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永远的零
晚自习放学后，我和莉匆匆赶回家去，把书包放下，又换了一身衣服。本来我不想让莉跟上来，但她却坚持要送我到与洛铃会合的地点为止。唉，看她那坚决又小心谨慎的样子，简直就好像是送自家孩子去远方上学的母亲一样，我忽然对自己将来在家里的地位担心起来……
“人优，她在那里！”
来到跟洛铃约定好的那条天海市的商业街入口之后，我们东张西望，最后还是莉先发现了那个跟我青梅竹马的女孩儿的身影。我看向她手指的方向，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洛铃伫立在寒风之中，两只手插进厚厚的白色连帽外套的口袋，下身穿的是蓝色牛仔裤和高帮的咖啡色工装靴。她的双马尾上依旧绑着我送给她的那个铃铛，但最令人惊讶的是她洗掉了自己头发的黄色染料，恢复了它乌黑发亮的本质。这样的洛铃是我最熟悉的，但却又是我最陌生的。她好像一瞬之间就长大了许多。
“洛铃？”
我在莉的陪同下慢慢走向她，下意识地轻声呼唤她的名字。但出乎意料的，她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低头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当我用手触碰她的肩膀的时候，她才漫不经心地耸耸肩，像是技术力低下的廉价机器人一样缓缓地转过头来说道：
“怎么又迟到了？”
“抱歉！因为天气太冷了，我想找件厚衣服，却不想家里的智能衣柜出故障卡住了！”
我连忙试图编个瞎话糊弄过去。
“嗯，那这个人也是出故障卡住了吗？”
但是洛铃似乎并没有在意我的话，只是扭过头用利剑一般的眼神直视着莉。
“洛铃，我劝你不要太过分了，我才是人优的……”
莉正想发作，但我用眼神和手势阻止了。毕竟，这次约会是我们一起答应洛铃的，在这个时候，就请你先离开吧，我的爱人！
“人优……”
我的爱人当然明白我的意思，她只是不甘心。但最终，对我的信任超过了怀疑与担忧，她点点头，转身向回家的方向走去，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我转过身，观察着洛铃的表情：
“现在可以了吧？”
“……嗯，走吧！”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我熟悉的笑容，我们一同向商业街深处走去。
X X X
夜间的天海市，甚至比白天还要热烈。街上的路灯和两边建筑物的霓虹灯都开着，沿路的商家好像电力免费一样地尽情播放着全息投影广告。天上不时飞过悬挂巨大的节日庆典条幅的飞车和飞艇，售货机器人们则拖着长长的电缆在自家店门口招徕客人。今晚街上的行人确实多，家人、朋友和恋人们欢声笑语的声音一下子让这条宽阔无比的商业街变得好像以前乡下热闹时拥挤的街市。呼……如果国庆节那时候我和莉一起来到这里约会，大概也能见到这样的情景吧？
“人优，你看那家店，那里有卖草莓果冻呢！”
但是身边少女如银铃般兼具着幼稚和可爱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现在并不是在和莉进行约会，而是和另外一个喜欢着我的女生在一起，本来她也是要在国庆的时候跟我进行约会的……
“嗯，洛铃，你这次计划好的路线还和上次一样吗？就是我和莉第一次约会那条……”
双马尾的女孩扭过脸来注视着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我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时候提起另一个名字是多么糟糕的行为，正想赶紧道歉，她却又眯起眼睛笑得很灿烂：“那个已经过时啦！现在是10月下旬，难道还要去吃月饼吗？你真是笨蛋！”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我跟爸妈说好是11点以前回家，现在已经8点了，这3个小时你打算怎么规划？”
“3个小时我能规划什么呀，咱们就走到哪儿算哪咯！来，人优，我们去吃草莓果冻！”
说着，洛铃一把抓住我的手，就朝前方不远处的甜品店跑去。她跑得是这么快，依旧如风一般，弄得头发上绑着的铃铛“叮铃铃”地响，好像是不属于这喧嚣尘世的梦幻旋律。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跟着跑出了几十步的距离，来到了那家甜品店前。它的招牌是一个大大的白色”Sweet”和红色爱心造型的合体，干净明亮的橱窗上激光蚀刻有冰淇淋和果冻的交错在一起的图案，就好像是由一颗颗小星星砌成的一样。而店内柜台上摆放着的果冻，里面镶嵌的果粒也如同星尘般好看。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这家店和它提供的食物简直就是为洛铃而生的，和她一样可爱。
“呜哝呜哝！好吃！人优，真的很甜啊！”
“哈哈，你喜欢就好！”
但其实我并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这一点洛铃她应该知道才对。勉强吃了一盒后，我问洛铃要不要买一些回去，她却满不在乎地摇头道：“就在这里吃就可以了，只有在这个时候吃才是最甜的！”
“那，吃完了之后我们要去哪里呢？”
“人优你的意见呢？”
“呃……要不咱们去看电影吧！一部电影能看两个小时呢！”
“那多没意思啊，走，咱们看看服装店里有没有什么！”
很快，洛铃又拉着我的手跑起来了，就好像奔跑在乡下的那条小路上。刚吃过东西的我，被弄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但也只有紧随着她。到了服装店门口，她突然松开了手，害得我反应不及，就像从前在猎人小屋前那次一样失去了平衡：
“啊啊啊啊！”
因为是城市坚硬的柏油路面，我相信这一次一定会摔得更疼。然而在我闭上眼睛准备感受后脑勺和屁股传来的剧痛时，后腰却被一只柔和而有力的手托了起来。只见洛铃一边扶住我，一边得意地嘲讽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你还说！还不是你又捉弄我！”
“我说的就是——你既然知道我会捉弄你，为什么还这么不小心呢？”
面对她这样大言不惭的“批评”，我几乎是一下子就瞠目结舌。紧接着，洛铃扶着我站直了身子，轻声在我耳边说道：
“抱歉啦！不过我现在比以前有力气多了吧？应该可以一个人钓上大鱼了吧！”
“哼，那不过是一中军训的成果罢了……”
忍不住小声吐槽的我，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陪洛铃演戏，便连忙又笑着点头道：
“对对对！洛铃最棒了！”
“呵呵，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咱们进店里去吧！”
服装店里放着浪漫的音乐，明明是粮食节却也弄得跟情人节一样的氛围。可惜的是，这里也并没有什么我想要的东西，因为之前从乡下回来的时候，想买的衣服都已经拜托老爸给我买过了。以前曾经憧憬到刷了无数次网店页面的名牌夹克、高端运动鞋之类，现在看起来其实也不过是那么平凡的东西。最重要的是，现在的我并不是和莉一起来的，无法提起什么玩赏和购物的心情。
“人优你看，这件羊毛衫是不是很适合你？”洛铃说着，把她挑选的衣服放在我的身上比对了一下尺寸，简直就是为我而生的，正好吻合。
“不错是不错啦！可是洛铃，难道你要给我买衣服吗？”
