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林通具亲手斩杀的阿吉,正失魂落魄地坐在屋前的廊檐上。她的脸上、头发上,都粘着当时洒落的血。尤其是衣服上,被大片的鲜血染红。曹尨扶着她来到屋前时,小桃和小樱差点吓晕过去,曹尨解释说不是阿吉的血后,她们才稍稍镇定下来。随后在曹尨的吩咐下,分别去打水和拿更换的衣服。

曹尨坐在阿吉旁边,不停地安慰她。曹尨自己也没想到,这位生于战国乱世的那古野女城主,居然完全没杀过人。这次失手斩杀信行的家臣,居然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心里阴影。

安慰了好久,但阿吉还是一副丢了魂的样子,毫无反应。曹尨尝试叫了叫她。

“公主?公主?阿吉!”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阿吉突然清醒,转过头。弱弱地喊出曹尨的名字:“曹……尨?”

“是!是我!”

“我、我杀了林通具……我杀了、杀了……”

阿吉不停喃喃自语,当低下头看到衣服上的血时,不禁再次浑身发抖。曹尨这才明白,这身衣服已经不能再让她穿着了。

“公主……阿吉,没事的,闭上眼,听话,把外衣脱了。”

曹尨一边安慰,一边解开阿吉腰上的带子,将外衣扯下。阿吉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曹尨不禁苦笑,如果这个时候被坏人袭击,贞操啊、性命啊,全都没了。

这时,小桃提着一桶水回来了。曹尨急忙招呼她,和小桃一起把阿吉的外衣脱了下来。还好里面的衣服没有粘上血。

接着,曹尨和小桃用水清洗了阿吉的双手、脸庞和头发,总算是把血清洗干净了。曹尨握住阿吉的手,发现冰凉冰凉,明白她还没走出来,马上安慰道:“阿吉!没事的,听我说!”

阿吉漠然地看向曹尨,曹尨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有没有效果,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阿吉,听着,我说的话一定要听进去。这很重要!明白吗?听着,我知道你很自责杀了林通具,但是,这不是你的错!听到了吗?我在说一次,这不是你的错!”

曹尨一边说着,一边摩擦阿吉的双手,想让其尽快回复血色。此番行为果然产生了一些作用,阿吉的眼神开始聚拢,呼吸也渐渐有了起伏。

“不是……我的错吗?”

阿吉的身子还在发抖,曹尨的手往上,摸了一下阿吉的小臂,也是冰冷冰冷的,这才意识到阿吉的发抖不仅仅是心理问题。

曹尨把外衣脱下,披在阿吉身上,说了一句“抱歉”,然后把阿吉搂进怀里。

在一边的小桃惊讶地看着曹尨。阿吉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曹尨温暖的体温传来,慢慢瓦解了阿吉紧绷的神经。阿吉闭上眼,静静地偎依在曹尨怀里。

“阿吉。放轻松。我再说一次,这不是你的错。先动手的是林通具,你只是反击而已。不要怕,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真的……不是我的错吗?”

“嗯!是的!”

曹尨就这样抱着阿吉,过了许久,曹尨感到阿吉的身体也暖和起来了,这才放开她。

“进屋吧。让小桃给你带点吃的。我去把衣服洗了。”

刚打算离开,阿吉一把抓住了曹尨的衣袖,似乎想说什么。但不知为何,她只是看着曹尨,一句话都没说。阿吉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举动,但就是想这样做。

曹尨俯下身,摸了摸阿吉的头,说道:“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阿吉这才松开了手,看着曹尨捡起地上沾满血的外衣,目送他离开。

“公主殿下……您刚刚的举动……该不会,是喜欢他吧?”站在一旁,把刚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小桃,轻轻地向阿吉问道。

“喜欢……吗?”

想到这,阿吉的脸不禁有些发烫。赶紧跑进屋,钻进了被子里。

“公主殿下?”

“吵死了!不许再问!”

曹尨走到仆人居住区,找到了洗衣服的嫲嫲,把衣服递给她说道:“这是阿吉公主的衣服,赶紧洗了。我还要带回去。”

看着这件沾满血的衣服,嫲嫲吓坏了。

“大、大人,这是……”

“不该问的不要问,你只管洗了就行!”曹尨不想节外生枝,稍微吓唬了一下她。

等了一会,嫲嫲把洗好的衣服交给曹尨。曹尨从兜里掏出10枚铜钱丢给她,警告道:“什么都别说!”

