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使降临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少女，并不是洛铃。因为她比洛铃高很多，甚至连我也只到她的鼻子那里。所以，一看就会明白过来。不过，冷静下来之后，差别就更大了。
……她的头发，是翠绿色的，没有那么长，没有梳马尾，只是顺着半圆的脑袋自然地垂到耳边，而且，看起来十分柔顺。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即便在所有的动漫角色当中，也是十分漂亮的。不过她的眸子是黑色的，这点倒是与三次元的亚洲人类一样，也与不戴美瞳的洛铃相同。
……她的脖子略微有点纤细，上面套着一个细细的绿色圆环。
……她身上穿着的是洁白的连衣裙，双腿有点修长，脚上是兼具科幻与卡通感的银色圆头小皮鞋和不过膝的白色三分袜，腰上则系着一条银白色的、似乎是夜光的金属腰带。
腰带上面刻着多国语言表示的同样一个词汇：
“天、使、未、来？”
这是什么意思？对了，好像在电视新闻上看到过，是某个新兴科技公司的名字？
“你好，人优。”
这时候，好似从动画中走出来的少女突然开口了，声音十分清脆，又带着些许的温柔，就好像是真的来自二次元的旋律。我抬起头，几乎目瞪口呆。我原来以为，这是爸妈突然想开了，给我买回来的等身手办。
可是，我早就应该发现，她纤细的手指就握在门把手上，她那秀丽的五官在看到我从屋里冲出来时，便略微有些惊讶。
她现在是在笑，很亲切、很温柔地笑。
她笑起来，大大的眼睛会略微眯着，散发出一种成熟的气息。但同时，她那薄薄的、没有吐口红的嘴唇又会抿起来，保留着少女的俏皮感。等等……她是个活人？
你居然是个活人？！
“你好，人优！”
这时少女见我不回应她，便又点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打招呼。
怎么会这样呢？她不仅是个拥有二次元女神面孔的活人，而且声音也如梦幻般好听，瞬间给这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小房间，带进了一股粉红色的甜蜜空气。我几乎被完全迷住了，视线牢牢地固定在她的身上，根本没有办法恢复自己的意识，我感觉自己现在好像在梦中，眼前的少女就像是梦中曾见到过的那位指引我不断进行命运轮回的女神。难道说，我因为太过饥饿，已经晕过去了吗？
不，老天，你不能让这个梦醒来，不能让她突然出现在我的世界之后，又急匆匆地离去……
那样我一定会比以前更加生不如死的。
“杞人优！愣什么呢！”
这时候，母亲不耐烦的、依旧残存着哭腔的声音，把我从恍惚中惊醒。
“快打招呼，人优！”爸爸也着急地说道，“这是你的新朋友——【莉】，快说你好！”
“你、你好！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像蚊子哼哼一样地挤出了这几个字，同时下意识地伸出右臂，好像新闻里重要人物见面那样准备握手。被唤作【莉】的二次元系少女愣了一下：
“哎？”
“哦，抱歉抱歉！”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之后，我的手闪电般地缩回。紧接着，我下意识地飞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睡衣领子。还好，还好，今天没有再把上下的扣子给扣串了！不然的话，在美少女面前真的是要出大丑了……
“人优，你好，我是莉！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然而见我还是没有正经回应之后，碧绿色短发的、如同天使一般的少女第三次这样问候道，依旧是那样完美无瑕的笑容，仿佛能把整个人躁动的灵魂都固定在她的身上。我完全说不出话来。
“唉！”爸妈掩面转过身去，似乎不忍看了。
“真是没救了！”
他们小声哀叹着。
“哦，你好你好！我是杞人优！”
这次我终于反应过来，不住地点着头，甚至还想像电视里常见的岛国人那样鞠躬。不过因为我和莉之间的距离太近了，所以刚一弯腰，我的眼睛就几乎贴到了莉的脖子。幸好她的反应很快，迅速伸出纤细却有力的双手，将我的身体慢慢扶正。
“不用这样，人优！”
“哦！抱歉！”
我已经数不清自己在这短短的一分钟之内说了多少个“抱歉”了，也许比我过去十五年的人生加起来的数目都要多。可恶啊！她，她怎么能这么好看呢？声音也这么好听，手又这么柔软和温暖，我完全要被俘虏了！
