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凌晨之中的王都隐藏在了寂静之中,居民们陷入了熟睡,隐约有几声犬吠传来,燃烧了一夜的路灯也渐渐开始暗淡,黑暗愈加浓郁。在这静谧的夜晚,谁也没有发现隐藏在王都下方的罪恶。
任诺他们还是解决了那名战士,圣骑士伤得不轻,胸部的铠甲完全凹陷了进去,镶嵌在内衬上的护心镜也碎了,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被搀扶着还能勉强行走。
那治疗圣迹却不能施加给自己。
禁军骑士搀扶着自己的同伴,任诺走在队伍最前面,时不时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眼两名骑士是否能跟得上。几人都默契地没有在此时问刚刚任诺的那个样子是怎么回事。
胆战心惊的几人再也没有遇到敌人,而洞穴的尽头,却是一面被破坏的墙壁,臭味扑面而来,但比起食尸鬼的尸体差得远了。浑浊的污水顺着通道中央的凹槽哗哗流淌着。
“这是王都的下水道!”禁军骑士有些惊讶地说道,完全没想到这条洞穴竟然直接穿过了王都的城墙,来到了这里!
疲惫的几人也是十分震惊。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洞穴之中运送武器的那些恶魔,看来事态比他们想象得要严重的多。
任诺四处打量着下水道。
“我们走哪边?”
王都的下水道历史非常悠久,据说在魔族肆虐的古代,这里原本是用于防御的要塞,人类的军队通过地下通道在要塞中移动,从而躲避魔族在空中的监视。而之后人类在第一代勇者的带领下赢得了战争,普莱西王国得以建立,地下通道也被改建成了下水道系统。
如今这下水道系统仍然在良好运作着,可见当年的设计有多么巧夺天工。
风之精灵在这种四通八达的地方已经失去了作用,任诺回过头看向了魔法师少女,“走哪边?”
“啊?我?”魔法师少女一脸错愕。
“你觉得走哪边,随便选个方向就好?”
“……这边!”魔法师少女指向了流水的下游。
任诺带着几人转身朝上游走去。
“呜呜呜,好过分。”魔法师少女低声抱怨着,声音已经带了几分哭腔,精灵剑士在一旁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任诺突然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盯着宛如深渊一般的下水道深处。
凄厉的惨叫声突然回荡在了下水道之中,那人似乎正在遭受着莫大的痛苦,那声音让几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还不待几人说什么,任诺直接冲了出去。
她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还要快的速度在奔跑,头发在风中摇曳着。
循着声音的方向,任诺在奔跑着,烦躁与焦急涌上了心头。她认出了那声音。
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让你好好呆在家吗?
“碍事!”任诺顺势挥舞着双剑,砍飞了挡在面前的食尸鬼群,在这条下水道的尽头,却是一面坚固的墙壁。
圣剑的双刃染着火红色的光芒,温度越来越高,仿佛随时都会燃烧起来一样。
第一剑劈在墙壁上,火星四射直接被弹开,震得任诺差点把剑扔出去。
任诺扔掉了短剑,双手握住了圣剑的剑柄。火焰在剑身上最终还是燃了起来,熊熊的烈火映红了任诺的脸,任诺此时的样子如同一头恶鬼一般。那火焰如同有生命一般,围绕着任诺,仿佛要把周围的一切全部烧毁一样。
任诺对着墙壁劈出了第二剑。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墙壁直接碎裂。
任诺的脸色发白,剑上的火焰仿佛也用尽了力气,微微摇曳着。任诺强撑着身体冲进烟尘之中,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直接陷入了暴怒之中。
那个浑身上下淌着鲜血的,是自己的弟弟。
握着他的脖子的男人,是谁?
2.