拿着衣服回到阿吉的屋前,看到一脸惊慌的小桃和小樱,屋内乱糟糟的,也没有阿吉的身影,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看到曹尨回来了,小桃立刻跑上前,哭着说道:“公主、公主殿下被勘十郎大人绑走了……”

“啥?绑走?”曹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绑自己的妹妹干什么?

“对!他还说什么,公主殿下杀了他的家臣,要处刑公主殿下……曹尨大人,赶紧去救救公主啊!”

这二公子脑子是咋长的?杀自己的妹妹,想让自己名声扫地吗?信长会放过他吗?他都不考虑的吗?

但还是救人要紧。曹尨把衣服塞给小桃,立刻往前厅跑去。

另一边,前厅的空地上,织田信行一脚把被五花大绑的阿吉踢倒在地,高声说道:

“大家都听说了吧?林美作守通具被杀了,就是被她杀的!今天我就要让人知道,杀害我的家臣,是什么下场!”

“但是,我听士兵说,是林通具袭击了公主……”人群中有人发表了不同意见,但立刻就被信行喝止。

“闭嘴!你和她一伙的吗?”

此话一出,现场无声。

阿吉看了眼全场,林秀贞和柴田胜家并不在场,这里的都是一些尾张当地的小豪族。都以为信长是“大傻瓜”,造反可以捞点好处,因此才跟着信行。

“好!既然没有反对意见,说明大家都认同了!”

说罢,信行对着阿吉拔出了刀。

“勘十郎,你……”

阿吉坐起身,看着自己的这个哥哥,眼里除了愤怒什么都没有。阿吉清楚的很,他是因为战败,想发泄怒火,而自己正好撞上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望着信行举过头顶的刀,自己又被反绑双手,阿吉心中绝望了。闭上眼,脑中出现了曹尨的脸庞,又回忆起刚刚温暖的拥抱,阿吉默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住手啊!”

突然听到了曹尨的声音,是自己听错了吗?阿吉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曹尨飞奔而来的身姿,1.8米的身躯,一下把信行撞飞了。

“曹尨?”阿吉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心中感到一片温暖,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这是曹尨第一次看到阿吉流泪。平时的她身为城主,一直都展示着城主的威严,给人的感觉就是成熟、冷静、老练。很多人似乎都忘了,她还只是个16岁的女孩而已。

曹尨蹲下身,轻轻抹去阿吉脸上的泪水,安慰说道:“别怕,有我在这……”

“你……你这个混蛋!”被撞飞的信行满身尘土地爬起来,刚刚被撞飞时,大脑都是懵的,现在才看清曹尨的身影。周围的士兵也是一副愣住的样子,更让信行恼火不已。

“呆呆站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抓住他!”

士兵们听到了命令才回过神,赶紧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抓住曹尨。

曹尨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能动的只有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信行大声说道:“织田信行!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阿吉是你亲妹妹呀!你心中没有亲情吗?况且她是代表信长大人在这的,杀了她,信长大人会放过你吗?”

曹尨的话语似乎击中了信行心中的刺,信行变得狂躁起来。

“信长大人?那个大傻瓜?他凭什么可以继承父亲的衣钵?他凭什么在我之上?他凭什么可以赢我?明明父亲喜欢的是我!母亲喜欢的是我!为什么?为什么?”

暴怒的信行已经歇斯底里了。

史书上说,织田信行平日温文尔雅、礼仪举止得当,不像哥哥信长那样胡闹,深得家臣信任,因此织田信秀死后,信行才可以笼络大部分家臣和信长对抗。

但此时的信行,和温文尔雅完全不沾边。

“哈哈哈哈哈……信长大人是吧?信长大人是吧?”

失去理智的信行突然大步向阿吉走去,一脚狠狠地踢在阿吉胸口。阿吉一声惨叫,被踢倒在地。信行随后对倒在地上的阿吉又踢又踩,嘴里还大声骂着:“信长大人是吧!信长大人是吧!去死吧!”