我盯着莉白皙的脖子，缓缓地站起来。她脖子上的那个绿色圆环，像是医用橡胶制成的。上面什么字也没有，可能单纯是装饰用的。嗯，装饰得真好，真是恰到好处，莉你的衣品真是太棒了！
“不要再傻站着看了！”
这时老妈终于忍无可忍地说道。她脸上的泪水已经完全擦干净了，又恢复了平时那种盛气凌人的语气：
“杞人优，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新朋友啊？难怪交不到三次元的女朋友！”
“哎呀，妈！”
我不高兴地嘟囔着。
“妈什么妈？你不是不要我这个妈了吗？行啦，柔弱又愚蠢的男主角！你的女主已经到账，可以去创造奇迹了吧？不过现在你先给我把脸洗了把牙刷了，把头吹了把饭吃了！看你这样邋遢的样子，我都不好意思跟人家介绍你是我【荆薇】的儿子！快给我出来，做你该做的事情！”
“我——”
我还想要反驳，但突然看到莉的笑容——她自动为我让开了路，并点了点头。我整个人立马就萎了。
“哦……”
我垂头丧气地从莉的身边走过，穿过客厅走向卫生间的方向，但一路上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莉。太美了，她真是个降临到人间的天使！好像看一眼就会少一眼似的！可是，她是从哪里来的呢？为什么会来找我呢？她的容貌，是很美丽没错，但在三次元突然出现这样的人物，这未免有点儿太不可思议了吧？我不记得过去历史和生物书上，有现实中的人是长成这个样子的！
这绝不是普通的Cosplay所能办到的事情，简直就像是……已经有人把二次元的出入口给打开了似的！
“莉，你是来自二次元的女孩子吧！”
想到这儿，我情不自禁地在卫生间的入口站住，转身对着莉的方向喊道。
“哎？”
莉止住了笑容，似乎再次被我的言行给惊讶了。她呆呆地扭头看向爸妈。爸爸咳嗽了一声，扭过头去。妈妈刚从衣架上拿下了皮衣，已经套进了一只胳膊，见状又绷着脸走过来嚷道：
“你有完没完！快给我进去，洗脸！”
“哎呀！”
在老妈一贯的蛮力之下，我被推进了卫生间。她随后进来，把门紧紧地关上。
X X X
……说实话，我本来就知道自己此时的仪容可能会很不妙，但是直到我在镜子里真正看到的那一刻，才险些心肺骤停，就此昏死过去！
……大熊猫同款的两个黑眼圈，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型！
……带着薯片和可乐残渣的脸颊、眼睛里甚至还有眼屎。
……鼻子上则是新长出了黑头粉刺。
“我的天哪——！”
我捂上眼睛，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这下完了，我在莉那样的天使面前，留下的竟是这样人间怪物般的第一印象！
“完了，什么都完啦！莉她绝不会喜欢上我了！”
“别鬼叫！”
这时老妈已经调好了智能洗浴系统的水温，把速穿防水背心套在了我的身上，然后开始用多功能花洒头的【微冲模式】湿润着我的头发。
“呃，妈，你按住我的肩膀就行了，不要掐我脖子啊！我好难受……”
“难受就对了！难受是幸福的准备，我让你清醒一下，让你知道自己还活在这个三次元的现实里！”
“好，好，我知道啦！能不能把你的指甲松开啊，疼……”
“哼！”
老妈把手放到我头上摸了摸，又把花洒调成【泡沫模式】，这次她终于按住了我的肩膀，虽然还是用力过猛，疼得我差点儿叫出来。
“妈，莉真的是这个三次元的人类吗？”
“……算是吧！”
“可是她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不不不！妈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虽然三次元也有你这样的大美女，可是莉她的容貌完全是来自另外一个次元，不是吗？”
“三次元和二次元之间当然不是不能打通的，因为二次元只不过是三次元人们的一种构想罢了。只要有足够的材料和技术，自然可以在三次元中将二次元的构想变为现实！”
“那，具体要怎么做到呢？”
问到这儿，我又不禁有些沮丧：原来我试图前往二次元的伟大理想，早已经被前人给实现了，那我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
……不，也许这样更好了？我是幸运的一代，所以不用再背负这个伟大的理想，我应该可以，在这个已经变得更加美好的世界生活下去了吧？
我可以直接拥抱住我的天使，而不用再费一生的时间去寻找她——
生在这个时代真好！
“嗯？”
片刻之后，我才反应过来母亲并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为我洗完了头，用吸水毛巾擦着。很快，她又把花洒头调到了【风干模式】，温暖的柔风吹得我脸上好似春天到来一般。
