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开车前往北京蟹黄研究院去采集自己的干细胞。

之所以选择一大清早出门,就是为了尽可能地避开耳目。但出门的时候还是遭到了管家的盘问,我只含糊说是去医院做健康方面的常规检查。管家的眼神里虽然透露出了疑惑的色彩,但他也只是尽他的责任罢了,明面上还是不太敢阻拦本少爷——这个蔡家未来的法定衣钵传人。

自从傅琬思被许配给我以后,爹妈就一直催我赶快举办婚礼,将她迎进门。虽然两家人对这桩婚事都挺满意的,但我怎么能和一个我看不上的贵族女人结婚?我更希望能和一个我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使她只是一介平民。而不是就这样被这种家族联姻捆绑着走。

于是我才决定用自己的干细胞克隆一个女友出来。

爹对傅琬思非常满意,她是个在贵族家庭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小姐。举止优雅,穿着得体大方。而妈对另外一家的钟书雅有意,她是个有才华的姑娘,喜欢搞一些艺术方面的东西,就是大小姐气质少了点。

研究院里的人不是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的太早了。看了眼手腕上的罗立克表,显示时间是上午6点11分。研究院外面的天空还泛着墨蓝色,一抹发亮的灰色悄悄从东方侵蚀着黯淡的天空。

刘医师看到我便地迎了上来,热情地和我打招呼。他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脸上的皮肤光滑细腻,像抹了脂粉一样。但我知道,他看起来这么年轻,甚至皮肤比我的还白,完全因为他是个克隆人。

“蔡少爷,来的正是时候啊,恭候多时了!”刘医师和我说话的时候毕恭毕敬的,态度比他对那些平民说的时候好多了。我见过他对其他克隆人说话的语气,谁听了那些话都不是滋味。

“刘医师啊,快开始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少爷不用心焦,一切早已准备就绪,到前面的采样室里就可以开始了。”刘医师说着就走在了我后边。

我点了点头,大踏步往前走去。

“这边就是采样室了。”刘医师提醒我。

我转头一看,门牌上写着“采样室”三个字,下面用拉丁字母标着一行拼音。

推门进去,一名漂亮的护士小姐姐正垂着手等候在门口。她戴着口罩,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她一看到我进来,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

“蔡先生,欢迎您的到来。”

我点点头,上下打量着她。她不仅有一张美丽的脸,还有着人偶般的完美身材,皮肤光滑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不得不说,克隆技术真是一项完美的技术,可以把自然进化中拥有各种缺陷的人类变成如此精致的艺术品。

“好好做,别给少爷留下不好的印象!”刘医师换上了一副严厉的面孔呵斥那名护士,转头又用毕恭毕敬的语气对我说,“少爷,我还有点事情要忙,先走一步。您慢慢做,不用着急。”

我挥挥手让他去忙他的,我这边提取了干细胞以后也要赶快返回家里才行。

“少爷,我帮您把上衣脱了吧,”护士慢慢拉开我外套的拉链,把它脱了下去。接着又把我穿在里面的毛衣揪了下来。“在这边趴下就好。”我躺到一把看起来就像牙医诊所里那种椅子上。

椅子放在六边形实验室的正中央,它的坐垫和靠枕都用上等的白色皮革包裹着,趴上去完全感觉不到压迫感,像躺在柔软的水床上一样。无影灯斜对着椅子的正面,发出的光芒让整个房间像白天一样明亮。在靠枕的上方,悬挂着一个机械臂。上面安装了一根细长的针筒,在无影灯下几乎看不见的针头发出寒芒。大概就是要用那个抽取骨髓吧?一想到那么长一根针将要刺穿我的脊椎,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少爷,您准备好了的话,和我说一声。”小姐姐温柔的声音让我稍稍感到一丝安心。

“好了,我们开始吧。”我深吸了一口气。

“可能会有一点疼。”护士把一个像温枪一样的手持设备轻轻放在我的后脑勺上。随着“啪”的一声,我立刻失去了意识。

伴随着一阵耳鸣,我醒了过来。到底什么样的东西能让我直接晕过去?我差点忘了自己趴在这里的目的了。虽然平时家里的起居也是由克隆人女佣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但和陌生的女性克隆人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我还赤着上半身这种情况。对于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我,还是有点害羞的。

护士小姐姐正把一个小瓶放在我的鼻子前,一种好闻的味道从我的两个鼻孔蹿了进来。头脑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少爷啊,看看这是几?”小姐姐把两根手指摆在我的眼前。

“二……”我有气无力地说。

“错啦!”她似乎有点生气,但听她的语气依然还是很温柔的感觉。

我定睛看去,原来她只伸出来一根食指。

“我的头还有点痛,你用什么打我的头了?”我回想起来,失去意识前,我的头好像遭到了某种重击。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手摸了摸后脑勺到脖子的部分。颈椎还有一点点痛,但已经摸不到针孔的位置了。创口控制得还不错嘛,和我原来以为要切开皮肤才能刺入的设想不同,提取干细胞居然是个微创手术。

“啊,你说这个吗?”小护士把一把像温枪一样的东西展示给我看,“这个是给你麻醉用的,从它的头部放出电流,冲击你的中枢神经,你就会立刻失去意识。”

