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约克每次冒险都得穿着一身重装,但对他来说长跑并不算辛苦,包括爱丽丝和缇娜也因为在学校时的练习锻炼出了不错的耐力,所以到目前为止,他们就算在被追赶,也显得很从容。

倒是听柯特琳说很少出门的莉莉娅有些出乎约克他们的预料。

“怎么有人下迷宫背包里会塞着一只等身兔子玩偶啊!!!”

看着莉莉娅被一个玩偶公主抱着在林地间上蹿下跳,约克甚至觉得身后那个用魔兽尸体缝合起来的巨大死尸拔山倒树的场景都没有那么怪异了,一想到自己还下决心帮她们殿后,约克就尴尬得想抽自己两耳光,现在自己相比前面三人差了一大截。

而莉莉娅并不知道约克此时心中愤懑,为了方便和身后的三人说话,她操纵着那只玩偶兔子在奔跑的过程中把自己换到背后背了起来。

“你们快一点,趁我现在有燃烧瓶用还能拖一下那个怪物,要是丢完了咱们还没跑出去就只能和它开打了。”

莉莉娅说完正打算丢出燃烧瓶,两声破空的突刺声立马在她抬手之前从缇娜和爱丽丝手中冲出去击中了怪物的右臂,让怪兽手中扔到一半的树干炸了开来。

确认莉莉娅的燃烧瓶没有脱手,爱丽丝松了口气对莉莉娅喊道:“莉莉娅——!咳咳咳!在森林里燃烧明火,咳,是违法的!”

对爱丽丝她们来说,维持目前的处境危险性并不高,而一旦周围的树烧起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班长,用了魔纹加速就别大声说了,对嗓子不好。”

爱丽丝看了一眼缇娜示意自己听到之后,又无不恼怒的继续喊道:“真是的,明明就差最后一点采集任务就能完成了,这鬼玩意到底是谁放出来的!咳咳咳!”

“都这种时候了,我倒是挺佩服你这四年都一以贯之的敬业心的。”

从橘兰花的花田出来后,为了防备森林深处的魔兽,爱丽丝一行人还紧绷着神经,不过在采集的过程他们逐渐发现这种紧张并无必要,因为从一开始他们连兔子都没见过一只。

莉莉娅一度以为这种异常也是艾里什考验的一部分,甚至认真地回忆着当初艾里什教她用魔兽的排泄物来找寻猎物的方法。就在她给其他三个人讲解完理论,打算掏出手套实际演示的时候,他们身后的那头怪物非常配合地从他们脚下钻了出来,就像是一头围绕浮冰上的海豹徘徊已久的虎鲸。

这头掌握先机的怪物明显还残存着一些思考能力,又或许是被操纵着,它的偷袭没有一丝停滞,非常明确地把机动性最差的莉莉娅当做第一个狩猎目标,分成四瓣的嘴巴以异于形象的高速咬合打算直接把人拖进地底。

而他的行动确实也确实足够迅速,在其他人看来,要不是爱丽丝立马抽手抓住莉莉娅的后领把她往身后丢了出去,她可能早就进了这头怪物的肚子了。

不过莉莉娅在这过程中也并非毫无动作,她下意识地就把袖子里的燃烧瓶全抖进了怪物的嘴里,现在怪物的头部那些在空中一摇一摆的腐烂肉块,就是燃烧瓶在它头部爆炸后的结果,另外一个额外的结果是爱丽丝被燎着的散发着蛋白质糊味的头发。

这不禁让爱丽丝想到了被分到另一队的那个朋友,这两人对爆炸都有一种无法理解的执着,差别在于卡卡对爆炸的感情是一种喜爱,而莉莉娅可能是一种信任感,或者说…,信仰,这种对某种后果无条件的笃定,爱丽丝只在自己和父母一起去做礼拜时在周围的信徒身上感受过。

而这种笃定也以一种不好的方式给予了莉莉娅回报,这头怪物的身体出奇坚硬,不论是长剑还是魔法都难以在他软塌塌的腐肉上留下痕迹,所以到目前为止,只有莉莉娅成功对这头缝合兽造成了伤害。

这也是他们不得不逃跑的原因。不论是怪物还是莉莉娅,都不能让他们再出手。

缇娜看了看怪物周围仍在试图阻挡的云雀,转头看向莉莉娅问道:“这会不会也是艾里什先生任务的一部分?”