时间返回稍微之前一点。
任言与爱莉安娜达成了合作的意向,话虽如此,爱莉安娜依旧离着自己老远。虽说没再用那把匕首对着自己,但任言很明显能感到她在提防着自己。
“你究竟为什么来这儿?”任言问道。
爱莉安娜却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她作为依斯卡特大教堂秘密部队的一员,此次的任务是回收禁忌炼金术士的实验资料,这种事是当然不能说的。奈何要想不惊动外围的食尸鬼群进入中心区域实在太难。
“你不说,我怎么帮你?”任言发现只要自己加快速度,爱莉安娜也会加快速度,两人虽然在同侧行走,但爱莉安娜始终和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你是为了那群怪物来的吗?”任言回忆着自己与爱莉安娜碰见的时候,那些怪物似乎离开了,是爱莉安娜引走的吗?她似乎是想得到与怪物有关的东西。
任言打起了退堂鼓,他实在不想去招惹一群异形一样的怪物,电影里这种火中取栗的情节准没什么好事,最后往往只剩主角活下来,自己可一点也不像个主角。
“安洁?安洁!”明白了这一点,任言小声嘀咕着,爱莉安娜回头看了他一眼,又不再理睬。
安洁依旧没有回应,记得安洁最后说什么来着?能量不足而离线?那自己应该怎样补充能量?不过任言的确感觉到了饿,晚宴本来就没吃几口,还喝了一些酒,乱七八糟的事过后现在只觉得饿得发慌。
“爱莉安娜小姐,你有带吃的吗?”任言厚着脸皮问道。
这次爱莉安娜扔给了他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任言打开,却发现是几块香气扑鼻的饼干。
要是还有红茶就好了。任言只觉得有些可惜,直接将饼干整块塞到了嘴里。
“你就不怕我下毒?”爱莉安娜头也不回地问道。
任言噎了一下,锤了两下自己的胸膛,却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
“因为很好吃。”任言本来是打算吐出来的,但是他的身体太饿了。
爱莉安娜露出了傻眼了一样的表情,回头看着任言。
“你做的吗?”
“不,是我朋友做的,临行前让我带上。”
任言正要把饼干塞到自己嘴里的手停住了,又放回了油纸中重新包好,咽了一口口水,把油包纸扔回给了爱莉安娜。
肚子向任言发出了抗议。
“话说,那些怪物能吃吗?”姐弟俩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食尸鬼身上往往带有毒素,你死心吧。”也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任言有些失落。
爱莉安娜却觉得任言有些不同,两人姑且也算共事了两个多月,但爱莉安娜一直在任言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疏离感,他在排斥周围的人。哪怕是玛丽会长一口一口哥哥地叫着,任言也是客客气气的。而此刻的任言,仿佛不再伪装了一般。
又或者,此刻才是他的伪装?
他究竟想干什么?
不,不对,应该问,勇者任诺想干什么?爱莉安娜发觉了自己的思维误区,只觉得自己接近了真相。任言的行为和伪装都应该是任诺指示的,为的是让人们以为姐弟俩是割裂开的。
又或许……任言才是下指示的那个?
爱莉安娜回过头,只见任言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脸。心中一沉,自己被诱导了?
她这么想也没办法,随便一个人你让他在鬼门关走个两遭他也会变得热爱生命的,任言此刻甚至觉得那下水道的臭水都有别样的特点,自己怎么以前没发现?而且任言也是憋屈的不行,他之前并不擅长普莱西语,满腹闷骚无从表达,现在他只觉得托了安洁的福,说话利索地不行,整个人的精气神也不一样了。
爱莉安娜只觉得自己每一步行动都在对方的计算之中,她仔细回忆着几个月的相处自己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现在她只想弄清楚对方到底要干什么。
影子勇者?暗杀任言这种事自己也从来没听过。如果是真的的话,大教堂究竟想要干嘛?他们要放弃当代圣女吗?爱莉安娜察觉到了不安,她决定必须要套出更多的话。
“不知任言阁下能不能告知我的同伴现在在哪里?”