“对啊！爱人之间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今天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觉得天气冷了，才又回去换了这件厚外套。暖和是暖和了，就是臃肿得难看！所以我想还是买羊毛衫比较好，人优你也一定很需要吧？”
“不用啦洛铃！其实你穿什么都好看，我也不需要羊毛衫，我身上这件夹克可是高科技保暖材料！别看它轻薄，真是一点儿都不冷！”
“哦……”洛铃睁大眼睛若有所思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将羊毛衫放回货架上。“那就算了！”
我刚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去别的地方了，谁知她东张西望了片刻，又兴奋地指向了店里的另外一个角落：
“快看人优！那里有你最喜欢的鞋子！就是动画里那种，一按开关能把足球当炮弹的那个！咱们就趁现在买一双吧？”
“嗨，洛铃！”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俯下身摸了摸自己的脚，“你低头看清楚，我脚上这双不就是货架上那一款吗？只不过配色不同罢了！我爸早已经给我买啦！ ”
“哦……”洛铃看了看我脚上引以为傲的新鞋，又抬头想了想，笑道，“我本来想说那附近还有女性服装的区域呢，买完鞋子后咱们可以顺路去看一看。既然这样……棒球帽、滑雪手套之类的你还想要吗？要不咱们去那里看看袜子或围巾吧！”
“哎呀那些东西我也早就买过啦！对我来说这里面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了！”
“嗯，那咱们就出去吧，到别的地方去转转！”
就这样，我总算又被拽到外面的大街上，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但是，洛铃似乎总是不知疲倦的。她接下来又带我去了宠物店和化妆品店，虽然什么也没要，但东闯西看的还是让我累得够呛，她怎么就这么喜欢热闹的地方呢？快要闷死我了……
“人优，你看这个怎么样？”
此时此刻，洛铃又在盯着首饰店展示柜里的一枚胸针发呆。我仔细一看，不过是硬币大小的薄薄的一片金质基座，上面镶嵌着心形的红宝石。虽然看起来像是真货，可就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居然就要2万块钱？还有脸说是特价打折？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我觉得一般，洛铃，这个东西这么小一点儿就要这么多钱，你不会真的想要吧？”
“你不会不给我买吧？”
没想到她竟然笑嘻嘻地真的这样伸手就向我要！
“可是……这个太贵了啦，我没有那么多零用钱……”
“那你为什么能够给别人买呢？”
洛铃的这句话立刻让我愣住了，我瞪大眼睛，有些心虚地观察着她的眼睛。她眼神里此刻并没有愤怒，只有极度的认真，她也在观察我，嘴角依旧挂着微笑。
“呃……那条项链不是在店里买的，是在抓娃娃机那里抓的……”
“那我们现在就去抓！”说着，洛铃激动地抓起我的手，就要往商场角落里抓娃娃机的方向跑。我实在忍受不了她这种鲁莽了，忙甩开她叫道：“那怎么行？一百次里也不一定能抓到一次，那次只是巧合啦！再说了，那里面有不一定有这个胸针！”
“哦……”
洛铃停下来，依旧一脸笑意：“所以你连尝试都不愿意去做了吗？”
“不，我的意思是……没必要做这种无谓的尝试……”
我看着洛铃的脸，内心越来越害怕。我知道她现在的笑容并不是真实的，她一定很生气，生气我不能为她做出曾为莉做过的事情。我知道，以洛铃她的脾气，现在是该爆发的时候了——
但没想到我面前的女孩儿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说道：
“好吧，既然这样咱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总会有令人高兴的地方的！”
说着，她又兴奋地拽着我在商场里冲刺起来。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好像路过了一家家店铺、一对对或在说笑、或在互相发脾气的情侣和家人。要到哪里去呢？洛铃，你究竟要到哪里去才甘心呢？
“噗、噗、噗！”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的气球爆裂的声音，吸引了我们两人的目光。
“特别酬宾！特别酬宾！今天在这个欢天喜地的好日子里，为答谢广大新老客户，我司特别举办‘气球圆梦’有奖竞赛活动！凡能用弓箭射落空中的圆梦标签而又不弄坏一只气球的，将获得我司生产的儿童钢琴一台！”
我们听完了舞台上玩具公司主持人的宣告，又扭头朝正在射击气球的人们看去。原来气球都是被机器手臂从地上放出，迅速地向天花板升上去并撞破，总数大概有三五十只，但只有最内围的几只上面绑着圆梦标签，还是几乎与气球本体平行的状态，这怎么可能射得中吗！
“人优，你愿意为我尝试一下吗？我挺喜欢那架钢琴的！”
我扭头瞥了一眼舞台角落里摆放着的那架钢琴——的确，虽然是儿童款的，但是和大公司联名的产品，制作得非常精致和考究，用料也十分上乘的样子，恐怕拿到市面上卖没有个十万块钱是下不来的。但我又扭头看了一眼那些“噗噗噗”地在空中爆开的气球，以及那些垂头丧气地离开的选手们，这种事情一看就是不可能的成功的嘛！要不玩具公司还不赔上老本了？
“洛铃，你看射10支箭就要2000元，这根本就是骗钱的……”
“既然你不愿意，就让我自己来试试吧！”
不听我说完，运动万能的大小姐就兴冲冲地跑向了射箭台，准备花钱购买玩具箭矢。我于心不忍，觉得这点儿钱自己还是能出起的，便奔过去，抢在她之前用自己的电子身份证扫了付款码：“让我来吧！”
“嗯，谢谢啦！”
她愣了片刻，微微一笑，便转头瞄准着空中一只带有红色圆梦标签的气球，张弓搭箭。
“噗！”
第一箭，如同我想象的那样，还没碰到那只气球就先撞上迅速升上来的另一只外围气球而把它引爆了，同时附近还有几只气球被其他选手也一起射爆，每个人似乎都很沮丧的样子，只有洛铃不慌不忙地抽出了第二支箭，又搭在弓上。
“抱歉，刚才只是试一下手感，再来。”
“噼啪！”
这一次，本来就要碰到那只气球了，但是却有其他选手的箭矢突然冲过来，使得两支箭意外相撞后一块坠到地上。我听到旁边已经有很多人扔下弓箭悻悻而去：
“真是的！不玩了不玩了！根本就是骗人的，没人能射中的！”
“哎哎哎！”
同时其他方向又传来了另一些人叫嚷的声音，原来是一名选手险些就射中圆梦标签了，只可惜在最后一刻击破了气球，导致这一箭无效。人群也就“嗨”的一声，都为这一箭感到可惜。离去的人更多了。
“看来没有时间继续尝试了呢，抱歉人优，下一箭可能就是最后了，我可不敢再给别人机会！”
只有洛铃依旧嘴强牙硬地把第三只箭搭上，凝神屏息地瞄准着，算了吧，可别射完了这10支又找我要2000块钱买新的……
“噼！”
然而就在这时，全场突然哗然了。因为洛铃这一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那枚铁质的标签，并射断了绑在上面的的皮筋，使它几乎是悄然无声地落了下来。会场的AI裁判装置立刻发出一声“Congratulations”的系统提示音，同时播放着游戏通关时的华丽激昂配乐。我听到四周响起来的越来越多的激烈掌声，才反应过来洛铃确实成功了。
“恭——喜！”就连舞台上的主持人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地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激动地宣告了胜利者的诞生。他分开人群走过来，对我和洛铃说道：“恭喜你们了！现在大奖是你们的了！”
