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五十铃又开始乱叫唤了。

迈进中年的卡车师傅对着“吱呀吱呀”的小货车后箱嘟囔了一句。披着兜帽的乘客趴在副驾驶的车窗边上,出神的望着窗外乌黑的天。

红灯亮起,司机拉起手刹,把自己微微发福的身体埋进座椅。不经意间,司机开始打量这位奇怪的乘客。

不合身的、略显肥大的深蓝外套,从其中流出来的乌黑浓郁的中长发,永远看向窗外的脸,已经穿得褶皱起来的过膝蓝黑裙。相较于自己十五岁天天往自己身上涂抹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女儿,这位同龄女孩的过于朴素的打扮反而露出一种沉稳且让人安心的气质。

红灯结束了,司机师傅拉下手刹,五十铃又吱吱呀呀地呻吟起来。

“要搭便车?”司机拉下车窗,对着在路边拉着包的少女说。

“嗯。”

“这可是往郊区走的哦。”

“嗯。”

“去干什么?”

“跟朋友约了出去玩”女孩轻声说出来了一个破绽百出的借口。

“上来吧。”中年司机知道问不出什么了。

沉默的少女开始不停的翻动这包与口袋,寻找着什么。

“不用了,顺路。”

司机发动卡车,但好巧不巧的老朋友,又开始了他的老毛病。

“吱呀吱呀”

其实本来师傅也不想载她,但也许是看着快要下雨的天,也许是身为人父的自己的怜悯心,他不希望跟自己女儿同龄的孩子被雨水打湿。他不再猜疑这个临近降雨与傍晚的时候,还要前往郊外的女孩的动机,专心往郊外驶去。

“就这里了。”女孩抱起背包,走下车来,感谢地向师傅鞠了一躬,沿着岔路默默的走开了。

“要小心啊啊!”中年男人没有发动五十铃,他摇下车窗,探出略显臃肿的上身,对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嘱咐着。“世界上可没有这么多好心人的哦!”

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

目送着小小的深色的身影在视野中渐行渐远,中年男人把上半身收回到车厢内。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温柔的人了呢?明明以前笨拙的自己连对亲生女儿问一句关心的话都说不出口...

中年男人不再思索,发动卡车,转向往储货仓驶去。

但路上,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大叔,今天比平时晚不少啊。”等候多时的年轻搬货工人对着中年司机打趣,“没想到这么一丝不苟的大前辈也会迟到啊。”

“少拿我取乐。主要今天是我路上吧......”一种空洞感涌了上来,赶来路上的记忆仿佛被人硬生生挖去,留下一处巨大的空白。

中年男人的话停在了半空,空气逐渐凝重着。

“喂!怎么了大叔?”年轻人看着神情突然呆滞的中年男人,也慌了神,连忙冲他大喊。

“吱呀吱呀”

脑中的空白蹦出来这阵声音。

“啊——对了,我车坏了,车厢吱呀吱呀响个不停,我好像是跑远一点去修车了,你看,”中年男人发动引擎并打开车门,希望能让声音能更好地传达出来,“那个难受的声音已经不见了吧。”

年轻人虽然接受了这个说法,但刚刚中年男人呆滞的神情着实吓到了他,“要小心老年病啊大叔,听说最近这种病有往中年化的趋势啊。”

“我精神的很!倒是你这个不会有问题的年轻人别浪费时间了!快把货装上来。”大叔最厌烦别人拿他老说事,气冲冲对着年轻人吼了一顿。

他合起车门,自己的身子此时已经半瘫在车座之中,自己是不是真的病了呢?

“嘛,不想了,最近可能真的太累了吧。”

无意识的,他掏出了已故妻子的照片,他回忆起那场奇怪的、意外的大火,那场吞噬了自己妻子跟尚未降生的、自己唯一的孩子的大火。

“好像,整整十五年了啊。”

货相门被关上了,中年男人收起照片,准备往市区开去。

雨滴,开始一点点的自高空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