“嗯?”任言愣了一下,看向了爱莉安娜,随即反应了过来,这个人果然是魔王那边的人!“我不知道啊。”
“任言阁下打算食言吗?你明明说了只要我合作你就会饶他一命。”其实那人的死活爱莉安娜其实根本不在意,她只是想得到更多的情报。
“……不不,你的那位同伴逃走了啊,从房顶上跳下去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会是谁?会是谁接到了暗杀任言的命令,爱莉安娜脑海中闪过几位同僚的脸,会是谁?还在王都的……不,也很可能暗中潜回来了专门执行这项任务。
“我的同伴蛮多的,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看清脸啊,任言仔细回想着,他想起了醉酒朦胧之中的香艳。
“胸很大?”不自觉地出了声,然后任言就后悔了。
“不可能!”爱莉安娜几乎是立刻反驳道,她想起了临行前交给自己饼干的友人的脸,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暗杀任言这种任务绝对不可能委派圣女的头上……但是万一呢?万一大教堂决定放弃圣女呢?
两人立在了原地,爱莉安娜对任言怒目而视,任言则是一脸无辜。那副表情也让爱莉安娜很快冷静了下来,没错,自己又被诱导了。这个男人的话绝对不能信!
任言在一瞬间见识到了一个女人的惊愕、愤怒,与憎恶。只感觉自己说错了什么话,难不成爱莉安娜很在意这种事?明明是在这种情况下?
“任言阁下,请注意你的言行,我可以视为这是对依斯卡特大教堂的侮辱。”
“对不起……嗯?大教堂?”任言愣住了,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她刚刚说自己是大教堂的?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不不不,任言,不要被骗了。哪有暗中潜伏的人会对别人明目张胆地透露出自己的身份?任言在内心中更加确定爱莉安娜是魔王那一方的人。
“请不要装出那副嘴脸,既然是合作关系,我们就更加坦诚一点吧!”
任言被骂了,他的脸色变得无比严肃。只是盯着爱莉安娜,想听一听她的后文,说不定真的有不和魔王交战而取得和平的方法,这样的话姐姐也省心了不是吗?
“我是教堂之枪第十三席,爱莉安娜,我现在以教堂之枪的名义问你,任言,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这是试探吗?居然真的编出来了一个组织,假装自己是大教堂的相关人员然后看自己的态度。任言知道依斯卡特大教堂只有月影骑士团、炽日骑士团,圣教军三支部队,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教堂之枪,如果是别人的话,恐怕会被这个刚刚编出来的名字唬住吧?
这恐怕是最后一步了,任言暗自盘算着,过了这关自己就应该可以接触到魔王那一方的情报了。要冷静,任言,不能对大教堂表现得太过敌意,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友好,关键是要向魔族示意自己可以对话,对方也用不着天天把自己挂在暗杀名单上。
“教堂之枪?那请代我向贺福莱特问好。”
“教堂之枪从来没有什么贺福莱特。”
“总归是有的,你回去往前翻翻名册,说不定还能找到费莲诺尔的名字。”
任言从游戏里胡诌了两个名字出来,看着爱莉安娜那副认真的表情他一瞬间甚至以为真的有这么个组织。笑话,教堂之枪就算真的存在,堂堂魔族暗探还能进到大教堂里面翻名册不成?
爱莉安娜看着他,佯装镇静,这代教堂之枪的确没有叫贺福莱特的,也没有叫费莲诺尔的,他难道说的是上一代?明明才到这里三个月,怎么会和上一代的教堂之枪搭上关系?
“我其实对‘教堂之枪’不感兴趣……”任言的话拉回爱莉安娜的思维,“我感兴趣的,是你背后的主使。我们之间存在着诸多的误会,不是吗?如果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最好不过了。”
这个人,找圣女干嘛?诸多误会?
爱莉安娜仔细思考着,脑海里回忆起友人的脸,她仔细地回忆着,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误会,友人也并不是什么事都会和自己说的,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两人发生了什么?
