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
见神修走进了管制室，在那个苍白少年的对面，神情冷漠的坐了下来。
“我的部下说你有事找我，想告诉我什么？”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然而那个叫尼亚的苍白少年并未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口发问，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这要取决于你接下来的话有多少价值。”
见神修平静的说到，说话的时候并不直视那个少年，目光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这个监管室，话语间一副随意的模样。
这是一件很朴素的管制室，三面黑墙一面铁栏，中间一套冰冷的金属桌椅，连接着银白色的手铐，将那个名叫尼亚的少年拷在其中。
“在我的搜查局里。”
这位搜查长隔着那张桌子和少年对坐。幽暗的管制室内，一盏孤灯冰冷的在桌子上点亮着，照亮了两人的面庞。
“犯人有多少价值就受多少优待，很公平。”
“我是无辜的！”
然而一听到“犯人”两个字，苍白少年的情绪顿时激动了起来，手脚振动将手上的手铐拉扯的哗哗作响，对着对面的人大声说道：
“我也是受害者！我是被人强制带到那里的！”
“你说无辜？”
见神修闻言嘴角勾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要给你看看证物吗？还是说你想看一看印有你指纹的衣物？你袭击我的证据有七样证物八份文件，总计一千三百四十六字，要我都拿出来给你看一看吗？”
“我是被人绑架了！”尼亚瞬间更急躁了。“你知道的！你明明知道的！我是被人注射了那个东西！我是被强迫的！我也是受害者！”
“嗯……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袭击我是因为你的精神状况有问题是吗？按照雪见泽的法律，倒是确实有相关的免罪条款。”
见神修往后微仰，靠在椅子上，对着少年歪了歪头。
“但是我们不可能放任一个这种危险因素就这么活跃在大街上。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么你的后半生就要在精神病院里度过了。”
这位搜查长显得有些随意，语气里并没有什么威胁的意思，甚至显得有些慵懒。他只是靠在椅子上很平静的在陈述着那些的内容，就好像那些已经是毋庸置疑的未来。
“到时候你会有一件专门的病房。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的放风时间，准点会有医护对你进行检查。我们不会白养你，他们会给你安排劳动，同时你还需要配合NAVI的研究。每个月都会有专人调查你的精神状况，判断你的威胁程度。如果你能一直保持安全的话，并且一直没有死在研究里的话。也许等你年老体衰的时候能为自己争取到一个离开的机会。但是那个时候你已经垂垂老矣了，那个时候的雪见泽……你大概很难找得到活下去的方式。”
“我……”尼亚一时语塞。
“当然，按照常规流程。你还可以选择保释这条路。”见神修双手抱胸，补充道。
“不过袭击搜查长是重罪，你大概付不起对应的保释金，也找不到足够分量的人愿意帮你担保。”
“……”
尼亚无言。他当然做不到，如果他有这种财力地位怎么会沦落到流浪街头。
“所以……”
见神修看着对面苍白少年。
“如果你就这么选的话，那我可以帮你打个招呼，帮你争取一个好一代的床位。”
“……那我应该怎么办？”
尼亚终于冷静下来了，有些颓废的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丧气的说道。
“我进门的就说过了。”见神修用一种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在搜查局里，犯人有多少价值，就受多少优待。和我们合作，这是你唯一的可选项。”
“我不是犯人……”
尼亚低着头，低声嘟哝着，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带着疲惫和干涩。
“这种事情你说了不算。”见神修只是平静道。
“我说的才算。”
“……”
尼亚闻言表情发苦，被拷在桌子上的拳头有一个下意识的蜷缩，然而片刻后又无奈的松开了。监察室内陷入了沉寂，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了，只剩下见神修默默的打量着那个低头的少年。