“嗯，不客气！”
洛铃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欧耶”一声跳起来，而是微笑着对人群招了招手，又对主持人说道：“那个，不过其实我家里并不需要钢琴，我能把这架琴用随机抽签的方式送给别人吗？”
“哎？！”
几乎我们所有人都愣住了。
有的人开始质疑：“这是要暗箱操作啊！果然有假！”
但也有人反驳说：“就算要暗箱操作，这女孩的射术也太厉害了吧！难道是奥运冠军来搞暗箱操作？不太可能……”
正当人群议论纷纷的时候，洛铃忽然又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对主持人笑道：
“谢谢了，这就是我的心愿。不过在把它正式送出去之前，能允许我用它弹奏一曲吗？”
“这……当然可以！这已经是你的私有财产了！”
于是洛铃点点头，没有再对我交待什么，便一个人走上了舞台，坐到那架钢琴之前。我想跟上去，却害怕就我们两个人呆在舞台上有点儿太显眼，会引来围观群众的八卦和拍照。于是，我只好挤到人群的第一排，用手扒在舞台的边缘望着洛铃。
“她会弹什么曲子呢？”
这时人群议论的话题又变了方向。有人说应该是喜庆的音乐，有人说应该是幼儿园的儿歌，还有人说可能意外地是什么激烈的重金属音乐，因为现在这个开放的时代最容易出现外貌与内在的反差。我也有点儿好奇：“难道会弹《风之来客》的主题曲吗？”
“1234567！7654321！”
就在这个时候，洛铃已经默默地从正到反，又从反到正地试了一遍钢琴的每个音，然后她深呼吸一口，就开始弹奏了，是沉静、舒缓而柔美的旋律——
“哎？《卡农》？！”
几乎是听到第一个音，我就反应过来。再往下听，更是确信无疑，洛铃在弹《卡农》？这是小学的时候乡下音乐课老师教给我们的第一支曲子，当时我学了好久也没学会，早就快忘光了！洛铃居然在这种场合弹这么初级和幼稚的音乐？
“这是什么曲子，很好听但是从来没听过……”
果然，大城市里的人们开始发出诧异的讨论声，他们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因为这首歌的历史太过久远，节奏又太慢，早就被从各大院校的音乐课中剔除了。我暗自为洛铃叹息：“这个时候不趁机弹一首能让你迅速成名的曲子，还留着前人的余音在这里怀念什么？”
“好啊！啪、啪、啪！”
就在这时候，人群中突然有人叫好，并开始自发地为曲子打着节拍。我不由得更想吐槽：这种音乐默默欣赏就好了，以为是情歌吗还打什么节拍？
果然，一见周围的人不为所动，那人很识趣地逐渐停止了他标新立异的行为。
“你是否听到我的歌，
我正在为你而欢笑。
突然，我身边有一名戴着帽子的小学女生开始小声吟诵起来，她闭上眼睛十分投入，念着似乎是自己有感而发的歌词。
“我是多么怀念你，
我们曾经度过的那些日子。
余生我再无欢乐，
如果没有你的笑容陪伴。
镜中的世界已经破碎，
琴键上的音符已然单调。
但我还是怀念着这架钢琴，
这是我们一同来过的地方。
我原谅了上帝不给琴键设定0的符号，
可我无法原谅你不肯做我定制的钢琴。
算了吧，请你宽恕，我的鲁莽，
因为我是如此地爱着你，愿意草率地原谅。
你会做我的镜子，我的琴弦，
你会看见我的笑容，我的存在。
我是你最美的旋律，就像你，
是我最纯净的发声体。
爱着你的唯一
爱着你的每一个笑容。
愿你老了能重新忆起，
我们初见时的面容……”
……我忽然沉醉其中，我忽然发觉自己已经沉醉其中。洛铃弹得是这么好，没有错一个音，并且保持着身体的平稳，即便是绑在头上、平时一直响个不停的那枚铃铛，也几乎是一点儿杂音都没有发出。我突然发现她是这么的美，并且也能够为什么事情沉下心来，投入自己的全部精力。我相信她一定私底下练习了这首曲子很久……
“哦——！”
就当我期待着洛铃按下下一枚琴键的时候，人群突然爆发出猛烈的喝彩和掌声，原来曲子已经弹完了，她已经停了。洛铃，再弹一首吧，为什么不再弹一首呢……
“谢谢，谢谢大家！”
洛铃从钢琴前站了起来，像一名演奏完毕的职业钢琴家那样向台下鞠着躬。我长叹一声，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她光彩四射，却又即将谢幕的样子，希望能够等到她自己从台上走下来，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用最快的时间把这场虚假的约会结束掉。但是，洛铃似乎并不是这么打算的。我刚转过身片刻，她用话筒发言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请允许我在这里向各位说出自己的心声：刚才那首曲子，是献给我最爱的一个男性朋友！”
我不由得呆住了，却又不敢回头去看她。我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
“我和他是从小结识，一起在乡下长大，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一起钓鱼，一起冒险，一起因为在野外过夜被妈妈骂！总之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那个时候，他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把我给忘了，我们也失去了联系……”
“原来是乡下人吗？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这时人群之中又有人小声议论道，“可惜了，没想到乡下人也这么有素养！”
“是不是我们给他们捐的钱太多，办的学校太多了一点？”又有人完全不会看空气地质疑着。
“闭嘴，你们都闭嘴！好好听洛铃说啊！现在是她在说出自己心声的时间啊！”我低下头在心中怒骂着，同时攥紧了拳头。
“可是我没有放弃啊！”洛铃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他虽然把我给忘了，忘记我们曾共同经历过的一切，可是我却始终记得，有关于他的一切。即便是10年前，我初次见到他时的模样！那个时候，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T恤和蓝色的牛仔短裤，脚上是紫色的、从大人那里借来的拖鞋，头发则是剪成了板寸，远不像现在这么长，也没有棱角。当然，那个时候，我也还没有扎马尾，彼此都是天真烂漫的模样……”
我闭上眼睛，随着洛铃的描述，逐渐也回忆起了初见她时的样子——
“人优，来，这是洛、铃！你洛阿姨家的孩子，你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
“洛、铃？”
我重复了一遍这个第一次听到的名字，又看了看躲在洛阿姨腿后的这个梳着短发、后脑勺束着冲天小辫子的小女孩。她有一张胖嘟嘟的圆脸，眼睛弯弯的笑起来很好看。但她也没有一直在笑，而是时常以同样好奇的眼神偷偷瞄我一眼，在发现我注视她之后，便急忙缩回头，继续拿她的母亲做挡箭牌。她红底儿白斑的小裙子倒是挺好看的，可她总是连自己一块把它给藏起来。我绕到洛阿姨身后，她就又藏到了我母亲的身后。这么内向害羞的女生，能当我的朋友吗？
“你好！”
我见她一直躲来躲去，没了耐心，便主动隔空对她伸出了手打招呼，“我是杞人优！请多指教！”
“请多……指、指、指！”
她虽然勇敢地从大人身后走出来与我握手，但是支吾了片刻，“教”字就是说不出来。这肯定不是洛阿姨没教过她，她只是太胆小了，我还没有见过这么胆小的女孩子呢！
“是‘教’啦！你还会说其他的字吗？”我故意逗她玩说道，“比如……”