“我回去会和倪下禀告的。”
“太好了。”任言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神情,但凡安洁醒着都不会让事情变得如此复杂。
3.
两人在下水道中不停穿梭,爱莉安娜似乎是想要绕过什么东西。
“和我合作,任言阁下能有什么好处?”
“我要出去啊!我醒来就被食尸鬼拖到这里了。”
鬼才信!爱莉安娜悄悄翻了个白眼,后悔问了这样的问题,自己有不能明说的目的,那任言肯定也有来到这里的原因,现在只希望两个没有撞在一起,到时候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王都的下水道系统是真的错综复杂,每条通道的景象都差不了多少,任言只觉得自己快要被绕晕了。
通道中央的水槽有将近三米宽,这条下水道中的污水非常平静,几乎看不出来流动,两人从狭窄的旁道中拐了过来,爱莉安娜似乎松了一口气,脸上严肃的表情微微缓和。
一个气泡浮出了污水,在空气冲啵的一声破掉了。复活之后,任言的五官就变得很敏锐,他看向了前方下陷的水槽。走在前面几步的爱莉安娜离那处越来越近。
“那里……”任言刚要说什么,一头怪物破水而出,直接朝着爱莉安娜跳了过去。
倒真的是一头狡猾的畜生,它埋伏在这里就等着猎物接近,却不曾想任言发现了自己,随即将来不及反应的爱莉安娜作为了自己的目标。
但任言的速度要更快一定,他伸出手,硬生生挡住了那畜生。
真的就和异形一样有些相似之处,看不到它的眼睛,只不过通体生着白色的皮肤,脑袋也像猫科动物一样,那张嘴向两边打开,一只延伸到了下颚,一排排牙齿露了出来,散发着难闻的异臭。
虽说是挡住了,但任言的左手也送进了那怪物的最终,右手拿着的黑色匕首终于显现出了它的作用,向那怪物的脑袋上疯狂连刺。
与战斗如同跳舞一般优雅的姐姐完全不同,任言的刀更加直接,怪物的鲜血四溅,那柄黑色的匕首也是不俗,几下连刺之后,竟然直接将怪物的脑袋切了下来。
“谢谢。”
“不客气。”
任言呲牙咧嘴地将左手抽了出来,上面满是划痕,倒是没有太过露骨地伤口,只是流了鲜血出来。
任言只觉得自己出奇地冷静,第一次遭遇这样的怪物反而并没有让自己太过慌乱,反倒是有些担心会不会伤口污染之类的。
这个世界好像还没有青霉素。
想到这里,任言不由得觉得有些害怕起来。他一脚把那怪物的脑袋踢到了下水道里。
“……把手给我……不,是受伤的那只。”爱莉安娜命令道。
“哦。”任言乖乖把手递了过去。
没有青霉素,但是有魔法!
女孩低下头闭上眼睛小声念着什么,洁白的光芒从空气中缓缓聚集,逐渐覆盖到了任言的手上,然后消散了。
爱莉安娜皱着眉头,那只手并没有恢复如初,她再次闭上眼睛,念起了祝词。
这次伤口依旧没有恢复。
“要不……算了吧,反正要不了几天就好了。”任言抽回了手。
他在爱莉安娜的脸上看到了奇怪的表情,有不解,也有惊讶。
“怎么了?”任言忍不住问道。
“不,没什么。”爱莉安娜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她心里对任言的提防又上升了几分,只怕自己被杀人灭口。但任言除了疑惑,依旧没什么反应,这是对自己的试探?还是诱导?任言让自己受伤,绝对是故意的,那个距离自己完全可以躲开,任言也完全可以使用不受伤的方式解决食尸鬼,那为什么要受伤?故意让自己发现治愈魔法对他不起作用的意图是什么?