这是把对信长多年的憎恨完全发泄在阿吉身上。如此暴虐,旁边的尾张豪族们看的心惊胆战。对自己的妹妹下如此狠手,今后绝对不会再效忠于他了。

织田信行的人望,已经彻底崩塌。

“住手!住手啊!你这混蛋!”曹尨被士兵压在地上根本起不来,任凭怎么叫骂都没有用,甚至中文的骂人脏话都飙出来了,但无奈信行根本听不懂。

突然,一声粗犷又洪亮的声音传来:“勘十郎!给我住手!”众人望去,来者是柴田胜家。信行看着胜家愣住了,呆呆站在原地。

说起来,柴田胜家早年跟随织田信秀东征西讨,战功无数,在织田家中积累了极高的人望,哪怕是信长也无法与之相比。很多跟随信行的人,某种意义上讲,是跟随柴田胜家。

曹尨感到士兵们压着自己的力道变轻了,猛地用力挣脱开,立刻向阿吉跑去,抱起倒在地上的阿吉。此时的阿吉满脸都是灰尘和泥土,嘴角流着一丝血,血也被尘土染脏了。衣服更不用说,粘着大量的泥土。

“曹尨、曹尨……手臂……好疼……”阿吉痛苦地呻吟。

曹尨解开绑住阿吉双手的绳子,发现左臂关节呈现着不自然的弯曲,应该是骨头移位了。碰一下,阿吉就喊疼。

柴田胜家看着阿吉,又看了看愣着的信行,无奈地叹了口气。织田信秀在世时,他一直把这三兄弟当弟弟妹妹照顾,但如今发展成这个样子,非常令人心痛。

“曹尨阁下,赶紧带公主殿下离开吧,这里我来处理。”

曹尨点了点头,然后抱起阿吉,向住所跑去。

“曹尨……我好疼……”阿吉在曹尨的怀里止不住地呻吟。曹尨心疼极了,但也毫无办法,只能安慰道:“别怕,我在这,忍着点,马上就到了。”

回到了阿吉的住所,曹尨立刻吩咐小桃和小樱去找医生。“无论城内的还是城外,只要有就都请过来!”

此时阿吉的状态越来越差,误杀林通具已经让她的精神状态很差了,信行这一通折腾,不仅让阿吉受伤,还使她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急促的呼吸表示身体需要大量的氧气维持机能和血液循环;同时额头开始发烫,可见是身体免疫力下降,细菌和病毒开始在身体里肆虐了。而且,因为左臂关节骨头移位的关系,阿吉无法躺下来,否则就会碰到关节,曹尨只能抱着她。

医生怎么还不来呀!

曹尨心急如焚,同时也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应该是得到了消息,阿吉的母亲,土田夫人急匆匆赶了过来,看到阿吉现在的样子,心疼地直掉眼泪。毕竟就这一个女儿,肯定是当掌上明珠呵护的。土田夫人佛摸着阿吉脏兮兮的脸庞,心疼逐渐变成了对信行的愤怒。“我去把勘十郎叫来,一定要他当面谢罪!”说罢,起身离开了。

土田夫人走后不久,小樱带着城里的医生过来了。小桃则是去了城外还没回来。

医生摸了一下阿吉左臂的关节,关节移位确实很严重,但要详细查看,需把左臂露出来。也就是脱半截衣服。

“阿吉。可以自己脱吗?”

“我试试……”

曹尨放开阿吉,让她坐起来。但刚放手,阿吉就用右手撑住地板防止摔倒。身体虚弱到这地步,根本不可能独自脱下衣服。

“阿吉,抱歉。之后再跟你赔罪!小樱,帮我一把。大夫,请你回避一下。”

曹尨解开阿吉的腰带,把衣服扯开,看到阿吉的里面是一圈一圈的裹胸布。也对,这个时代哪来的胸罩内衣?阿吉似乎有些抗拒,想阻止曹尨,但做不到。曹尨一边扯下阿吉的衣服一边道歉:“对不起。但是,现在请听我的,听话!”

在小樱的帮助下,曹尨把阿吉的衣服脱下了左臂的半边,然后把衣服从左臂腋下穿过,再遮住身体。这样只有左臂露出来,大部分身体还是挡住了。

脱下衣服后,才知道什么叫触目惊心。阿吉的肩关节和肘关节都移位了,关节处的淤血发紫发黑,看着都觉得恶心。可见信行当时踢得有多狠,这可是自己16岁的妹妹啊!

