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旅館房間里來了一群不速之客的現在。

齊樂正在被白城獵兵團副團長——無息亂子西格法盤問着。

而發生這次盤問的頭緒,齊樂是一點都沒有。

好在西格法沒有為難齊樂,玩“你做了什麼,自己難道不清楚嗎?”那一套。在他看完齊樂的檔案后,便直接說明了來意;但態度依舊是在磕磣人——他舉手投足間仿若有天生的傲慢。

“一個星期前,白城的一個男爵向我們獵兵團求助,說自己的兒子在雲謠失聯了。”他眼皮都不肯抬一下,繼續說道:

“他的兒子只有19歲,是在雲謠活動的紅瑙級冒險者。認識他嗎?”西格法拿出一張高檔畫像,甩在了齊樂面前。

畫像上的人齊樂的確認識,是早些時候被他丟去給赤天尊的餌食之一。

選擇他的理由不外乎兩個字。

——好騙。

一見到這個比自己偽裝模樣還要傻的冒險者,齊樂就有了將他哄騙去愛與夢之穴的想法。

愛與夢之穴是一個實打實的新手秘境,或者說是新手副本。秘境里充斥着低級的蟲類魔物,一般是給白玉級、黃銅級的新手冒險者拿來鍛煉危機意識的,難度不大;以盛行叢林法則著稱的獵兵來說,甚至都不屑安排自己的新人來這,而是選擇更為殘酷的野外生存訓練。

正因為愛與夢之穴的危險度低,這地方甚至面向普通人開放。幾百年前,一位叫羅韻的詩人,在遊覽這處秘境的時候,寫下了傳世名篇《不死頌》,後來又有大批的貧窮歌者聞名趕至,他們可沒有羅韻那樣的才華,愛情長詩倒是寫了不少……久而久之這裡也就成為了告白聖地,在雲謠有着很長的歷史了。

而這位男爵子弟,顯然最近被一些金錢上的問題所困擾。在齊樂這個暗鱗級冒險者的慫恿下,居然相信了愛與夢之穴里藏着驚人財富的傳聞,屁顛屁顛地跟着齊樂,走入了赤天尊的舌尖地毯。

那時候,齊樂還沒用寶藏來代替財富這個詞。

結果不出意外,這位可憐的冒險者,成為了赤天尊的盤中餐,為齊樂和赤天尊打下了深厚的友誼基礎。

只是齊樂沒有想到,這位冒險者居然有着如此不俗的家世,能讓他的家屬請動白城的獵兵團來辦事。要知道,白城的獵兵團可是出了名的和冒險者協會不對付啊。

“嗯,我是在冒險者協會大廳里見過這個人幾次。”齊樂隱瞞了與其會面的事實。

雲謠好歹是十城之一,武風隆盛,每天靠殺魔獸賺取錢財的人極多,死幾個冒險者或者獵兵,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原以為這個人的失蹤會被時間慢慢遺忘,但不想冒險者協會沒有管,白城的獵兵團倒找上了。

齊樂當初並沒有把這個冒險者的死放在心上,現在被人盤問上了,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們懷疑是我殺死了他?”齊樂裝作一臉無辜相。

西格法沒有回話,可能是沒有關鍵性的證據,現階段他們對齊樂還只是懷疑。

齊樂不記得自己當初搭上這名冒險者的時候有被人跟蹤看見,就連去秘境也是選擇人不多的午後。

——那麼他們是如何懷疑到我頭上的?

比起攤上殺人案,西格法的獵兵之前說齊樂欠了獵兵團東西,這更要讓他感到好奇。

但眼下,他還是決定先擺脫殺人的嫌疑。

齊樂睜着眼說瞎話:“我向你們保證,我絕對沒有殺害這位冒險者。他的失蹤與我無關。”

像是知道齊樂會抵賴,西格法揮揮手讓自己的小弟上前。獵兵團的人立刻心領神會,把齊樂的上衣拿來了。

他取出齊樂放在上衣口袋裡的冒險者徽章,詢問:

“你外表看起來很年輕啊,竟然是暗鱗級的冒險者。”西格法玩味地將徽章翻轉一個面,背後刻了徽章的頒發地點,赫然也是十城之一的鏡城。

“謬讚了,這是我父親傳給我的,按照協會規定,只要我本人擁有低一級的實力——到達紫金,那我就有權讓冒險者協會把我當暗鱗級冒險者來對待。我想,西格法大人您這位S級獵兵,應該不會嫉妒我這個小小的紫金級冒險者吧。”

二人相互用言語試探着,都知道對方沒有那麼簡單。原則上白城不能管雲謠城發生的任何事,但如果西格法硬要替一個死掉的無名冒險者撐腰,那想必就連冒險者協會也沒有話可說了吧。

這座城,能無條件擔保齊樂的組織還未誕生。

西格法冷笑,趁齊樂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威脅性而放下戒備,猛地朝齊樂釋放了自己的鬥氣。淡淡的紫色鬥氣直逼齊樂身體,齊樂只能同樣選擇用鬥氣來抵抗。