食尸鬼群的低吼声从后方的下水道中隐隐传来,已经没有时间让爱莉安娜继续思考了,两人顺着下水道再次狂奔了起来。
拿了东西然后甩开任言直接闪人,想必也不会有人什么都不准备就进入王都的下水道。爱莉安娜暗自思考着,下了决定。
任言紧跟在她的身后,回头看了身后一眼,不由得觉得头皮发麻,得有多少只?四十?五十?密密麻麻的食尸鬼挤满了通道,利爪踩在污水中,踩在地面上奔跑着,任言甚至觉得脚下的地面都开始了震动。如果是只有一两只的话,任言还觉得自己能够对付,这个数量简直太吓人了!
前方的污水之中也有了不少食尸鬼冒出头来,朝两人扑了过来。
爱莉安娜敏捷地在地上滑行,躲过怪物扑来的尖牙,用匕首把怪物开膛破肚。
任言则没有那么高超的技巧,只能凭借着被重新构筑的反应力勉强躲避着食尸鬼,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
“还有多远?”
“这条通道尽头!”
任言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甚至都能感受到食尸鬼挥动爪子带起来的风。
快跑快跑!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任言高高地跳起,几乎贴着天花板越过了扑咬过来的食尸鬼。稳稳地落在了前方,完全依靠下意识做出的动作,任言还小小地为自己惊叹了一下。
通道的尽头浸在了光芒之中,两人狼狈地冲进房间,不敢有任何休息,转身回头盯着身后的食尸鬼群。
那群食尸鬼,却停下了。
爪子抓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它们仿佛在惧怕着这个房间一样,稳稳地停在了通道之内。来回跺着步子,死死盯着两人。
说实话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任言看着那群食尸鬼的态度,暗自寻思着。
食尸鬼群很快折返了回去,但任言依旧可以听到它们的吼叫声,似乎并未走远。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有功夫打量起这间房间来。
4.
这间房间设计的极为巧妙,汇集了多条下水道,就好像是一个四通八达的枢纽,污水顺着水槽,流到了地板下面,而大理石的地板连接着每条下水道的通道部分。在这种科技落后的时代,能做出这样的设计的人一定是个天才。但两人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赞叹这结构了。两双眼睛都被房间中的其他东西吸引了目光。
高不过四米的天花板,垂下了许多的粉色的巨大肉茧,那些肉茧如同什么生物的器官一样不停蠕动着,任言只觉得一阵反胃,更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是,每个肉茧的外壁都是半透明的,隐约可以看见其中沉睡着的食尸鬼。有些还只是器官不完整的胚胎,有些却是已经成熟的个体,任言生怕下个瞬间它们就会苏醒。
两人小心地移动着,生怕会惊醒了这些怪物,途中任言不小心碰到了那些肉茧,只觉得那表面柔软无比,就好像人的皮肤一般,肉茧的内部装着的似乎是满满的液体。
子宫?任言的脑海里一瞬间闪现了这个念头,却再也抑制不住,干呕起来。
爱莉安娜在一个肉茧的表面发现了一枚镶嵌其中的戒指,她看了一眼任言有些苍白的脸,却并没有和他说。
刚刚真应该顺着最外围移动找个其他通道赶紧离开的,任言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个想法。爱莉安娜好像发现了什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任言压着声音叫着爱莉安娜的名字,四处寻找着,却看到了那个格外与众不同的肉茧。那个肉茧的周围空空荡荡,只放了一把椅子,相比于其他的,这个更加瘦小,从天花板上垂了下来,落到了地上。半透明的肉壁之中,却是一个人影,一个蜷缩在着的、娇小女孩。
任言不自觉地走近了那个肉茧,长长的管子连接着少女的肚脐,她仿佛婴儿一般,脸上挂着安逸的表情,头发在液体中缓缓飘荡着。
下意识地,任言伸出右手想要触碰那个少女。
鲜血喷涌了出来,右手脱离了胳膊,掉在了地上。整齐地切口喷出了鲜血,浇在了肉茧上。
“啊啊啊啊啊啊!”任言发出惨叫,彻骨的疼痛传来,任言这才明白之前的那次断手安洁为自己屏蔽了痛觉。
“任言阁下,还请把你的脏手拿开。”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有什么东西飞快地砍断了自己的手。