这位搜查长看上去也并不着急。见神修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并不威胁也并不出声压迫，像是不需要也不屑。这种漠视的态度给了尼亚莫大的压力。少年觉得见神修并不在意他的事情，很憋屈，但是无法反抗。
威胁也好，善意也好，总要有些情绪上的反馈才能让他感觉自己被重视了。正是见神修这种毫不在意的姿态才让尼亚分外急迫，这个男人没有展现出一丝可以让他依靠的情绪，就好像他在对方眼中毫无价值。这种孤立无援，而自己又什么都做不了的死寂环境让尼亚额头上的青筋疯狂的跳动，很想对着见神修大吼。
我是被冤枉的！你到底明不明白这件事情——他很想对着见神修这样咆哮。
你们不是搜查局吗？！你们不是市政厅吗？！你们的正义呢？你张口闭口的正义去哪了?！
但是他不敢。他看着手上银白色的手铐，金属的手铐在灯光的照耀下渗透着刺骨的凉意。拳头极度握紧又几度松开，指尖在他的注视中不自觉的轻颤，就仿佛那是别人的肢体。
“……我可以相信你吗？”
许久之后，他好像终于冷静了下来，抬起头，对着见神修小声的问道。
“可以。”
然而这一次见神修的态度忽然有所变化了，认真的点了点头说了这两个字。没再说“你只有这个选择”这种刺激他的话。反而是在椅子上坐正了，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让尼亚的情绪略微有些缓和，又让他感觉很讥讽。他很想出言嘲笑，但是又不敢说出口。于是只能冷笑了两声，然后终于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们最近在调查一个案子，发生在下城区的寿町，有个人被分尸了，尸体散落了一地。”
“嗯。被害人叫山田尚一。”见神修点头，开口道。
“我不知道被害人叫什么。”少年摇头。“但是我听说过案件发生的地方。寿町的那个地方……很不寻常。”
“嗯？”见神修双眼微微眯了眯。“说说看。”
“我是个拾荒者，平时靠给黑道……打些散工，挣点钱买面包。”
尼亚沉默了一下，提到黑道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瞥了见神修一眼，见他没有什么表示才继续说下去。
“在下城区和边缘区，我们这种人多的是。许多人没什么本事，就只能靠着给黑道打打零碎，赚点面包。当然，你们上城区的姥爷当然是没见过这种人的。”少年说着升起了些许怨念，出言暗讽了见神修一句。
但是见神修闻言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我不否认在某些方面我的无知。”
“……嗯。”
这种态度让尼亚微微愣了愣，有些诧异，但是他也没敢多嘴，哼了两声之后继续说道：
“NAVI在全市各处都有监控，道路上也遍布着你们的清理机器人。算得上手眼通天。但是我们这些阴影里面的人也有我们自己的情报网，闲人嘴碎，也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在我们的情报里面，寿町那条街的凌晨时段，大约一点到四点之间，算是一个神秘区域。”
“详细说说看。”见神修不动神色，只是说道。
“你们搜查局大概是这次出现案子之后才第一次注意到那里的。所以你们对那个地方了解很浅。但是在我们这里不一样，我们很早就知道那个地方有一些神秘力量，所以我们知道那个地方绝非是第一次出事，至少就我知道的，至少已经有两位数以上的人在那个地方神秘失踪了。”
“……”见神修的眉头微挑。
“但是那个地方也不是一个绝对的死地。至少就我听闻来说不是绝对的。”尼亚犹豫了一下。“在我们那边传闻的，有两个版本——当然，也许他们并不冲突。”
“第一个版本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有一些人在那个区域失踪，但是雪见泽近些年混乱不断，灵异事件不断发生。再加上[失踪]这个事情……如果没有人提及，那么就这么消失了也不奇怪。”
尼亚话语间沉默了一下。因为他这种拾荒者，当然也属于那种，[失踪]等于[消失]的人群。
这让他情绪有些低落，透露出一丝悲凉。
“嗯。”
而见神修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情绪，坐在他对面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并未催促他的话语。
他自始至终都表现的极有耐心，不曾因为少年的停顿和迟疑显露半点烦躁。
“……第二种，是另外一个都市传说。不过只在小范围流传，有人说是真的，但是我没有亲眼见过真伪。”
