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菲是在一家“商场”里认识的,阿菲就是罗曼斯的公主。

商场里的门市早就因为疫情而搬空了,里面留下了一地脏乱的废纸壳,灰尘,以及闪烁的“安全出口”绿灯。于是这地方成了流浪汉的避风港,大批的无业游民,有业游民,以及暂有暂无的徘徊者聚集在这破烂的地方里扎堆取暖,而我有幸在那地方住过一段时间。

这段经历的缘由说来话长,简单的说就是我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自由,只是方式和我预想的大相径庭。

我的大学是一所社会上不好不赖的公立学校,学风散漫,好做表面文章。我们规定大四以下不得走读,于是拼命想要尽快独立的我在辅导员与宿管的面前竭尽全力地表现,勤工俭学,内务满分,而后迎来了一张又一张的大饼,以及车轮话。

“这个事老师已经在沟通了,对你发展有利的事情,我会优先考虑给你安排的。”

我从大一就开始看那瘪脸女人给我画大饼,直到大三上学期,连要做饼的锅都没有见过,恼羞成怒的我托人交给了她一张请求提前走读的请假单,上面的理由是身体不适,而具体的证明是我从网上打印的一张怀孕八个月的诊断结果。当然,我们都知道男人是不可能怀孕的,我这样做不过是想要表达一下我的愤慨以及底线,可最后的结果却令我始料未及。

我的批复结果上清楚的写着两个大字:准假。

就这样,没房没家的我第二天就被请出了寝室,那床位第三天就搬进来了新的住户,那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上一任床主,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如今正因为怀孕而睡进了兀乡最破烂的商场楼。

当然,我也没有想到。

老实说,睡废楼的感觉说不定比睡宿舍还要好一点,尽管生活上有诸多不便,可是几千平宽广的床铺着实令人有种身处草原的奔放感,夜里“床友”们酣睡的呼噜声也比宿舍里那沉闷酸臭的空气好上百倍,天气冷下来了,我们还会互相暖床,暖过了之后不管男女老少,也不管头脚朝向,钻进一个被窝里就睡,醒来后往往是这个脚趾头插在那个的嘴里,那个的身子露出大半个在被外边,每天都要冻醒几个,冻病几个,可我们谁都不埋怨,也谁都不嫌弃。

我有个经常互暖的“床友”叫老戈,他是个货车司机,之前是个赌鬼,再之前还是货车司机,只是从前他跑货是为了老婆孩子,为了家里父母,然而现在那些人已经都不存在于他的身旁了,他现在跑货只为了一顿酒、一顿肉,赚了大钱就请人大吃,赚了小钱就请几个熟的来的小喝。他欠的赌这辈子不吃不喝也还不完了,他早就扔掉了手机,接活只靠腿跑,书信。他的腿折了一条,头骨也凹下去一块,追他赌的人当初打他打到气绝,以为把他打死了,把他往郊外一扔。可是没成想他命硬,隔了几个小时居然又喘过气来。那之后他就逃离里他生活三十四年的故乡,来到了兀乡。

老戈经常和我互暖,而后晚上睡觉,比谁的呼噜声更大,能把对方吵醒,他经常跑完活累的浑身瘫软,而后大喝一顿,倒头就睡,这时往往是他战斗力最强的时候,那声音如雷贯耳,准叫方圆二十米之内彻夜难眠。而我最强的一次则是一次约谈,准确的说是我们辅导员发来的微信。那瘪脸女人这样问我:“孩子怎么样了?”

我回答道:“您是真不记得我是个男的吗?”

过了小半天,她才回了消息:“你是怎么回事,解释清楚。”

消息的后面跟着一个红脸的愤怒表情。

我回道:“孩子很懂事,落地就会画大饼,我都不用给他喂奶,自己就饿死了。”

说完之后我就彻底拉黑那瘪女人,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找过我,甚至连开除我和处分我的警告都懒得跟我提。我最后像没有过这段经历一样顺顺利利的毕业了,而她的事我再也没管过。

只不过那天我酣声如雷,石破天惊,宛若觉醒了狮子吼,据说那夜方圆三十米如战场般惊心动魄,除老戈外无一人幸存,全部搬离了交火区。当我第二日若无其事的起床,发现身旁竟空出一整条隔离带出来,而后看着身旁抽烟熏黑了一片地的老戈,不知所措。

“和你睡不如和拖拉机睡。”老戈脸上挂着黑眼圈,嘴里吐着烟圈,缓缓地向我说道。

说回阿菲,或许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我和阿菲的结识来自于一场突如其来的交媾。

事实上我和老戈的拼床也不乏一些女床客,人有七情六欲,和女人睡在一起难免会有些想法,但老戈和我都很守规矩,有女人来的时候我们就先去暖床,而后等人家进来了,我们俩一人一边,背靠着中间睡,晚上等人家睡好了我们再睡,免得呼噜大战打醒人家。