大夫看了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么重的伤,我一个人治不了呀!”

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小桃找的医生来帮忙了。

过去了大概半个小时,小桃带着两位医生终于来了。同时,土田夫人拉着信行,在柴田胜家和林秀贞的陪同下也过来了。阿吉的屋前顿时热闹非凡。

三位医生商量了一会,决定由两位来做正骨。先从肩膀开始,一人把骨头矫正归位,一个抓住手臂,防止肩膀正骨时再伤到肘部。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矫正时,剧烈的痛感让阿吉止不住挣扎,治疗始终不能进行。

“阿吉,我陪着你,不要怕。”

曹尨说着,再次把阿吉抱进怀里。一只手把阿吉的头埋进胸口,并吩咐道“不要看!”另一只手穿过阿吉的背后搂住腰。就这样把阿吉固定在自己怀里,只露出左臂在外面。

“大夫,动手吧!”

随着肩部关节的转动,阿吉疼地再次挣扎,但是被曹尨死死抱住,动弹不得。肩膀转动几次后,大夫觉得时机成熟了,猛地把肩膀往内一推,清脆的卡塔一声,骨头归位了,但阿吉也发出了惨烈的尖叫,响彻城内。旁边的土田夫人再次落泪,一边哭一边数落信行:“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让你妹妹受这么大罪!”

肩关节复位了,接下来就是肘关节。

而阿吉刚刚的叫声也提醒了曹尨,如果咬到舌头就不好了。曹尨把阿吉刚刚脱下的左半边衣服的袖口扯过来,拧成一个布团,塞进阿吉嘴里。“咬住它!不要咬到舌头!还有一点点,忍住,马上就好!”

接下来的肘关节也是一样,大夫转动手臂几圈后,再猛地一推,把骨头推回位。阿吉在曹尨怀里咬着布团,发出呜呜的声音。

把布团从嘴里吐出后,阿吉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密密麻麻。曹尨抱着阿吉,一边抚摸阿吉的头,一边夸奖道:“阿吉,你好厉害。这样的疼痛我都无法忍受,你却撑下来了。你真的太厉害了!”

信行的粗暴对待,和治疗时的疼痛,让阿吉很想大哭一场。不过坚强的她硬是忍住了。但曹尨温柔的话语,温暖的怀抱,不禁让阿吉鼻子发酸,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但一想到周围还有那么多人,阿吉还不敢放开了哭。

曹尨也注意到阿吉在自己怀里抽泣,深感这个女孩的不容易。想想今天为了阿吉奋不顾身了好多次,而阿吉也把自己柔弱的一面展现在自己面前,曹尨对怀里的女孩是真的心动了。可以肯定,自己已经喜欢上了阿吉。他可以为了这个女孩做任何事。而现在,曹尨只想好好安慰她。

“没事,想哭就哭吧。”

听到这句话,阿吉再也止不住了。“哇”的一下, 在曹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曹尨则温柔地抚摸着阿吉的头,任由她宣泄,没有再说一句话。

过了许久,阿吉终于停止了哭泣。三位医生已经离开了,留下了几页药方,曹尨也没看,大概是治疗发烧和帮助调理的吧。土田夫人一行人也离开了,应该是确认阿吉已经没事后走的。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让信行给阿吉道歉。

曹尨看着阿吉脏兮兮又带着泪痕的脸,不由得笑了起来。接着吩咐小桃和小樱给阿吉换一身干净衣服,自己拎着木桶去打水了。

打水回来后,曹尨一边用毛巾擦拭着阿吉的脸,一边欣赏这张绝世美颜。

“你刚才……一直在叫我阿吉,没叫我公主呢。”

阿吉看着曹尨,突然轻轻地说道。

“呃……抱歉,如果你不喜欢,我……”

曹尨话还没说完,阿吉伸出食指挡住了曹尨的嘴唇,没有让他再说下去。

“我可以……叫你……尨君……吗?”

咦?这个意思是……

曹尨已经明白了,他和阿吉两人的心意,已经相通了。

“嗯!可以!”

十分肯定的回答。

两人深情对视着,似乎已经忘了还有两个侍女在边上。小桃见到这一幕,也是很知趣。拉着妹妹悄悄离开了。

而曹尨和阿吉的脸庞越靠越近,最终,两人的嘴唇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