“我会！哆来咪发嗖拉西！”洛铃得意地舔着手指说着。
“那是音符啦！不是文字！像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这才是文字，而且还是数字！”
“哦……！”她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着头。
“行了人优！你脑子好，就别调戏我们家洛铃了！你比她大几个月，入学早，以后啊，你就多教教她识字和其他功课吧！”洛阿姨笑呵呵地说着，“她可是你的指腹婚呢！”
“对啊！”妈妈也笑着应和道。
“指腹婚？指腹婚是什么东西？”从来没学过这三个字的我，不由得也慌了。看着眼前洛铃同样一脸迷茫的样子，我不由得紧张起来：如果在她面前突然显示出“我也不会”来，那以后我这个老师可怎么当啊！于是，我拍了拍洛铃的头，模仿电视里儿童节目的口吻故作神秘地说道：
“哦！小洛铃！你知道指腹婚是什么东西吗？知道的话我就把它送给你！我告诉你……指腹婚啊，就是一种好吃好玩的东西！”
“哦！”洛铃开心地笑起来，“我要指腹婚！我要！”
“哈哈哈哈！这孩子！瞎说什么呢？真是不懂装懂！”
没想到迎接我的不是两个大人的夸奖，而是她们的嘲笑和我母亲在我头上有意无意打的一记铁拳！唉……好疼啊，没想到我猜错了！
……于是在那之后，我就经常和洛铃在一起看书，教她识字。第一个字，就是她的名字，但是“铃”字我也还没学过，只好先告诉她说：“数字的第一个字是【零】，跟你名字的‘铃’字发音是一样的，你暂且用这个来代替吧！”
“嗯！”她点点头，同时认真地在我的练习本上写着“零”这个字，足足写了十遍。我就用妈妈给我的小糖果来奖励她，她高兴不已，我也一样。只是没想到，一周以后她就入学了，老师让她写名字，她也只会写成【洛零】，和入学名单对不上，让大家笑话了一通！
“你们不要笑她！”看她站在讲台上委屈地抹眼泪的样子，我赶忙冲上去，挡在她面前对所有人说道，“是我教她的！要笑就笑我吧！她以前又没识过字！”
那个时候，老师和同学们的反应似乎很平淡。但我记得，洛铃一下子就笑了！
后来，她跟我在同一个班级上课、下课、放学。回家之后，就一起看书写字或是看动漫、玩游戏。我原以为这样懒洋洋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就好像天上的太阳渐渐升起又渐渐落下，永不改变。但是渐渐的，她长大了，脾气也开始变得古怪刁钻起来，没事儿就冲我嚷道：
“你看你人优！上次考试又比我差了这么多分，还当我的老师呢！真是大笨蛋！”
“我已经够努力了！是你脑子天生比我好，有什么办法？”
“哼哼！那运动会呢？运动会你以前经常拿名次，现在连参加都懒了！恐怕连我都跑不过了吧？”
“呸！看把你狂的，咱们现在就出去比比！”
“比就比！”
……于是从学校和家里，我们又疯到了野外。我们不仅赛跑，还学会了跳绳、钓鱼、捉虫子。有时候走丢了路，就只好在野外摸索了一夜才回家，结果少不得挨骂。尽管我也很理解大人们的苦心，但是和她一起玩着玩着，就是容易忘了时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后来，妈妈进城去帮爸爸打工了，洛铃的父母也经常到县城里做生意，不在家。只有奶奶照顾我们，洛铃来我家吃饭和睡觉的次数就更多了。当然，也因此，我们惹出麻烦并互相埋怨的时候也多了起来。那个时候奶奶因为寡居多年，一直心情不好，一被惹急了，经常打我们。可是后来，她自己说终于被我们这对“活冤家”给逗笑了，就经常给我们拿好吃好玩的。我记得很清楚，第一次从奶奶那里拿到糖果的时候，已经明白指腹婚是什么的洛铃就嘲笑我道：
“奶奶！不要给这个傻子糖吃！他只喜欢吃指腹婚！给他指腹婚吃就行了！”
“你这小坏蛋！”我那时就立刻毫不留情地反击道，“奶奶！不要给她糖吃，因为她叫‘洛零’，不是我们的洛铃！”
“我那还不是你乱教的！”洛铃翻着白眼踹了我一脚，然后装模作样地教训我道，“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师了！你分不清【指腹婚】是什么没关系，分不清【零】和【铃】也没关系，只要你记住指腹婚=零就行了！我们是从零开始就在一起了！”
“从零开始，从零开始……”
那个时候的我，对这个词汇的含义依旧模模糊糊的。我只是知道指腹婚就是自始至终都要在一起，可我不明白的是：难道现在我和洛铃没有在一起吗？直到更大、更大一点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在一起”的含义。
“娘——！呜呜呜！”
几年之后，奶奶去世了，爸妈从城里赶回来料理她的丧事。他们说这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必须表现得尽可能严肃和悲伤。我看着满屋身着丧服、哀恸不已的大人们，自然也想哭。可是我不明白奶奶的灵魂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她的身体突然就一动不动了？我还有一件不明白的事，就是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为什么洛铃反而不被允许和我呆在一起？仪式结束后不久，我终于有机会再次见到她，像是为了发泄在屋子里忍受的沉闷而和她闲聊起来：
“人优，你要到城里去了吗？”
“嗯，可能要不了几天了吧？”
“我也想到城里去，可爸妈说还没有这个打算。有没有办法让你留下来？我们不是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吗！指腹婚是这样，那天你把我从猎人的陷阱里救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我们还拉了勾……”
“可是，爸妈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奶奶已经去了远方，我们可能也迟早有一天会分开吧！”
“不！人优，就算要分开，我也要跟你一起离开！你说，接下来你要去哪里？我会一直跟着的！”
“这……明天，爸爸说要带我最后去湖边钓一次鱼的样子。”我为难地说道。
“好，明天你们就好好地等着我吧！”
她哭着跑走了，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后来撞船事件发生了，我也只当这是一次普通的恶作剧。现在想来，那可能是她鲁莽的任性，是她作为一个小孩子最大的无奈之举了。
“笨蛋人优！为什么不早来救我？”
我拼尽全力把她从冰冷的湖水里抱上来的时候，她恢复意识的第一句话还在这样任性地埋怨着。但我也看不清，她脸上的究竟是湖水还是泪水，那其中蕴藏的是喜悦还是悲愤。
后来我们出院了，又相约最后一次在湖边钓鱼。当时她哀怜那条已经被我们烤熟并剖成两半的鱼儿，把它的残躯埋葬了起来。她说也许鱼也有悲伤和欢乐，也许人也像鱼一样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上天给钓上来，与自己的亲人分别。所以，她才会如此为它而难过。那天晚上她哭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紧紧地拥抱着她，承受着她留在我脸上的吻。
“人优！再见！再见——！”
让我更加无法忘怀的是第二天下午，她一路追着火车奔跑，一路向我招手送别时的情形。即便是她，跑得像风一样快，可再快也追不上火车……