等等,这玩意攻击中枢神经不会留下后遗症吗?我懊恼地想。不过,一想到克隆人只有短短不到三十年寿命,他们应该不会特别在意这些对身体有害的东西吧?这么一想,似乎这把击晕枪的存在就非常合理了,比起麻醉针剂来真是简单粗暴。

“我可以走了吗?”一看到她手里那把击晕枪我就犯怵,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

“让我帮您换上衣服吧!”这些克隆人真是敬业啊,我叫苦不迭。

她把毛衣从我的头上穿过,她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我的脊背,软绵绵的触感让我的全身燥热起来。

“这个我自己穿吧……”我一把从她手上夺过我的外套。

“您慢走……对了,一星期以后就可以来提货了。”她的语气似乎还有点不舍。

我点点头,马不停蹄离开了研究院。刘医师和我打招呼我也没理他。

我徒步来到了停车场。这个停车场的位置很偏僻,因为研究院占地面积很大,当初设计的时候也没打算修建停车场。于是我不得不将我的车停在这个偏僻的停车场里,然后步行走到研究院。

在停车场的水泥地上,一个熟悉的标志牌被我从地上捡了起来。那是一个“T”字形的标志,这个标志通常安置在汽车排气扇的上方,从随便某个地上就能捡到的概率可以说是几乎为零。而且普通平民是开不起这种车的。一看到它我就想起了我开来的那辆猫鼻子电动敞篷汽车。我的车之所以叫猫鼻子,就是因为它的标志是个“T”看起来和猫的鼻子很像。

接着我就意识到了这个掉在地上的“T”字标牌,它是属于我的。而我那辆豪华的猫鼻子敞篷汽车,再也豪华不起来了。它就像遭到了战列舰舰炮的打击一样变成了一堆看不出形状的碎片,废墟中还冒着一些白烟。这车爆炸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吧……我淡定地思考着,目前推测汽车是发生了自燃现象。

汽车冒烟的地方正是车底盘上安装的氢电池阵列,储存氢气的气罐已经爆掉了。如果底盘上的氢气罐自爆后发出巨大的爆破冲击力,然后氢气被摩擦产生的火花所引燃,整个碳纤维的车身确实会被直接炸裂。但我注意到挡风玻璃的碎裂方式非常独特,它凸出的那一面居然呈蛛网状向内凹陷进去,如果汽车从内部爆开,这种承受外力的现象该怎么解释?

一阵胡思乱想后,那个最可怕的想法才出现在我的脑中。这是一起贵族的汽车在平民区被人暴力砸毁的事件!第二天就会在各大媒体疯狂转发的那种事件。我突然害怕起来,但我不是怕舆论对这起事件有什么看法,而是怕我偷偷出门的事情败露。

自从订婚以后,父母规定我什么时候想通了,决定跟傅琬思结婚了,什么时候才允许我出门。今天之所以能出来,完全是因为我溜出来的时间早,父母通常这个时候还没起床。如果我赶在他们起身前回到家里,管家也不会惹上麻烦,就是因为这样管家才允许我偷溜出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的脑袋嗡嗡地响。车被砸的稀烂,不能在预定的时间前回到家,我的事情败露已是板上钉钉。一阵阵头晕目眩让我脱离了现实,以至于有人拍我的肩膀我都没发现。

“喂,你愣着干嘛呢?凯哥问你话呢。”

一只铁手用力重重拍着我的肩膀,疼痛让我恢复了理智。转身一看,三个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他们一人手里提着一根棒球棍。棍头上布满了划痕,我恍然大悟,那应该是砸车时候留下来的。而且如果是那双机械臂的话,砸烂一辆猫鼻子这种只有轻型外壳的汽车就如同敲碎鸡蛋一般简单。

“这是我们鬣狗帮的老大,麻世凯。老大有话问你。”一个装了两条机械义肢的小弟说。他戴着有护目镜的防护面罩,看不见他的脸。

麻世凯的脸上打着两颗鼻钉,一侧的脸上纹着一条龙。他撇了撇嘴说:“这辆猫鼻子是你的吗?”

“你想怎样,车都被砸成这样了,我和你也无冤无仇吧?”

小弟冲我腹部来了一拳,机械臂的力气比人的肌肉爆发力强太多了。

我立马就跪下了,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一定是胃被打出血了。

“老大问你话你就好好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好。”

“是又怎样?”我吐了一口血痰说。

“贵族的小少爷是吧?我们可是最看不惯你这种养尊处优的人上人了。你们也这么觉得吧,哈哈哈哈哈。”

两个小弟和他一起哄笑着。

“大哥,让我们弄死他,让他再也不敢对夫人有什么想法。”装了机械臂的小弟说。

你夫人是谁啊,我什么时候见过?但我知道,对他们这种法外狂徒来说,不能和他们讲道理。

麻世凯点了点头:“动手吧!”

“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你们居然敢这样,你们一定会后悔的!”我害怕了起来。

“废物给我闭嘴啊!”装机械臂的小弟抡起了棒球棒向我砸了下来。

我伸出胳膊去挡,两条小臂的骨头应声而碎。我痛苦地大叫起来,另一个小弟用棒球棍横扫过来,球棍陷入我的脸中,把上下两排牙齿全部打飞。

我昏死了过去,之后雨点般落在我身上的球棍,我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痛了。耳鸣到达极限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声音就完全消失不见了。在一片血肉横飞中,我看到了麻世凯嘴角微微抽动着的笑容。这便是我最后的记忆,之后我慢慢闭上了眼睛,世界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