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到了六点,天空依旧明亮,而且就连好不容易吹进教室里的一丝微风,也依旧是炙热的。
看来不管是在哪,夏日的气味都是一样的。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不断地讲述与几天后考试相关的东西,但我一点也听不进去。
早上起床的时候莫名其妙地留下了泪水,似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真实,但又是那么虚幻的梦。
至于梦的内容,我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
直到老师宣布下课,我依旧在回想着梦的内容。结果,自然是失败。
我一个人坐在座位上默默地收拾起书包,注意到大部分同学们有说有笑地离开教室后,我才拄起拐杖缓缓起身。
说实话,刚开始使用这种由父亲专门设计的单拐时因为操纵方法特殊走到哪都是磕磕绊绊的,遇到没有电梯只有楼梯或斜坡的地方更是麻烦。
不过好在有着时间这个帮手,现在只要拐杖还在,我姑且还是能像正常人一样行走。
“那个……【三条腿】同学,请等一下!”
我本不想理会这个突兀且又有些令人不爽的声音,但似乎语气怪怪的,似乎有些急事。
转过头,发现她正直勾勾地盯着我。没办法,只好做出回应。
“你不会叫我名字吗?”
她笑着道了歉,但依旧没有称呼我的名字,更没有丝毫悔改之意。也罢,毕竟我也做不到叫出她的名字。
自从出事之后,我就发现——
无法将记忆中的人名与人脸对应上了。
或者准确来说,是每天睡觉后就会完全忘记了。
“今晚,能一起吃饭吗?”
如风铃般悦耳的声音不断地冲击着我的大脑。看着那略显认真的神色,我认识到这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
可是……为什么是我?
“不好意思,我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人。”
我转过身拄着拐杖准备离去,可是却被她拉住了下摆,再次扭过头,有些生气地望着她。
“只是……吃顿饭也不行吗?”
“……”
微湿的双眸在我的注视下变得有些迷离,轻咬的双唇似乎又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低下了头,但又抓紧了下摆。
“……行吧,不过说好了, 只是吃顿饭。”
“好!”
她的反应与先前表现的差异之大简直让我怀疑眼前这个漂亮女孩的精神有些不正常……可是,为什么对我接受邀请会这么开心?
我不知道答案。
待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她的对面。店里人不多,看样子好像是一家拉面店。光线有些不足,但也不至于到伤害到眼睛的地步。
店员很快就跑来替我们点菜。我没有开口,倒是对面的她像背书一般说出了许许多多奇怪的菜名,但根据关键词来看,大概都是炸鸡土豆泥章鱼烧之类的东西。
“你不点吗?”
“我没带钱。”
“那这顿就当我借你啦,记得还喔~”
坐在对面的她将所有小食改成了两人份的,然后又添了一碗拉面。服务员再次确认了菜品就离开了。
我跟她就这样面对面地坐着,她看着窗外的景色轻轻地哼着歌,我则呆呆地看着带着花纹的桌面,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上菜时,她才发出“哇!这个土豆泥看起来真的好好吃欸!”的惊叹声。
看着她毫不顾忌淑女形象疯狂往嘴里送土豆泥的场景,我试探性地吃了一口,香滑软糯的口感瞬间在口中绽开。嗯……确实很好吃。
“对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乌黑的长发,精致的五官。
说实话,很漂亮,但我依旧没有对眼前这个人的任何记忆。
“不记得吗……也是啊…你好像连老师的名字也记不住。”
何止是老师,我就连最重要的人也记不住。
略微落寞的脸庞上很快又被笑容填满,不过看着她那明显强装出来的样子,我的心里很是愧疚。
听语气,她似乎认识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我埋头吃着不断端上来的食物,但她却放下筷子,微微歪头看着我。
“……问你个事啊,如果觉得冒犯了也可以不回答。”
“…嗯。”
她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的腿,是什么时候伤的?”
“初三暑假,看完烟花回家的时候被车撞的。”
“烟花?”
“哦,西河市的花火大会,我以前都住在西河市的。”
“…这样啊…”
“这样的。”
那天看的烟花,天气的炎热程度,甚至连撞我汽车的车牌号都记得一清二楚。
只是,隐隐约约记得跟一个人一起去看的……
可是…
可是…
那个人,到底是谁?
心又开始疼了,我痛苦地揉着胸口,她也担心地望过来。
“没事——”
“没事。”
看着她仍然不放心的模样,我只好忍着剧痛挪开手掌,继续吸着碗里的拉面。
我不需要别人为我担心,我更讨厌那群人对我露出怜悯的态度。
离开餐馆回家的路上,她默默走在我身边。
回家的路,似乎是同一条。
快走到家的时候,她突然顿住了脚步,像风一样灵巧地转过身来:
“我叫白洵,以后请多多指教!”
“嗯,请多多指教。”
我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小区。
以后……也不可能多多指教了。
因为……
当我第二天醒来时——
便会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