“……人优，你真的喜欢莉吗？”
给我吹了一会儿头之后，妈妈才突然这样问道，语气似乎有点严肃。
“嗯！喜欢，太喜欢了！不过，我不太敢在她面前这样说……”
“如果你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现在我问你，有没有什么可能，让你变得对莉很讨厌，不再喜欢她了？”
“这——”
我立马感到有些无语，心中闷闷不乐：老妈这说的是什么话啊……莉这样的天使，怎么会不喜欢呢？除非她是个恐怖分子，或者是连环杀人魔，那样她的内心才配不上这样的外表了……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不要真的像个实习期的新人一样，优柔寡断犹犹豫豫的！”
“是是是！啊……不是不是不是！妈，我的意思是，只要莉不是坏人，我就会一直喜欢她的，到永远，到永远——！”
我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喊得大些，试图通过这种手段直接把心声透过隔音门，传达到外面的莉那里。因为，我害怕自己待会儿还是没有胆量当面对她这样说。
“好，那么我就把残酷的真相告诉你吧。”
老妈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把花洒头挂回智能洗浴系统的架子上，然后取下了电动牙刷递给我：
“莉是个机器人，你最讨厌的那种机器人！懂了吗？”
说完，妈妈打开卫生间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又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而我则还在电动牙刷的轰鸣声中凌乱着。
“啊？机器人？那怎么可能？”
“他们不都是丑八怪、铁疙瘩吗？怎么会有莉这么好看的人类五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X X X
洗漱完之后，我从卫生间走出来，发现莉正坐在餐桌前摆弄着烟盒大小的便携终端。妈妈用微波炉热好了饭菜，重新端了上来。
“快吃！都是你喜欢吃的菜，再热一遍就干了！”
“好、好的，谢谢妈！”
“哼！”
我坐下来，却不动筷子，只知道目不转睛地看着身旁的莉。
“莉……那个，我听说你是机器人，你也需要吃饭吗？”
“是的！”
莉关掉终端的全息投影界面，很干脆地点点头。
“我能够吃人的食物，也能够充电，我是混合动力的！”
“啊？听起来好像飞车一样，你真的是机器人啊！”
再一次的，我心中有点儿崩溃。这么美丽的女孩子，居然是机器人？所以说，她的一切都只是设定好的程序吗？她也没有心吗？好失望……
可是感觉她好像真的很聪明，完全可以理解我的意思并与我交流一样，不像是过去时代那些语无伦次、说话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AI。
“那，你是为什么来到我们家的呢？还想要做我的朋友？”
“是爸妈把我买来的啊~”
“爸妈？我爸我妈吗？”
“当然！既然我被买到这里，自然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了！”
莉说着跳起来，激动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你好人优！我是【天使未来科技有限公司】制造的【女性家庭伴侣式拟人型机器人】，我的基本功能包括人际交往、做家务、监护未成年人三项。由于选装了【终极豪华版升级模块】，所以也可以外出购物、陪伴旅行，以及成为爱情和婚姻的伴侣，还可以为人类生育后代……”
“生、生育后代？！”
听到这儿，我简直两眼冒金光，整个人都不淡定了，抓起莉放在裙子上的右手说道：
“莉，是真的吗？你是机器人，也可以生育后代吗？就是、就是做那种羞羞的事情……”
“嗯，因为升级了模块所以可以做到……”莉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呆呆地说道，脸上出现了一抹绯红。“但是人优，必须【好感度】达到【爱人】等级，并于20岁以后正式在民政部门登记结婚才行，否则功能是不开放的……”
“啊，那真是太好了，那我们快来增加好感度吧——”
“咚！”
正当我想入非非之时，头上突然挨了一记重拳！
“哎呦！妈你干嘛打我啊！痛死了！”