可我不犯人,并不代表人不犯我。有一天,我们的床位上多了一个脏兮兮的女人,当然,只说她脏兮兮是不准确的,因为我们都脏兮兮的,所有的床友,三个月以内洗过一次澡的,都算作是贵族了。但我还是要这么描述,因为只有她,就算脏兮兮的,但混在我们之中仍旧格格不入,起码我是这样觉得的——她并不是因为穿的又脏又破才显得突兀,而是她的又脏又破令人心生不快。和她比起来,我们的脏破仿佛是天生的,而她的脏破则是被逼的,我们天生一副贱相,而她则活该干干净净的住在宽敞别墅里。

发现她的行为诡异还是老戈告诉我的,我是那种睡眠质量很好的人,通常两眼一闭就什么都不清楚了。可是那女人来了之后,我却总是半夜起床,起来后下面总是硬的一塌糊涂。我起初以为是我喝水太多,加上天气转凉,导致我尿意盎然,于是每每起夜,可到了后来,我减少了睡前饮水,可夜里猛的症状却并没有消退,于是这就成了我那一段时间的未解之谜。

而解开这个迷题的是一次老戈找我的秘密谈话。

那一天,我来到“商场”,远远地就看见老戈在一个墙角边上靠着,招呼我过去。他那破皮袄十分具有辨识度,加之桀骜不羁的脏乱发型以及土痞的叼烟,导致商场里常住的人很少有几个不认得他的。

我来到他旁边,他左右撒摩了一眼,把我头压低,像个特务一样对我说道:“你晓得和我们同床的那妹子有问题不?”

被猛的这么一问,我一时间也不好回答,我只能说道:“有点吧,说不定是这儿。”我指着太阳穴的位置。

“不光是脑子,身上也有病。”老戈严正的说道。

“啊?”他这么一说,我一下就慌了,我当然不知道老戈说的病是生理上的疾病还是生活上的毛病,可一想到自己同床的人有种种麻烦传染病的可能,心里还是难免会恐慌的。

“这女的有瘾,而且瘾很大。”老戈见了我的反应,更加云里雾里的解释了一遍。

“什么瘾?能说清楚点不?”

“性瘾。”老戈一语道破,宛如惊蛰。说完,他嘴边老辣的一笑,仿佛在讥嘲我涉世未深,思想稚嫩。

我心里咯噔一下,好像预感到接下来将会听到什么。

“你知不知道,这女的晚上睡觉爱搞小动作?”

“不知道。”我表面如实回答,内心实则已经猜个七七八八了,因此难免直接绞痛了起来。

“什么小动作?”我问道。

“她晚上趁你睡着,用身子蹭你。”

“真的?”我佯装平静地的反问道,但心底里已经翻开了锅了。在我短暂的二十年人生里,虽不能说同女人毫无缘分,但也绝非是桃花遍地。可遇上这等的事情,我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应该恶心。

“当然是真的。不光是你,有时候,我睡着之后,她也蹭我。但其实我根本没睡着,我就是装打呼噜,我就想看看她能干出什么事来。你不知道,她还经常把手往你裤裆里抓嘞。可惜我这老鸟人家不感兴趣,没这等艳福喽。”

“我去。”我听后大受震惊,一瞬间就明白了这几天身体异相的原因,心中顿时间百感交集,血液极度灼热滚烫,仿佛要烧开了一般。

“你说这咋办?”我难掩尴尬的询求老戈的意见。

“要我说她人也不坏,也不是来小偷小摸,就是手脚不太干净。今天晚上我搬到别处去,你跟她挑明白了,然后讲讲道理,谈谈心。她绝对是心里有事才跑来这地方,你们都是年轻人,没什么过不去的坎,道理讲通了,该说的都吐出来了,问题就解决了。”

我思前想后,左右权衡,而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这个决定,同意了今晚独自一人应付如狼似虎的床友。

“你啊,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别学我,傻了吧唧,随随便便就教人给坑了。”老戈最后还不忘语重心长地劝诫,真是一日为父,终身难改。说完而后拍一下我的后背,仿佛功德圆满了一样,头也不回地到没人的地方点闷烟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头脑风暴。

于是,时间就来到了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不知道吃了什么迷魂药的我竟然同意一个人和一个晚上对我动手动脚的女人当面对峙。而床另一边的女人,则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心事,她的两只瞪大的眼睛像远光大灯一般明晃晃地照着我,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和她开口,于是我这样说道:“老戈说你晚上睡觉不老实,他受不了你,说要出去避一避你,今天晚上你就安分点吧。”说完这话我就把头摆向另一边了,那晚入睡前,她的确格外地安分,既没有用身体蹭我,也没有把手伸进什么不该探索的地方。我起初还有些担心她会反映激烈,过了一会,我听见了她睡眠时均匀的呼吸声,明白了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终于才放松了神经,慢慢进入了睡眠。

然而,事情往往都是在最放松警惕的时候发生的,那晚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