等到她真正追上我来到城里，已经是差不多一年以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已经因为过于快节奏的学校和城市生活而喘不过气来，而她也在努力地适应着。我认定她帮不了我，就算有她在，我也没有办法承受这样大的压力，所以我就渐渐地疏远她，不愿让她见到我自甘堕落的样子。我先是沉迷于抽烟喝酒，被父亲强制戒除之后又迷上动漫游戏。其实我并不觉得动漫游戏和烟酒是同一类的东西，我只是试图通过一遍遍重玩那些在乡下童年时玩过的作品，来重新找回当年的那一段悠闲的时光。只是洛铃比我坚强的多，她的成绩无论学习还是体育一直都很好，我越来越不愿意见到她，宁愿把她从我们共同的回忆之中一步步剔除。我想，这样懦弱的我是没有办法爱上三次元的女神的，我只有到二次元中去寻找慰藉，因为那些和洛铃一样拥有纯洁的美丽的女孩子，又同时具备着无条件的温柔，可以永远地包容这样一个平庸而废物的我……
所以我才会产生通过学习掌握科技力量，努力进入二次元的新理想，所以我才会那么抗拒父母重提与洛铃的指腹婚。我……我没有办法，没有勇气，没有力量去爱洛铃，像当年一样。真正陪伴我走出来，把我从人生的最低谷救出来的人是莉。她未必比洛铃更漂亮、更可爱，但是，她的温柔是没有底限的，她永远不会拒绝我。只有在她面前，我才能重新找回自信，才能继续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活下去。
所以洛铃！你应该去找一个更配得上你的人！而不要再想起我啊！
就算是指腹婚，取消掉不就好了吗？就算是从零开始，也未必就会一起走到结束啊！你喜欢的只是当年那个还有勇气冒险的杞人优，而不是今天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分别吧，与其在最喜悦的时候分别，还不如现在就独自游向远方！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
“人优？”
“洛铃，你清醒过来啊！”
“人优？！”
一晃神，我才发现不清醒的人是我。原来洛铃早已经从舞台上走下来，回到我的身边了。她静静地注视着我，轻声呼唤我的名字。整个会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们两人身上，我感觉从脚底到脸上无比的发烫，甚至比撞船那天落水后所发的高烧还要厉害！万般情急与窘迫之下，我抓住洛铃的手，不顾人们在后面起哄叫好的声音就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商场，一直来到外面才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你为什么要把那些事情都当众说出来啊！”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我便忍不住指着洛铃数落着，“很丢脸的你知不知道！”
“这有什么丢脸的？”她一脸无辜和无所谓的样子。“我说的全部是事实啊！”
“事实也分能够知道的人和不能够知道的人，那是只属于我们的事实，别人没必要知道！我问你，现在有人叫你【洛零】，你还应吗？！”
“怎么不应啊？不还是一样的发音吗？”洛铃笑呵呵地把我的手放下来，然后又看着我认真地说道，“不过你叫哪个都无所谓了。因为无论零还是铃，在你这里都是指腹婚的意思，没有区别对吧！”
“……哼！”我无话可说，只有扭过头去继续生着闷气。反正，这是最后陪她一晚了，到了明天指腹婚也会永远成为历史。过去的那些回忆，就让它永远成为不成熟而被人嘲笑的过往吧。
“接下来去什么地方？”我特地抬起手腕看了看新买的智能手表，还剩下2个小时到11点。真是的，这个时候去看电影不就解决了吗？
“嗯……我发现我想要去的地方，人优似乎都不是挺喜欢呢！所以现在由我来提问，接下来你想去什么地方？”
“我……”
虽然很想直接说去电影院，不过对莉最加分的地方，恐怕对洛铃来说是最禁忌的词汇吧。于是，我只好装作哑口无言，虽然也的确想不到什么地方可去。
“不会是……想去有莉那个机器人在的地方吧！”
然而洛铃猝不及防的一句挑衅，让我浑身抖了一下。我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现在是在跟你约会，所以……”
“啊！她在那里！”突然，洛铃又一脸惊讶地指向我的身后。我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过往的人群之中并没有莉的身影，这才意识到是洛铃故意试探我，不由得汗毛倒竖。然而还没等我回过头来道歉和解释，洛铃已经拉着我的手跑起来了：
“跟我走！既然你不想去她那里的话，我们就躲开她！”
“哎！”
虽然知道她依然在故意表演、捉弄我，但我也无可奈何，只得跟着她一起跑了几百米的距离，一直来到拐角的岔路。这里好像有一座公园，是免费开放的样子。洛铃扭头问我道：
“要去吗？”
“好、好吧！”
我心想公园虽然是个慢节奏的地方，但好歹也会有一定数量的游乐设施，无论是碰碰车、云霄飞车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只要在这些项目上面把时间飞速耗光就行了。接下来，也许我们还可以再去不远处的地下超市逛一逛，装模作样地买一些生活的必需品……总之，时间还是会过得很快的。
“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不料进了公园后，洛铃并没有直奔游乐区，而是带着我坐到一棵大树下面开始休息。我对她使眼色，她却闭目养神调整呼吸，好像真的跑累了的样子。倒也没办法，她体力再强也只是一个小女孩，总不可能一直跑下去。我也只好暂时喘口气休息一下，同时百无聊赖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咦？我们身后这棵……看牌子上写的是槐树，真的和老家院子里那株很像耶！它也一样在秋风的威力下失去了所有叶子，光秃秃、孤零零地矗立着。我突然想起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天一冷，我和洛铃出不去，也经常穿着棉衣、搬着凳子坐到大槐树底下闲聊天。当然，现在的我是绝不敢这么做的，因为我生怕洛铃突然就聊起我对她看法的话题——
“人优，你觉得……现在的我怎么样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洛铃突然睁开眼，一脸期待地这样问我。
“嗯……还是和过去一样啦，漂亮、可爱、活力满满，没什么变化！”我只有拼命想着正面的词汇搪塞着。
“那……你对我的喜欢，也跟以前一样吗？”
“这个……
这个我是真编不下去了！要说是和过去一样，那是胡说，因为现在我已经有了莉了。可如果说和过去不一样，那究竟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呢？
“呵呵，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幸好洛铃及时放了我一马，满不在乎说道，“反正我们今天的约会还没结束呢！”
不……好像并不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人优，你还记得我们一起走乡下那条夜路的事情吗？”
“记得啊，走了多少回了，你也提了多少回了！”
“那，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在湖边钓鱼的事情吗？”
“你刚才不是在舞台上说过了吗！”
“那，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在大槐树下荡秋千的事情吗？”