“叫你吃饭半天了还不动筷子！又瞎想些什么？你现在才15岁，离20岁还早着呢！不要给我想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可、可是，妈你这样说也就表示，你和爸把莉买来就是要让她做我的妻子的？”
“……哼！谁叫你天天想着什么二次元老婆！”
老妈用鄙视的眼神盯了我一会儿，然后一撇嘴，转身朝她和老爸的大卧室内走去。
“莉，先让人优好好吃饭，趁这会儿，我们有话交待你！”
“好的。”
我依依不舍地看着莉站起身来，离开了客厅。“砰”的一声，卧室门关上了。
“想瞒着我说什么啊，难道现在婆婆就要给未来儿媳交待规矩了吗？ ”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大卧室门前，趴在上面偷听。但是，这道门是用特殊的隔音材料制成的，还加装了能完全消除中频人声的最新降噪模块，简直就跟网上生存狂论坛里提到的末日地堡一样可靠，这次果然也是什么也没听到。百无聊赖之下，我只好回到餐桌前开始解决今日的早饭。
嗯……好久没有在家里吃上这么热气腾腾的食物了，现在应该还不到5点半。明天这个时候，我大概已经到学校了。虽然班里供应的牙膏餐最近又换了新口味，但怎么也比不上老妈做的真饭菜啊！
学校那帮家伙，整天说什么效率第一，连吃饭也追求效率，竟给学生喂那种东西！现在连空间站都不用吃了好吗！
唉，可惜明天就吃不到这样好的云丝和炒蛋了。离硕士毕业至少还有11年时间，对于这样苦闷的学生生活也只能默默忍受……
至少，现在我有了一个来自二次元的未婚妻——莉！不是吗？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又抬头看向大卧室门的方向。门没有开，他们还没有说完。
“什么时候出来啊！”
真没想到眨眼之间就一转攻势，变成了我急着等爸妈他们开门了。
不过更没想到的是，莉这位突然降临到我面前的天使，居然是个机器人。
机器人中居然有着这么可爱、这么智能、这么美丽的存在！
难道说，我以前对机器人的看法，全都错了吗？
还是说，最近人类的技术发展，已经可以把机器人从可怕的恶魔变成温顺的天使了吗？
可即便如此，为什么莉会长得那么像我梦中的那位女神？连名字也几乎一样！难道现在高科技公司的卫星监视技术，已经能直接看到人的梦了吗？
“嗯，应该不会吧……”
因为他们有一点显然搞错了。
那就是我更喜欢成熟、沉稳和温柔一些的女性，而莉似乎更倾向于活泼型的。
不知道能不能退换货呢……
“砰！”
就在这时，卧室门终于打开了。第一个走出来的是老妈。
“杞人优！现在你想要的二次元女朋友已经有了，你还愿意继续上学吗？”
没想到老妈劈头就问了这个问题。说实话，我还真的不想再去学校了，毕竟我的人生理想已经实现，没有必要再去掌握什么先进的科学知识了。
不过，看老妈这一脸紧绷的样子，显然选择自我堕落的答案会立刻遭到重击KO！不行不行，就算为了余生能继续和莉待在一起生活，也不能不重视学业了。
这时，莉也用眼神在暗示我，还握起了两个小拳头，似乎在为我打气，希望我能重新振作。
“呃……谢谢爸妈了！我当然是要上学的，不上学将来怎么在市里找工作啊？”
“呼——”
老妈长出了一口气，说道：
“既然这样，我和你爸帮你办个转学手续，你以后不用再去天海一中上课了，转到平安二中！”
“啊？”
“平安二中的暑假是连着两个月的长假，明天正好就是开学典礼，你准备一下吧！”
“不是，怎么突然又转学……”
“少废话！就算到了氛围稍微宽松一些的学校，也不能自甘堕落，明白吗！”
“呃是！知道啦……”
被老妈的气势完全震慑住了。唉，之前明明还在怼她，现在又被逆转过来了。
果然这世上没什么人能真正叫她低头的。
“另外。”
老妈说着，扭头看了看莉，得到后者表示肯定的点头后，又叹息道：
“为了保证你在学校不分心，我们会把莉也送到二中去，算是对你进行监护。”
“神马？！”
这下我是彻底不淡定了，差点原地跳起来。
“莉她不是机器人吗？也要上课吗？”
“这个你别管！话先说在前头，记住你现阶段的首要身份是学生，不要想着胡来！如果耽误了学业，后果你知道的——”
老妈松了松指关节，“咯噔咯噔”的声音像是直接从我心里发出来的。
“知道知道，当然知道！”
我扭头看向莉，她依然在笑，同时向我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看来，她是希望我这个未来的丈夫能够奋发图强了。
这种感觉怪怪的……说不清是为什么。
我的女朋友、未婚妻、爱人来自二次元，还是个机器人。
当她真的从遥不可及的幻梦中来到我身边时——
我却很快地感到了一丝失落。
难道现实的生活真的就要这样继续下去了吗？
那么，梦又该怎么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