虽然在学校里缇娜也碰上过不少麻烦事,并且在和伊恩他们坐上一辆车之后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次她身后的这个东西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甚至比她某次因为迟到进教室看见一个不认识刀疤脸大叔站在讲台上说着什么反社会言论还麻烦。

那次她仗着对学校的熟悉扔下全班跑掉了,这次就很难说了。所以就算心里知道没什么可能,但她还是希望莉莉娅给出肯定的答复。

听到这句话,莉莉娅连想都没想,“不会。这东西要是会长搞出来的,那一定比这头更大更快。”说到这,莉莉娅眨了眨眼想象了一下,继续说道,“也更恶心。反正不会像这头只是东一块西一块凑合着拼一起。”

看到前面的两人已经有了聊闲天的趋势,落在最后的约克不得不把话题拧回来,“那莉莉娅,我们现在去哪?”

“先回之前那个传送点,寇可姐虽然没过来,但是云雀还在我们附近,应该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我们先去和她汇合。”

听到这话,约克隐隐感觉不妙,追问说:“被绊住了?那不是她那边也出事了?我们再把这个怪物引过去不就要被包夹了吗?艾里什会长呢?”

“不知道!这种时候都没见到人那就又是睡着了!不要对上午的会长抱有期待!”

“哈!?”

“先别管这些!等见到了寇可姐我们有办法找到他!先想办法把这堆尸块甩掉。”

得到一个和自己想法大差不差的提议之后,约克又把视线转向了眼神仍有些飘忽的爱丽丝:“爱丽丝,你的那些纸片人呢?”

“在找了!别吵!”

“找什么?”

“不是要甩掉这个大家伙吗?咱们找个窄道先躲进去。它这么大个,肯定钻不进去。”

缇娜见约克没有说明的意图,便开口给莉莉娅解释,“班长他们国家的操偶术,就像是寇可小姐和魔兽的共感,虽然据说最核心的技术只有在他们国家注册了的祭祀才能学,但像班长他们这些没有宗教背景的祈剑士,在他们那个什么管理协会挂个名字还是能学些基础的。不过话说回来,莉莉娅这个玩偶又是什么?”

听到缇娜终于提到了自己的玩偶,莉莉娅没有丝毫紧迫感地拍了拍玩偶的头,“它叫小小白。可爱吧?”

“这不是个粉的吗?”

莉莉娅白了约克一眼继续说:“不过它和你们说的操偶术应该不一样,虽然很听我的话,但它是有自主意识和学习能力的。”

“那这兔子你还有吗?”侧身帮爱丽丝挡下了怪物的爪击,约克习惯性的摸了摸了盾牌表面,“呼,烫烫烫。”

“我今天就带了小小白出来,而且如果离我身边太远的话,它们会逐渐脱力。”

说到这,莉莉娅突然有些后悔了,“不过如果数量多的话,说不定能把那个怪物炸成碎片。”

“!?”*4

“…你不会在它肚子里装了炸弹吧?”看着那只毛绒兔子突然抖起来的耳朵,约克心中竟生出了一丝同情。

“怎么会,我才不舍得。”一边说着,莉莉娅一边抚摸玩偶进行着安抚,“而且也不需要。它是靠我对它倾注的情感驱动的,如果让它去抱住怪物自爆,服从的理性和求生的意志,还有被抛弃的痛苦这三种情绪会在它体内一边纠缠一边不断升高,最后身体承受不了就会爆炸。”

“…莉莉娅,我有认识的心理医生,需要给你介绍一下吗?”

“我做玩偶只是爱好。会长说为了安全给我缝的玩偶加上了魔术机关,它的动力架构和这个爆炸功能都是会长做的,他说这样成本最低。”

“心安理得使唤他们的人才是问题的关键吧!”

