人住在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监狱里,现在看来,大概就是这种视觉效果吧。

他们的交谈骤然停止,集体看着走过来的戾初,眼睛里没有焦点,宛如一摊死水,刹隐约的感到不对劲,可这种感觉马上就消失不见了。

刹体会不到剧场里的“生机”,而跑走到戾初往这边挥舞双手示意。

【戾初?】“真是幸运呢,我们的位子没有被占。”

幸运………真的如此简单吗?

如同遍地开满的茉莉花,沾染上一抹红色后,就不再有人愿意触碰,甚至惧怕。

话剧开始表演,刹觉得能放开手脚的地方特别多,舞台上的两排灯光集体朝观众席上照射出妖艳的蓝光,精准的涂在每个人的脸上,显得离开了真实。

一时间,已经对哪方才是故事的中心,变得难以分辨,亦或是混乱。

以灭亡和妥协为延伸发展的故事,开场白如是说到。

刹根本就毫无去观看那繁琐剧情的兴致,他的眼睛只能陪伴着灯光不听的打转,然后极不情愿的把注意力回到了舞台上。

他忍不住瞟往另一边,戾初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演员的动作,姿态也和教养有方的大小姐似的将双手压在大腿上,因为体型的原因,就算她的背再怎么直,也无需去担心会挡住后面的观众。

戾初的手在跳动…………

滴、滴、滴滴滴、哒哒………

她的手指头,没有间断的打着这个节拍。

仔细听的话,可以发现那是话剧背景音乐的节奏。

刹闭起眼睛,去聆听那鼓动的乐章,以及主演念台词的声音,两者结合在一起,所渲染出的氛围可以说是绝妙至极,渐渐的,刹也沦陷到这个故事中去。

这一场,讲述的是南岩本土的土地神的故事。刹忍不住蹦出铃舂张牙舞爪的模样,但很快就让某种无形的力量给强制的抹除了。

作为守护一方的土地神接受着居住在这里人们的信仰,以此来增加自己的实力,再用这个能力去保护领地里的人们,这么看来,是无可挑剔的良性循环。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年轻的生命不愿意去供奉土地神,还出现了很多置疑的声音,虽然愿意供奉香火的人依旧不少,可内心对于黑龙的支持已经悄然崩塌。

许多年过去了,居民们一个接着一个搬离了山野,发展为了小有规模的城市,可却没人记得这个过去努力守护的黑龙。

没有信仰的来源,饥饿占据了黑龙的理智,在袭击过路的商人后,馋到甜头的黑龙彻底与曾经有着共生关系的人类决裂,变为了捕食和被捕食的关系。

可是,遇到黑龙的人们,学会了拿起武器,用过去黑龙传授的知识来对付他,那是一种很怪异的阵法,可以封闭动物的血管………

到的最后,黑龙逃走了,原先的庙宇也在人类的怒火下变得破败不堪,在火焰中燃烧的黑龙,发出了痛苦的惨叫,故事这里就结束了。

台下的观众爆发出了如雷的掌声,刹的双手也不受意志控制而拍打起来。

只有戾初,沉默的看着舞台上的“黑龙”,回归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