疼痛感不断折磨着任言的大脑,他几乎无法正常思考,他只能捂着伤口不让自己失血过多。
快逃!任言的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转身朝着那声音相反的方向逃跑。
只听噗的一声,右腿自膝盖以下脱落了,这次任言看清了是什么切断了自己,那是一柄长二十多公分,宽十多公分的利刃,斜插在不远处的大理石地板上,然后化为了光芒消散。
任言的惨叫声回荡在大厅之中。
“你们的世界没有这种东西吧?魔法,只要是运用得到,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那人踏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了过来,一柄银色的利刃立在手中,缓缓旋转着,然后消散。他是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两鬓斑白,头发几乎谢了顶,身上穿着的是有些老旧的男士礼服。
任言却认得他。
“……南特·凯洛斯格……”任言在牙缝中挤出了他的名字,正是在晚宴上朝自己搭话的那名炼金术士。
豆大的汗粒顺着脸颊流下,任言咬着牙强忍着疼痛。他拼了命地让自己保持冷静。
“真没想到任言阁下居然记住了我的名字。”男人颇为感兴趣地调侃道,“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另一个名字,迪斯·瓦尔德。”
任言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头晕。对方似乎并没有发现藏起来地爱莉安娜,她刚刚一定也听到了自己的惨叫声了。
“任言阁下,我给阁下展现了魔法,阁下也得给我展现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迪斯拖着任言的衣领将他摔在了沉睡的少女面前。
“死而复生。”
“……你在开玩笑吗?”
“不,当然没有,作为一名优秀的炼金术士可不会开这么拙劣的玩笑,而且你不是展示过了吗?”
“放屁……”任言一下子语塞,“那个女人是你派过来的?”
“不不,当然不是,我有求于你,怎么可能杀你,不过我们的确是互相协助的关系,一切都是一场误会。”迪斯的语调很轻快,轻快得让任言感受到了不适。
透过眼角的余光,任言看到了爱莉安娜,自己需要给她制造机会!任言强忍着疼痛,心中早就将对方的家人问候了个遍,有求于我砍断我的手?
“……你凑过来,我告诉你。”任言低声说道。
迪斯倒也听话,蹲下身凑了过来。
“死人无法复生。”任言低声说道,男子看着他,“除非……”
“除非什么?”迪斯延伸炽热地又靠近了几分。
爱莉安娜不愧是教堂之枪的第十三席,她很明白暗杀的时机,整个人几乎贴在了地面上,如同一支开弓的利箭一般冲了出来。
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直取迪斯的后脑。
“叮!”匕首却被弹开了。
谁也不知道迪斯是怎么发现的,魔法生成的利刃凭空出现在了他的后脑处,准确地将挥来的匕首挡住了。爱莉安娜不甘心,再度挥动匕首,那利刃仿佛有着生命一般,叮叮当当地将全都挡了下来。
“精灵魔法?”还是爱莉安娜见多识广,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名人类可以使用精灵魔法。攻守转换只是一瞬间的事。
爱莉安娜想要逃离敌人的视野,但那利刃的速度太快了,一时间躲闪不及,小腿被划破。利刃凭空产生,肉眼几乎看不清它的轨迹,爱莉安娜只有一把匕首,只能凭借着感觉勉强抵挡着他的攻击。逐渐落入了下风,身上不断增添着伤口,双臂上、大腿上、脸颊上不断有鲜血流出。
一道接着一道利刃,浮现又消失,迪斯仿佛完全不会感到疲劳似的,爱莉安娜最先支撑不住,一道利刃直接刺穿了她地肩膀,断掉的匕首被弹飞,在空中旋转着,落到了远处。
大厅里一片狼藉,那些外围的肉茧有不少被利刃刺穿,掉在了地上,那些食尸鬼不停挣扎着,爪子撕裂肉茧,然后又很快死去。
眼看着爱莉安娜也要死在这里。
“等一下!”任言大声喊道,一枚利刃停在了爱莉安娜的眼前。
迪斯回过头,看着任言,任言背靠着少女的肉茧,流出的鲜血已经聚集成了一小摊水洼。任言只觉得眼前发黑,他的脸色苍白,嘴唇也已经发紫。
“……放了她吧,和她没关系。”任言虚弱地说道。
迪斯却不屑地笑了一下,看来是已经起了杀心。
“凯拉灵魂理论。”
“你说什么?”