“这不是每年都会有的事儿嘛！只不过我告诉你，现在老家院子里的秋千已经拆……”
不等我说完，洛铃突然站起来，朝着不远处的秋千走去：“幸好这里也有秋千的！”我只好跟在她后面，和她一起坐到秋千上面荡起来，就如同童年的模样。
“人优，你记得我们一起赛跑的事情吗？”
“记得啊，那时候总是你赢的多一些！”我有气无力地回应着。
“哈哈，上次运动会，也是我赢得多！”
“我知道……洛铃最棒！洛铃最强！好了吧？”
“嗯嗯！人优，我想吃棉花糖！”说着洛铃突然伸手指向不远处的公园零售店，那里有很多大人正在给他们的小孩子买着棉花糖。
“怎么突然又说到吃的事情上了？这一会儿一阵的……”
“人家想吃嘛！好人优，给我好吃的嘛！”
“好好好！”
我无奈地从秋千上下来，像哄小孩一样地走到零售店那里，等了半分钟后拿着一根棉花糖走回来，递给了洛铃。
“嗯，好吃，谢谢人优！”
“洛铃，接下来咱们该去玩碰碰……”
“人优！你能给我买点儿好玩的东西回来吗？”
“怎么又要好玩的东西了？我——”
我正想发作，却不料洛铃忽然伸手抚摸着我的刘海笑嘻嘻地说道，“嘿嘿，是骗你的啦！”说完，她又摸了摸头上的那个铃铛，让它“叮铃叮铃”地响，“好玩的东西，人优也已经给我了呢！”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暗想道：“这小丫头今天是抽了什么风？怎么心智像是比起平常更倒退了些！这不简直和4岁那会儿没差别了吗？”
“嘿嘿人优！休息够了吗？休息够了，咱们去地下超市吧！”
这时洛铃忽然从秋千上跳下来，我定睛一看，原来短短十几秒钟之内，棉花糖竟然已经被她给吃完了。这倒不像是4岁的孩子能办到的样子……
“怎么又要去地下超市了？咱们还没逛过公园呢！还没坐过游乐设——”
“哎呀那些东西都不重要啦！我们是为了躲避饿狼才跑到这里来！现在趁【它】不在，该杀个回马枪了！”
“恶、恶狼？”我立马懵住了，“城市里面会有狼？！”然而没等我反应过来，洛铃已经拉着我从公园里跑出来，转过又一个拐角后沿着路边，慢悠悠地走向地下超市的方向。
“呼，天气又冷了些呢！”这时候洛铃忽然裹紧自己的外套，还把帽子给戴上了，“人优，你不冷吗？你这件夹克再高科技保暖，也不带帽子啊！”
“哎，说的也是！”我意识到自己选择款式时的失策，不由得暗暗捶胸顿足。
“我的帽子借给你吧！”说着，洛铃就突然靠了过来，紧贴着我的身体，把她的帽子扣在我的头上。说实话，根本扣不住，哪有这样合用一个连帽的？但是，或许是两个人的体温凑在一起的缘故，确实比刚才更暖和一些了。我倒也不好意思去指责洛铃。
“但是，我们这样怎么走呢？”
“等风停了吧，那样会暖和一点儿，我们到时候再走！”
“那这样还不如继续在公园里歇着呢！”
“我也是没想到嘛！不过人优，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因为近在咫尺的缘故，洛铃说的话仿佛直接传到我脑子里，她呼出的热气如同春风一般裹住我的脸。我知道在路人看来我们一定在做什么不可名状的、愚蠢至极的事情，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做的确比独自走在冰河一样的路上好受一些。
真是的，明明还不到下雪的季节，这个秋天怎么会冷成这个样子，连我的高科技运动鞋都因为没有保暖设计，无法遏制我脚底的痒痒感了。
“人优。”这时候洛铃突然说话了，语气比往常沉重了许多，“你还冷吗？”
“不、还好，谢谢你了，洛铃！”
“那，我们继续走吧，老被人家这样盯着，不好！”
“哎？好、好吧！”
我让身体离开洛铃，那么一瞬间竟然产生了失落感。但是，羞耻心对我来说是更加重要的，我飞快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有些行人正在对着我们这边指指点点，不由得更是在寒风的作用下几乎羞红了脸，赶紧和洛铃一起牵着手继续朝超市走去。
“哈哈人优，我们之间牵手真的不需要任何前提条件啊！”
“从以前开始不就一直是这样的吗？”
“嗯，还有抚摸，吻脸，也都做过了呢！”
“呃……那都是小孩子时候的事情，当不得真啦！”
“那，我们这一次约会能够涨多少好感度呢？”
“这个……洛铃你又不是机器人，就别说这种话啦！”
即便猛然发觉她又在挑衅，含沙射影地说起莉的事情，但为了不让她发作，为了尽量和平地把这最后一次约会给结束掉，我也只有支吾应对着。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又过了20分钟左右，现在已经快要9点半了。可恶，怎么这么慢！
“人优，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洛铃，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我们想去哪里应该快点……”
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失言了，我急忙闭了嘴。但转念一想，从一开始就提示过她11点的门禁了，应该不会因此而生气吧？果然，当我小心地观察着洛铃的表情，没有起什么波澜，她甚至就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自顾自继续说着：
“到了超市以后，我想买点儿水果回去。虽然家里有水果，但大多数是客厅里装饰用的，最近母后也赏给仆人们吃完了。我今天买点儿回去，把他们的嘴甜一甜，明天他们见了你好多说两句好话！”
“哈，洛铃，你们家的仆人不一向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吗？还需要用水果来甜嘴啊？”
“他们那是对别人的甜，哪能和你相比？人优，你是我的爱人啊！待遇自应该不一样！”
“好的、好的！”
我嘴上不停敷衍着，心里却累到了极点。唉！11点，你快来吧，12点，你快来吧！明天，你快来吧！
“人优，你怎么脸色这么差的样子？该不会是被冻感冒了吧！”洛铃关切地问着，同时来摸我的头，脸上突显惊讶的神色。
“好像就是有点儿发热的样子，要不我们先去诊所一趟吧！”她停下来，十分焦急。
“哪有感冒发热！”我诧异地也停下来摸摸自己的额头，“不热啊！也不晕！”
“可我怎么觉得，就好像那次落水的时候一样，里面好像有火山要喷发出来了！”
“你糊涂了吧洛铃！还是说是你烧糊涂了？”我笑着摸了摸洛铃的额头，也不热。得，看来这小女孩又在耍我呢！
“不行不行！还是先去诊所吧！人优你要是在这里病倒的话，那不是太糟糕了吗？我们可是在约会啊！”
“怎么可能病倒！我好得很呢！”我越发觉得好笑了，围着洛铃走了几步，甚至还跳了两下，“你看，我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可我总觉得，你身上一定有什么地方出毛病了，不然脸色不会像刚才那么差。虽然现在一时恢复了，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
“洛铃！”我终于有点儿不耐烦了，大声说道，“别浪费时间了好吗？咱们还在约会，应该尽可能多去些高兴的地方，去诊所算什么意思？快点儿快点儿，去超市吧！”说着，我推着她往前走。
“不急人优！还是你的身体重要！”不料洛铃就是不肯继续往前走了，使劲抗拒着我，然后转过身来说道，“我可不希望我的爱人在跟我约会的时候不好受！”
“可是……”
“可是什么？”
她的眼睛盯着我，神色逐渐严肃起来。
“说啊人优，可是什么呢？”
“可是我没有……”
“没有对我的爱是吗？”
眼见洛铃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愣了片刻，情知无法继续隐瞒，便只好闭上眼点了点头。