黃色微微泛紅的鬥氣,在西格法的紫階鬥氣前根本沒有可比性,齊樂迅速敗下陣來,身體也被這次攻擊給沖得七葷八素。

黃階?西格法心中不免嘀咕。看顏色雖有快要突破到紅階的跡象,但齊樂的鬥氣等級竟然還停留在黃階,這未免太過可疑了。

一股不協調感油然而生,冒險者等級雖然不是判斷實力的唯一標準,可這齊樂外貌看着不大,能接協會的任務一路做到紫金級冒險者,這黃階的鬥氣顯然有點不夠看。

周旁的獵兵也看出了齊樂的實力,都在偷笑,雖是白城城主對他們有特別囑咐,要額外小心這個冒險者,可當他們在看見齊樂的鬥氣還在黃階之後,還是不免對他產生了鄙夷和輕視。

他們之中,最低也是紅階的鬥氣等級,其中甚至還有兩人和西格法一樣到達了紫階。而眼前這個“暗鱗級”的高級冒險者,居然才到黃階。

要知道,能站穩暗鱗這個等級的冒險者,多數人都跟大眾印象一樣,鬥氣得是紫階甚至黑階。

鬥氣威壓下,齊樂額頭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珠,但還是強忍着,抿出一縷微笑:

“西格法大人看來是懷疑我的真正實力了。不瞞你說,我從13歲起就開始接委託,一直接到19歲……也是在最近才被協會認可了這枚暗鱗級徽章。”

也不知道他這番話,能讓測謊儀的燈泡亮上幾天。西格法心中多少還有些懷疑,但還是收起了鬥氣,不再施壓。

一張俊美的臉不加掩飾地表達了自己的不爽,他開始尋找齊樂身上的其它破綻。

“雲謠城的S級獵兵死了,聽說跟你有點關係?”這也是西格法路途上收集來的情報,白城早有吞併其餘九城的意圖,各路探子線人不計其數,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齊樂心中暗叫不好,這幫人該不會是找不到兇手,於是就想找個近期風評差的人來當替罪羊吧——等下該不會要強行拉着他帶去白城那什麼狗屁男爵面前交差。

雖然人的確是我殺的。

“這件事我已經向酒館裡的人解釋過了,是個意外,近期雲謠城裡傳言有寶藏出現,誰能想到,這寶藏的傳聞不僅是空穴來風,還是一個殺人陷阱。”

“我想我還不用把當天發生過的一切都講給白城的無關人士聽吧。”齊樂有恃無恐。

為了藏起一片葉子,你需要找到一片森林。

為了藏起一具屍體,你只好堆起一座屍山。

西格法一陣出神,根據男爵家雇來的占師預言,獵兵團此次來雲謠要找的人,也會是殺害男爵兒子的兇手。若不是看在能額外收取一筆傭金的份上,他和他的手下才懶得搭理男爵家的破事。

既然這齊樂沒有要承認的意思,他也不打算繼續追究下去,現在只盼快些把義父交代的事情給辦了。

但他還是不想就這麼放過齊樂。“你的事情,我會去本地的獵兵酒館詢問清楚的,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你欠獵兵團的東西,可千萬不要忘了。”

他說出一句意義不明的警告。

齊樂很想問他,到底是什麼東西。可是這西格法臉一直陰沉沉的,像是不願多說什麼,今日清晨來此,只是為了給齊樂帶來一個善意的“提醒”。齊樂又開始擔心自己再問下去,就會把事情變得更加麻煩起來。他可不想再傷及誰的尊嚴。

幸好周圍的獵兵提醒了他內容。

“無可奉告。”小獵兵說。

——什麼是無可奉告?

齊樂猜想那可能是西格法他親娘的墓碑吧。

這之後,西格法又問了他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周遭的獵兵就沒停止過手頭上的活動,齊樂眼神空洞,訥訥地回答西格法。

看着這伙強盜拿走房間里一切能拿的,齊樂也是敢怒不敢言啊;如無意外,房間的損失都要算在他的頭上,而這夥人又拿走了他的錢包。好在從奧菲利亞那裡騙來的金幣都放在了安全的地方,齊樂身上倒是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了。

詢問結束了,西格法收起檔案板,臉色回到最初的冷冽。

“喂,拿了我東西就想走?”齊樂在他們大部隊都離開一半時,才說出了這句話。

知道他是在虛張聲勢,西格法也沒有拆穿,而是自顧自帶着心中的疑惑離開。

“喂!”齊樂又叫了一聲。

西格法給自己手下拋去一個尖酸而刻薄的眼神。他們做的的確有些過火了。

可誰都不願把搜刮來的東西還回去。

最後,依據行程安排,某個獵兵把不能用的東西留了下來。

門口落下了兩張輕飄飄的戲票——宣告這場鬧劇的結束。

這幫強盜。

齊樂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