“你放了她……我就告诉你……”
利刃咻地凭空消失了,爱莉安娜遥遥地看着那青年,脸上露出了不甘心的表情,她暗暗下着决定,现在的迪斯刚好背对自己,说不定……
“饼干很好吃,爱莉安娜小姐。”却听任言这样说道。
爱莉安娜愣了一下,她咬着嘴唇,转头离去。
有点想喝红茶了。任言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暗自想道,爱莉安娜小姐和眼镜肯定很搭。他的神智似乎有些不清晰了。
迪斯看着他,又一发利刃凭空浮现后消失,似乎是触碰到了某处的机关,四周的通道入口,几面石墙落了下来,封死了入口。
“这机关,是一旦被打破这里就会塌陷的设计。”
任言的心凉了半截,他一方面寄希望于爱莉安娜能够找到援军,另一方面寄希望于安洁的苏醒。不过看自己鲜血横流的样子,后者的希望估计不大了。
能拖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吧!
迪斯从四周的墙壁上取下了火把,回到了任言面前,直接将燃烧着的火把按在了伤口上。任言发出惨叫声,几乎疼晕了过去。
“我在研究人体的过程中,发现了很多的奥秘,你想听吗?我觉得我们还有很长时间。”迪斯坐在了椅子上,任言看着他,看来平常的时间他就坐在这里。
“……你和这个女孩是什么关系?”
“艾莉莎……艾莉莎……是我的女儿。”那中年男子突然变得落魄了起来,眼神中带着哀伤,看着肉茧中的女孩,此刻倒有了几分人情味。
不过还是疯子。
“……她怎么死的?”
“得了病,村里的人就烧死了她。”男人忽然捂着脸痛哭了起来,他痛骂着,骂着大教堂,骂着王室贵族,骂着盲信的人们。
任言看出来了,这个男人已经完全疯了,自己恐怕真的会死在这男人手上。任言突然觉得自己对死这件事已经开始平淡了,他的眼睛看向了虚空,而身边的这个男人则开始讲起自己心爱的艾莉莎五岁时候的故事。
5.
“所以说,你和魔王是什么关系?”
“我并没有见过魔王,那群人自称魔王使者过来提出要和我合作,他们会帮我搜集素材,我则和他们共享研究资料。”
“魔王使者……是人类吗?”
“也有精灵和兽人,不过人类最多。”
果然有一群二五仔。任言和迪斯进行了和平而友好的对话,要不是自己还在疼痛的伤口和身旁的断手断脚,任言甚至觉得对方真的可以成为自己的朋友。
“你一直呆在这里吗?”
“白天的时候,我会去王宫的图书馆里找资料。”
“你可以去到王宫的图书馆里?你刚刚不是说你是通缉犯吗?”
“因为协会那群人也想得到我的研究成果啊!如果我成功了,不光艾莉莎可以复活,我们还可以有一支军队,强大的军队!”
妈了个鸡全都是一群二五仔!任言在心里暗骂道,连迪斯也是一个二五仔,魔族和王室两头混着讨好处。等一下!任言突然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
“你为什么要杀刚才那个女孩?”