“那，接下来咱们该去哪里呢？”不料洛铃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继续质问道。
“这……不是去地下超市吗？”
“从超市出来以后，你的回答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我……我不知道！”
“那接下来只剩下不到2个小时，请人优你为我规划一下吧，能让你答案改变的场所！”
“我……怎么可能？”
“看电影可以吗？你不是一直很想看吗？说吧，看哪部电影！哪部电影符合你的心意？！”
“只要时长足够就可以啦……那部再次的重映的战争年代的爱情片就不错！”
“可那不是机器人题材的吗？人优你不是最讨厌机器人和机器人题材作品的吗？”
“我！”
情知再次说错话的我，连忙又改口道：“不对不对！我觉得还是那部校园爱情片比较好！虽然时长短一点，但是Good End，算上我们走回去的时间也正好够了……”
“好，现在我们就去看！”说着洛铃拽住我的手，头也不回地再次跑起来，仿佛一瞬间就忘记了空气的寒冷。我听着那颠簸不停的铃声，看着眼前似乎永远不知疲倦的这个女孩的身影，终于渐渐于心不忍。我知道，她很好，可我不可能答应她。就算电影结束了，我也无法像故事里面的主人公一样说出肯定的答案。就算11点到来了，明天到来了，到洛阿姨那里去，该说的话，也一样无法逃避。
“抱歉洛铃！”我猛地甩开洛铃的手，本意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停下来，却不料她却失去平衡向前栽过去！我伸手救援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摔倒在地上，甚至还因为惯性向前滑行了一两步的距离。
“洛、洛铃！你没事吧？”
“……没事。”在我的手碰到她的身体之前，她就自己挣扎着爬起来了，“好滑啊，跟下过雨一样。”这么自言自语地嘟囔完之后，她转过身来又笑着问我道：“怎么了人优，又改变主意了吗？”
“嗯！”我坚定了决心，咬咬牙，便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着：“洛铃，还是算了吧，约会……就在这里结束吧！”
“哎？”她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了。
“为什么呢人优？不看电影了吗？”
“不是……因为我知道，再看什么都没有用的。我的心意已定，不可能因为再遇到任何事情而改变。”
“那是什么意思呢？”洛铃依旧一脸茫然的样子，仿佛真的听不懂我说的话。
“就是说，我的爱人是莉，而不是你，你明白了吗？”
“……”
洛铃收敛起了笑容，表情逐渐严肃起来。她盯着我不说话的这十几秒钟，简直如同让我度过了人生中最寒冷的一个秋天。最后，她终于又开口了，虽然依旧是冷冷的声音：
“这个回答，好像和以前相比没有什么改变呢？”
“是的，完全没有改变，很抱歉你白费工夫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从哪里来的勇气，直接这样回复她。但是，不这样说不行，要拿出和莉第一次约会时直接拒绝她时的勇气才行。只有这样，才是为了我们三个人都好。
“不，其实说来也改变了很多。”
不料洛铃突然再度露出淡淡的笑容，让我不寒而栗。
“人优，你还记得我第一次问你这个问题时，你的回答吗？”
紧接着，她又问出了让我更加颤抖的问题。
第一次、第一次？那是什么时候了呢？
“呼……”面对我无法回答的事实，洛铃反倒像是松了一口气，“看来你是真的忘记了呢？就是我们最后一次在湖边钓鱼的那个晚上！”
我感到这次，是我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
“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向你表白，并询问你是否愿意回应我的心声。你还记得你的答案吗？”
“我……”
我闭上眼睛，竭力在脑海中搜索着那早已发黄陈旧的过去，最终，找到了残酷的现实。
“啊，抱歉，我那个时候说的的确是【喜欢】。”
“那么，答案为什么会改变呢？到底是什么地方出错了？”
洛铃进一步逼问着，表情并不可怕，却已经足够让我胆战心惊。
“是……是从农村搬到城市里来的那一年间，那时候我堕落了。”我不得不首次向她老实承认，“你一天天进步，我却一天天消沉。是因为我的心太懦弱，所以配不上你，自惭形秽……”
“可是，我并没有这样说过啊！”
洛铃的接下来的话让我更加难受。
“为什么这么任性呢？为什么这么自作主张呢？你以为我是谁呢？不论在什么时候进行安抚，都会重新宽恕你的机器人吗？为什么你竟然这么大胆的，就直接把我抛在原地逃走了呢？！”
“抱歉！洛铃！”我低下头来，努力控制着自身的战栗，“我错了！但是，已经太晚了！我已经爱上——”
“爱上那个机器人了是吗？”
洛铃突然伸手指向我的身后，我大吃一惊，忙转身看过去，真的是莉，她真的就在离我们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站着！看样子，她因为被我们发现而惊慌失措，正准备重新躲入人群之中，可附近并没有很多人。看来，洛铃是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她早就发现莉并没回家而是一直在跟踪我们。
“嗯……”我眺望着不远处看起来十分狼狈的爱人，同样的于心不忍，却不敢上前相助，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她。
“既然你的答案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改变，为什么昨天晚上还要答应我这次的约会呢？”
洛铃再度提出了如同锋利的刀剑一样的问题，直击我的要害。
“那是因为……”
“因为同情我是吗？因为可怜我是吗？仅仅是因为你对所有人的那份——【想让你至少在我眼前快乐】的温柔之心是吗？”
“我……也许是吧！”
我不得不承认，也许在某些方面，洛铃真的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自己这件事。
“哼，如果我给你机会，让你可以同时选择我和机器人两个人呢？”
“啊？！”
洛铃突如其来的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比之前她的任何话都更让我震惊。
“你是……说真的吗洛铃？”
“我不确定。因为你还没有给出我你的答案，就像一部还没有放完的电影一样。”
说这些话的时候，洛铃微微眯起了眼睛，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十分冷淡。我不确定说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她会如何回答，也许是生，也许是死。
但我不会冒这个侥幸。
因为当我回过头去重新注视着自己的定制爱人时，发现她也已经放弃了隐藏自己，而是站在那里注视着我，脸上充满了担忧和期待。
我不能辜负莉，她还在等着我回家。就算她仅仅是个机器人，完全可以被标识为私有财产而不是妻子，就算有同时拥有她和洛铃两个爱人的机会，我也绝不能这样做。
那是对爱的玷污。
“抱歉洛铃，我还是选择莉，因为真正的爱应该是专一的。”
“好、好！”
洛铃鼓起了掌，就好像昨天晚上为我和莉的共舞鼓掌一样。我能够感觉得出来，她对我的这个答案其实很满意，但是，又表现出深深的不甘。
“你想要专一，想选择一条道路走到底。可是你只有一个人，又如何能同时对得起这世上爱你的那么多人！”
