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直以来,山内椿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视见神修,即使他们已经明里暗里交手过多次,也清楚了解过见神修的力量和能力,但是她仍然没有特别地重视见神修——至少不是那种如临大敌的重视。

 

原因很简单,因为见神修崛起得太快了。他足够优秀但是缺少盟友,足够强大但是缺乏底蕴。这就导致在最高层次的博弈中,他总是捉襟见肘,即使有机会抓到足够强大的牌也藏不住,没办法再等待合适的时机打出去,只能仓促出手,尽可能地攫取利益,去补充自身。

 

什么是底蕴?攻守同盟的政治盟友是底蕴,手中掌握的能威逼他人的秘密是底蕴,占有的市场、地盘是底蕴,独有的技术是底蕴。然而这些见神修都没有,他唯一的依仗就是他自己的武力和能力,但是科技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手持双刀打天下的时代了。见神修走的路子太孤,几乎得罪了所有能得罪的人。

 

某种意义上这其实是“某人”希望的结果——或者说,恰恰因为见神修是这样的人,才会被“某人”选中并扶持到这个位置。“某人”希望有这么一个人站出来。

 

因此山内椿才敢于和朝比奈花名开要不要做掉他的那种玩笑,这里面虽然有山内椿生性无羁的因素,但也侧面折射了她真实的想法——见神修很强,但是并非坚不可摧。

 

但是——

 

随着时间流逝,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逐渐出现在森林的边缘。在视线的尽头,那只是两个又小又模糊的人影,和夜色下黑压压的树林比起来甚至称得上是“渺小”,然而他们迫近时,连这片区域萦绕的薄雾都在避让,那两人接近的时候像利剑一般将整片树林里的薄雾都刺开,原本潜伏在树荫间难以分辨的迷雾,被挤压地退出两人周边的区域而显出形体,留下的空白形成一道尖锥直指那个终点。

 

那是在近处看不出,唯有远眺时才能看见的惊人风景。雾气浪潮般席卷退让时,压迫感也呼啸而来,你没法形容那两个渺小的身影惊散整片迷雾的场面,场面如同一叶竹筏在劈山裂海。

 

在斗兽场上直面狮子和在观众席上看别人直面狮子是不一样的。

 

看到眼前的这番场景山内椿忽然有大梦初醒般的明悟。当你居高临下俯视斗兽场的时候,致命的扑袭也变成了无谓的扑腾,灵巧的避让也变成了仓皇的躲闪。只有当你站在场上的时候,才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压力,一剪一扑都足以致命,嗜血的瞳孔倒映着你的身形,随时准备把獠牙刺进你的喉管。

 

更何况狮虎的威势从来就不在于斗兽场,不在于利爪和尖牙。属于它的威势应该在野外,在于它的身形远远地出现在地平线上,草原的牛马鹿羊就要望风而逃。

 

“等的人来了。”

 

关键时刻,是旁边的朝比奈花名站了出来,上前一步站在了雾气的尖锋之上,挡住了所有的压力。这位年轻的极道魁首挺身而立正面硬撼了那种压迫感,她腰间挎刀却像是已经拔刀出鞘,身形纤细却像是石碑一样钉住了逸散的迷雾,以她的身形为界限,雾气自然地散开,年纪轻轻却无惧于同见神修正面角逐。

 

这让旁边身上已经隐隐开始冒出冷汗的山内椿好受了不少,缓缓地松开了已经下意识握紧胸前钢笔的手。她目光斜瞥了一眼看向了朝比奈花名腰上的骨刀,原本以为朝比奈花名带武器出来是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危机的,此刻才明白她真正警惕的究竟是什么。

 

“……”

 

想到朝比奈花名一直以来对见神修表现出的重视,山内椿一时间有些沉默,也许确实只有武人才更能理解来自武人的威胁。因为上次那次碰撞她调查了见神修数周看遍了见神修所有能找到的资料,自认为对这个人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结果到头来,她对于见神修判断的准确度还是不如只和见神修见过一面的朝比奈花名。他们只不过是见了一面,就瞬间意识到了来自对方的威胁。

 

“……”

 

与此同时见神修也发现了前方的朝比奈花名两人——也没法不发现,那位少女红衣红发在高处亭立,在这片黑夜之中像是盛放的彼岸花般惹眼,她身侧那位银发尤物也是出色的美人,但是在她身边毫无反抗地被遮蔽了光芒。这位极道魁首就是这样的人,即使抛开声名地位的因素,不管是在觥筹交错的宴会上还是在一片黑暗的夜色中,她只要站在那里,你就没法忽视她的存在。

 

那是两个红瞳者的对峙,双方隔着一公里,就意识到了对方的存在,并且快速分析了局势。于是场间一时间沉默了,夜晚的深林本就寂静,此刻更是安静的没有半点声息。两边的二人组在发现对方之前都在小声地进行交谈,但此刻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见神修和玛刻夏斯对视了一眼,然后缓慢地朝着朝比奈花名的方向加快了步伐。

 

一公里对于两个男性来说要走多久?十分钟?还是更少?没人知道这场沉默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只知道时间在见神修和玛刻夏斯地移动中缓慢如凝结般的度过,并且在两人靠近停步之后,由朝比奈花名率先打破了这种平静。

 

“见神先生,又见面了。”

 

红发的女孩也从高处走了下来,对着见神修微微颔首,她红瞳闪烁,妖异又美艳。

 

“……朝比奈小姐。”

 

见神修似乎也有些沉默,这是两人自从朝比奈大酒店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和朝比奈花名就是专门在此等候他的不同,和老板娘的对话之后,见神修预料到了今夜也许会有场“偶遇”,但是他原本以为会遇到被朝比奈花名雇佣的泉纱织,没想到直接在半路上看到了本尊。

 

这让他有些意外,一时间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

 

“的确是又见面了。”于是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见神修语气冰冷,以这样的话语开场。

 

“虽然,现在似乎现在不是一个应该见面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