“因为她是教堂之枪的第十三席啊!我可是被他们追捕了好久好久。”
任言一脸震惊,爱莉安娜真的是大教堂的人?我不会被列为异端了吧?还没待任言仔细思考着,却见迪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来到了任言的面前。
利刃浮现,径直刺穿了任言的大腿,任言失声叫了出来。
“任言阁下,我刚刚一共说了一万一千五百五十六个字,现在请告诉我凯拉灵魂理论是什么,少一个字我就捅你一刀。”
这个家伙果真是个疯子。
任言当然不知道凯拉灵魂理论是什么,连名字都是从安洁那里听来的,更不要说用它编成一篇论文了。一旦顾左右而言他,就会被一刀刺个透心凉。
鲜血不断喷出,溅得到处都是。
眼看着迪斯要在任言的断腿上切片,只听见了“扑通”的一声,格外地响亮。
任言溅在肉茧上的血液不知什么时候融了进去,那少女的心脏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
“原来如此,关键在于你的鲜血吗?”
迪斯单手掐着任言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利刃在空中变换成了一根锐利的管子,直接刺穿了任言的胸膛。任言的惨叫声很快变得微弱了,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脸色开始发黑。
【任言!任言!坚持住!再等一下!】脑海里的声音带了几分焦急,但显得虚幻无比。
“……安……洁?”任言虚弱地说道,但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
好想睡。
隐约间,有风吹来,自己的身体摔在了地上。
好想睡……
“小言?”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那声音让人无比安心,但的确响在了耳边,“小言!”
“姐?”任言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那女孩一头飒爽的短发,有着一双剑眉,英气豪生。
“别死啊!你别死啊!”
“……还活着。”
“回家,我们回家!”
任诺把弟弟抱在怀里,忽然头一偏,一束利刃浅浅地划过她的脸颊,鲜血流了出来。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的同伴正在赶过来。”
“……要塌了。”但任言的声音实在太微弱了,没有传达到自己姐姐的耳朵中。
6.
任诺已经被气的几乎发疯,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一般的泥潭,迪斯的本能告诉自己赶快逃跑,然而他强忍着恐惧站在那儿。
利刃在虚空中浮现,用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射了出去,这也是任诺没有直接带走弟弟的原因,她害怕自己抱着任言挡不下这攻击。
此时的圣剑被任诺双手握着,剑锋微动,直接将飞来的利刃打落。任诺就像一场台风一样,每一招每一式都大开大合,但却没有丝毫的空挡,剑刃闪着赤红色的光芒划过地板,直接劈向了面前的敌人。
那魔法生成的利刃倒真的有些厉害,居然可以勉强抵挡得住这个状态的圣剑,然而奈何那炼金术士的剑术实在太差了一些,没多久就直接落入下风。
生成的剑刃挡住了来自刁钻角度的一击,结果连人带剑一起飞了出去。任诺的剑如同一条毒蛇一般紧随而至,不停地不停地攻击者,好似涛涛海浪。
任诺确实已经半疯了,此刻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把面前这人的脑袋砍下来。
再次挥出的大剑锵地打在双刃上,任诺改变重心,大剑再次画出一道相反的圆弧,狠狠地劈在迪斯手里拿着的双刃上,任诺跳跃转身,一道竖劈几乎画了一个完整地圆,再次斩在了那魔法之刃上。
即便是魔法生成的剑刃也无法抵挡这样的攻击,应声而断,迪斯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斩击,直接跪倒在了地上,虎口鲜血淋漓。
任诺再次举起大剑,眼看着就要砍下他的脑袋,身形却狠狠地踉跄了一下,地板碎裂,天花板崩落,任诺这才回过身来。
任言还躺在了原来的位置,任诺想要赶到他的身边,土石却倾泻而下,拦在了眼前。两人就这样被埋在了废墟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