即便是在做着这样的反驳的时候，我也能明白她眼神中的期待是什么意思。并不是反驳专一，而是反驳那个专一的锚定物。
“我……我没办法。我只是一个人，我希望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所以抱歉洛铃，那个人不是你。”
“就这么急着宣告我的失败吗？”
洛铃愣了片刻，声音开始颤抖。
“抱歉，但是，已经没有必要……”
“我到底是什么地方做错了？我不明白我输在哪儿了！会输掉这种事情，不是我这种事情……我听不懂啊——！”
“洛铃！你清醒一点！”
眼见她即将崩溃，我情急之下按住她的肩膀，对她大吼一声，声音几乎响彻了半条空荡荡的街道，连寒风的喧嚣都盖了过去。
眼见洛铃眼睛里积蓄的泪水越来越多，我把双手从她的肩膀移到了她的脸颊，徒劳地试图为她把每一滴泪水拭去，就好像小时候她每次跑得太快摔伤了，我曾对她做过的那样。但是，不行了，已经不行了，就好像现在的我们再也不是当年的我们，这种事情……再也做不到了。
“为什么，人优！我到底在什么地方做错了！”
她依旧在声泪俱下地质问着我。
“你没有做错……什么也没有，全是我的错。仅仅是因为我们搬到了城市里，仅仅是因为莉出现了，所以……我爱上了她！也许这里面有一些我们至今用科学都无法解释的无意识的原因，但是很遗憾洛铃……你值得更好的人！”
“所以你要离开我吗？”
洛铃瞪着我，眼睛变得大大的十分可怕，往日活力无限的声音也近乎变成了哀求。
“不，我不想和你分开。洛铃，我们不是说好要做普通朋友的吗？”
“我可不是这么说的……昨天晚上，我就告诉你了。要么我们回到过去，要么我们……再也没有未来！”
“……如果你真的非要这样坚决的话，那我的答案只能还是抱歉，我很遗憾！”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面对青梅竹马绝望的哭喊，我咬咬牙，想给她一个尽可能更加绝望和彻底的理由。但是，却想不到。
最后，我只能这样说：
“可能仅仅因为她是莉，而你是洛铃吧。只有莉，才是我的唯一！永远是这样！”
“人优……”
我终于听见背后熟悉的机器爱人呼唤我的声音，看样子她也已经准备过来接我了。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福和喜悦，但是，我面前的这个曾经的爱人却是……
我扭过头去，闭上眼睛，既不敢看莉，也不敢再看洛铃。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的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凝结。没有人能拯救我，直到——
“啾！”
洛铃猝不及防地吻上我为止。
“人优！”
即便有莉惊叫的声音，我的大脑也无法从一片空白中醒来。片刻之后，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面前的小精灵紧紧地抱住，并被她紧紧地吻了嘴唇这一事实。她的舌头，竟然是如此的温和与柔软，吹起一阵春风灌透了我的全身，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好，你记住了！”不知过了多久，洛铃才放开我，用笑中带泪、抑或是无法形容的愤怒表情盯着我说道，“不管你以后有多少个唯一，我才是你的【零】！永远，永远——”
我依旧没有完全回过神来，直到洛铃她主动放开我的身体为止。她的动作很慢，慢到那股春天的感觉似乎始终未离我远去。她的动作很快，快到莉冲过来也来不及抢在她自己之前与我分开。吻完我的洛铃绕过我和莉，低下头向我们来时的反方向跑去。她的速度跑得是这么快，超过了一切自己留在乡下、和城市里的运动会记录。当我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跑出了数十米开外。
“洛铃——！”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甩开莉，选择朝那个自己已经亲手抛弃的女孩儿追过去。我只是不安，我只是觉得现在的她太不理智。我担心她，我担心她真的就这么永远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天这么黑了，你就算要回家，也应该我们一起回去啊！洛铃！
“人优！”
莉也追在我的后面，急迫地喊着。可以听出来她的声音里也充斥着不悦和无奈，但是抱歉，我的爱人。我们有一生的时间去互相宽恕，而我眼前的这个小精灵……只有这么一刻，只有今天，我必须让她冷静下来，让她正视事实！
不然的话，我担心她会走向我曾经走向那条道路！那条绝路！
“让开让开——！”
就在这个时候，远方忽然传来一阵轰鸣的声音，原来是四只轮子的快递机器人冲了过来。糟了，它的体型虽然不大，但因为是全电推动，速度极快，如果让它和洛铃撞上的话……
“洛铃！小心！”
“啊！”
一直低着头奔跑的洛铃，似乎也是刚刚反应过来，惊恐地大喊了一声，却来不及转向或停下脚步。关键时刻，我只有俯下身子，开启了运动鞋的“RUN”模式。
“啊啊啊啊啊啊——！”
没有工夫炫耀，根本没有时间向行人炫耀或解释什么，我如同一道火箭一样朝洛铃冲了过去，几乎已经达到了自身所能承受的极限速度。当然，如果直接用这个速度撞上洛铃，也必然会导致她重伤。所以，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得舍弃了还原原作的复古手调方法，在抓住洛铃后衣领的那一瞬间之前，改用语音操控：
“SPORTS-JUMP！”
高科技的大底立刻生效，我抱住洛铃一起从快递机器人的上方跳了过去，然后借助微型喷射器的力量慢慢落了下来。洛铃惊魂未定地瘫坐在了地上，路过的行人们却急匆匆地拿出了终端拍着照。
“人优！”
这时莉也赶了过来，询问我们是否受伤。我摇摇头表示没事，而洛铃显然也没有。只是，她在地上坐了一会儿才回过身来，然后一起身就扑进了我的怀里！
“人优！呜呜呜……”
曾经的青梅竹马的泪水再次决堤而出，我却知道我们都回不去了。这个喧嚣的世界不会理会她的哭声，即便是我最爱的——拥有无条件的温柔的莉，也无法对这哭声做出更多善意的回应。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或许这才是我真正的第一次发觉——
这个名为杞人优的自己是有多么的无能。
“洛铃，我们一起回家吧，就算你要回天海一中，就算你从此不再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也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不论你选择留下对我们曾经所拥有的一切的记忆，还是忘记，我都会记住你！希望你在未来找到新的幸福的时候，也能不忘了即便在天涯海角，也还有一个挂念着你，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杞人优在！”
“我……你……”
“请你相信我，相信我会为你的快乐而快乐的诺言！我没有骗过你，没有丢下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你了！”
我也已经是泪流满面。
洛铃放开我，眼睛里依旧是愤怒、委屈和不甘，可她最后还是放弃了，点了点头，转身缓缓地朝家的方向走去，她不再向我示爱，也不再向我寻求什么，甚至一路没有再跟我搭话，整个人似乎失去了灵魂一般萎靡。
而莉也是一样。
我闭上眼睛，攥紧了拳头，开始咒骂上帝，一路都没有停止，尽管此前我从不相信它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