“说什么呢。再说了,如果我对小小白不好,它早就不能动了。”

“你们三个别聊天了!”

在三人一边躲闪攻击一边聊天的时候,由于在操控纸人,爱丽丝一直没有插话,就像缇娜说的,这门技术她也只能学个基础,控制纸人时需要投入大量精力,没法做到像寇可与契兽那样心神相合一般自由。

“找到了?”

“躲的地方没找到。”虽然没有得到预想的结果,但爱丽丝的语气里却有一种轻松感,“但前面有个悬崖,咱们想办法把它推下去。”

约克经过一瞬间的思考就明白了爱丽丝的打算,“呃…,你又想来那个?”

“什么?”

“我先去准备一下,你们把它拖住。”

见爱丽丝连解释都没有就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约克只好转头架起盾牌开始吸引这头怪物的注意力。而缇娜也认命般的念起了攻击咒文,一道散发着寒气的剑光从约克跃起的地方穿了过去,想要把怪物冻住。

由于莉莉娅被队友封印了攻击手段,她只好看着队友表演继续不明所以的问道:“所以到底是什么?”

在怪物四肢被冻住的短暂间隙,约克秉持着服务到底的精神一边缓气一边回答道,“剑歌,用特殊的匕首在长剑上弹的曲子。”

似乎怕语言还不够形象,他的周身也开始冒出了黄光,迎接怪物的下一次攻击,“就那种边跳边弹的祭祀舞,用来招魂的,吸引这种灵魂被拼起来的怪物刚刚——好。”

看到约克的强化只能勉强挑开怪物的重击,一团粘稠的液体立即从莉莉娅的玩偶手上喷了出来并像融化一样消失在他的背后。做完这一系列动作,莉莉娅继续追问说,“那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过刚才那一击让约克再也不敢分神,于是尚有些余力的缇娜便接过了话茬,斟酌道:“班长那把剑,…音色不是很好。”

相比于约克,缇娜无疑是幸福的,自从爱丽丝在第一节实训课表演过剑歌之后,她就会有意识的在实训课的排课上和爱丽丝他们错开,而约克则在之后被他们那个小团体套牢了。

当然,缇娜也不得不承认爱丽丝的剑歌在各种意义上都很适合这个计划,如果这个怪物还有听觉的话,爱丽丝一定会成为这头怪物最优先的解决目标。

“那能有多难听。”

就像是在响应着莉莉娅的不屑,一阵阵像是絮语的无意义信息跟随着空气和魔素的规律振动从远处传了过来。而这种旋律并没有一致性,甚至说是一种旋律也不够确切,这由一人演奏出的旋律宛如一个临时拼凑起来起来的管弦乐团一样,各种情感在其中激荡,协调只是整个演奏过程中时有时无的短暂状态,更多的则是混乱,让人无法分辨。

让莉莉娅更意外的是,这种旋律本身却让人生不出丝毫恶感,蕴含其中的各种情感就像是在试图理解自己一般不断地尝试着和自己的心理活动相契合,就像是时而面对一位温柔的祖母,时而面对一位博学的教授。

而越是这样,莉莉娅越是理解了缇娜说的音色是怎么一回事。她自问在与人相处这件事上还无法超出语言的界限,无论是祖母还是教授,对莉莉娅而言都要是能说话才有交流的可能,而爱丽丝的演奏则让莉莉娅面对着一群心地善良的母鸡。虽然知道对方的体贴,但却难以理解,这种奇妙的抽离感正在不断的折磨莉莉娅的耳朵和心灵。

但这对那头怪物来说却刚刚好,在剑歌响起后,它比三人更早地停下了动作,陷入了一种可以说得上深沉的停滞中,不过这种呆滞并没有持续很久,它的肢体与身体在短暂的沉静后纷纷不受控地挥舞了起来,并不断向四周挥舞拉扯着什么东西,就像在配合着这段奇怪的音乐起舞,而随着融入在这具身体里的个体分离倾向的加剧,这头怪物也不可避免地膨胀了起来,其体内一些不可描述的气息和液体也在这个时候适时地冒了出来,为整个场景增添了几分诡异。