尼亚沉默了一小会，才接着说道。
“传说寿町那个地方，能改变人的形体，能让人拥有想要的身材。”
“嗯？”
见神修的目光猛然一凛，在少年视野之外的手无声的握紧了。但是这位搜查长脸上的表情仍然不动神色，口中只是平静道。
“不妨说说看。”
“雪见泽有许多都市传说，其中一条就是在夜晚向迷雾许愿，会得到回应。”
尼亚讲述道。
“而在下城区的小范围内流传着一个传说，寿町的夜晚有着能改变体型的神秘力量。在凌晨三点去往那个街区，能够在获得理想的形体。在那个地方朝迷雾许愿，能让瘦子变得健壮，胖子变得纤瘦。”
“据说真的有人成功过，真的有人体型在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那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成功的人都会失去所有相关的记忆，连自己体型的变化都意识不到。甚至需要翻阅以前的照片才能发现自己体型的变化，需要身边的人告知，才知道那个夜间他们去了哪里。”
“那些学生之中，对自己的体型有所不满的人并不在少数。所以在某些特定的圈子里面，这个都市传说很有人气。”
“让人拥有想要的体型？”见神修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所有体型改变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变化？”
“嗯。”尼亚沉默的点了点头。“传说中是这样说的。但是就像是我之前说的那样，这个传说有两个版本——而且也许这两个版本并不矛盾。”
“成功的人会失去记忆，而失败的人……会直接失踪。”
“我明白了……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见神修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你要说的话，应该不止这些吧？”
“嗯。”那个名叫尼亚的苍白少年点头。
“如果只是这些，我甚至不会知道这个都市传说，我平时的活动范围不在寿町那一块，身材这种东西我也没有什么兴趣，那是有钱人才担心的东西。但是我也说了，我平时会给黑道做一些事情。”
“你是说这个地方和黑道有关？”见神修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据我所知，月读组曾经组织过人去探寻那片区域，好像是要去找什么东西。不过最后的结果似乎很不好，变成了流血事件，被月读组强行遮掩下去了。”尼亚的表情显得有些犹豫。
“那之后月读组禁止任何组员在夜间一点到四点前往寿町那个地方。也是因此这件事情，我才从某个黑道对旁边人显摆的时候听到了那个故事。”
“据说那件事情最后死了人。[失踪]这种消失的方式显得太过温和了，而且不少人在那里得到了好处。以至于在很多人心里那里不是神秘可怕的地方。但是月读组似乎发现了什么别的东西，那个地方远比很多人想象的可怕。”
尼亚补充说道。
“据说月读组的损失很不小，而且活着出来的人，离开那里的人也都失忆了，没能带出什么信息，只提到过什么死人、眼睛之类的词。所以在很长一段月读组都对那里显得很忌惮。”
“眼睛？”见神修的脸色有个瞬间的波动，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些。
“你说眼睛？”
“大概……也许是眼睛……”尼亚像是被见神修忽然变化的态度惊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说道。
“我也只是听那人随口提了一句。时间太久了记错了也不一定，只是隐约记得他提到过这些词。”
“不。”见神修的表情几度变化，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串联了起来。然后他忽然抬起手，叫来了旁边侍立的一个搜查官，拿来了一只录音笔。
“应该确实是眼睛。”
然后他按下了手上录音笔的开关。很快，这间昏暗的管制室内就响起了电流音特有的沙哑声。
[咯哒咯哒咯哒咯哒……]
那个录音笔的播放器振动着重现了那一连串痉挛般的牙齿战栗的声音，只是那牙颤声就透着那种让人脊背发寒的恐惧感，像是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悄悄临近。
[不要在半夜两点半看眼睛……]
然后是一声让整个管制室内温度都降低了几度的，癫狂般的叹息。
[会、起、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