就在三人以为这段怪异的表演还要一直持续下去并且胃部隐隐有些翻涌的时候,怪物的动作戛然而止。似乎摆脱了什么的怪物突然正常地趴了下来,匆匆扫了三人一眼后就不受控地向旋律传来的地方飞奔了过去,只在原地留下了一摊脓水和它失控时的脚印。

到目前为止爱丽丝的计划都可以算得上顺利,只是三人从刚才那头怪物的匆匆一瞥中看出了一些不该存在其中的神智,看得他们心里一阵发毛。

“还等什么,快追啊!”最先从旋律里回过神的是约克,他这一声喊震得另外两人身体一颤,这种感觉不由自主被杀鸡声所吸引的状态对莉莉娅来说确实很奇妙,也难怪其他人都不想经历第二次。不过这也让莉莉娅对新加入公会的几个新人有了更清楚的认识,也许作为人类出生对爱丽丝是一种遗憾。

就在莉莉娅还处在旋律的余韵中时,她的玩偶就一蹦一跳地把她带到了目的地,爱丽丝找到的悬崖说远也不远,而比他们行动更早的怪物现在正呆立在爱丽丝的正前方,目光灼灼地盯着爱丽丝手中散发着奇异白光的匕首,虽然在这种情况下同时跳舞和演奏让她有些慌乱,但爱丽丝还是十分敏锐察觉了两者之间的联系。

这对爱丽丝可以说是出乎意料的收获,在她原定的计划里,等她把怪物引过来后需要缇娜或者莉莉娅把她和怪物所在的地方炸塌。现在虽然有些肉疼,但只要付出一把仪式匕首,就能换来全队的安全,她自然没有任何犹豫。

“爱丽丝!别停!”

不过其他三人可不这么想,看着已然抛出的匕首,约克急忙看向了那头正在奋力挺身站立的怪物,正如他猜想的那样,旋律停止后,怪物眼中的神智也在逐渐涣散,之前它所奋力挣脱的一切又在试图重新控制它的身体。尽管这种挣扎相较于之前显得更为平静,但却给爱丽丝他们带来了更为强烈的危机感。而在此之上,深深的无力感也在冲击着他们的心理防线,在这场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斗争中,他们能做的只是慢慢地移动到一起,眼睁睁地等待着所有人都可以预料的结果。

幸运的是等待时间并不长,那头怪物的瞳孔连三分钟都没到就回归到了应有的灰暗,而它身上不断颤抖的肢体也会在一瞬间塌了下去,在短暂的安静后,一棵血肉构成的枯木从它的嘴里冲了出来,宛如夏季暴雨里偶然出现的红色闪电,在其一根根肉枝的末端上,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红色心脏正在或快或慢的跳动,似乎正在进行着某种协调,当最后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跟上了节奏完成了最终的同步后,爱丽丝他们脑内的危机阀终于发出了尖啸,而此时出手已经来不及了,又只是一瞬间,所有的血肉和心脏都被那头怪物重新吞回了腹中,而此时,那头怪物终于有了时间面对四人的闲暇。

它分成四瓣的嘴巴,更是勉强地模拟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嘶哑地说道:“我要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的努力,我还没法拿到一具灵魂这么——”

那双已然死掉的眼睛这一次长久地停留在了四人身上。

“小莲花,把它头给我削了。”

时间是四秒。

四秒之后这具尸体连着一根头重脚轻的法杖一起倒飞了出去,新人们只能凭借着残影确认这头怪物曾经在这里出现过。

不过比起这个,对新人来讲,此时他们身后出现的悉悉索索的行进声更一点重要。

来人的衣着说不上整洁,不仅衣服上挂着树叶,甚至头发上都有些浆果爆开的痕迹,而他对此也流露出了明显的不爽,一边喘着气,边不停地拍着自己的白色斗篷。

“呼,我说你们四个,咳咳咳,也太,”

而他的不爽也是有指向的,在看到还有些茫然的四人之后,他即便还没有缓过气来也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两只手撑着膝盖半蹲着,并且夹杂着不小的怨恨地说道,

“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