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②
明明是班主任兼年级教导主任，办公的地方却在心理咨询室。
学校这是请不起专业的心理老师了吗？还是说苍野吹完全有能力再担任一个心理老师的职务？
确认了一眼门上的名牌后，我敲了敲门，然后转动门把。
「老师，您找我？」
「嗯，你先在那边的沙发坐一下，顺便睡个觉也行，我这边马上就好。」
喂喂，既然「马上就好」为什么还要建议「先睡一觉」啊？这两者矛盾了吧。
我撇了一眼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操纵着键盘和鼠标的年轻女子。
把自己叫来的学生晾在一旁的她，似乎还有很紧急的工作要赶着完成样子。
可事实上，人家只是在忙着攻略某个操作极其复杂的大型网游罢了。
当然，只有在节假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工作日的苍野老师可不会干这种不务正业的事情……也许吧。
因为正好能补一觉，所以我对苍野老师把人叫来又不理人的行为并没有产生太多的不满。
于是便恭敬不如从命地躺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沉浸在皮质坐垫和靠背的柔软触感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来自脸颊的一阵瘙痒感让我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瘙痒的来源——在工作场所穿着一身休闲服的苍野老师，正一只手抱米白色的靠枕，另一只手伸出食指轻戳我的面颊。
她的脸上居然带着戏弄小动物的神情，而且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我别开脸躲避她的食指，接着挪动身体拉远与她距离，以此来表示自己讨厌被别人这样捉弄。
「明明睡着的时候像一只家猫一样安稳，醒来之后就变成一张厌世脸了啊，山己门。」
苍野老师收回刚才戳我的手，以教师看待学生的正常目光直视着我。
不过，她现在这副样子实在让人感受不到一名教师该有的气场。
「先说正事吧。」
我看了一眼手表催促她道。
离开教室时一点没到，现在都已经接近两点半，居然比平时多睡了半个小时，果然有了沙发睡眠质量就是不一样。
「那就来说正事吧。」
说着，苍野老师前倾身体，伸手取来放在茶几上的一沓白纸。
然后生怕我看不清似的，展示在我面前几乎要被鼻尖触碰到的位置。
后退了一些距离，我才看出这是我在这周周五上交的社会实践作业。
「这份调查报告，是你们小组合作完成的吗？」
她问道。
「封面上有写组别和参与人员吧。」
我不解地回答。
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
「我、的、意、思、是——」
苍野老师收回展示在我面前的调查报告，脸上露出了些许不悦的表情。
「这份作业是不是以小组合作的形式完成的，不是在问是不是你们做的。」
她把原本想要表达的意思复述了一遍，然后一边观察着我的表情，一边等待我给出答案。
「不是，这份作业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我很干脆地坦白了事实。
「承认地好快。」
老师眨了眨眼，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老师其实已经知道了吧。」
我平静地说道。
对方会问出这么直接的问题，多半是对事实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就像掌握了主要证据的侦探向嫌疑人问话一样，无论我怎么为自己狡辩，最终都只会让处境变得更加危险罢了。
到头来，伪装和谎言还是会在侦探的一番精彩推理下被开膛破肚，远不如一开始就承认自己犯下的过错，然后忏悔着罪孽独自退场来得更体面些。
「看来你还是挺明智的嘛，居然没有选择找说辞为自己开脱，亏我还想着要让某个死活都不肯承认错误的家伙，在听了我的推理后乖乖认错呢，现在看来是没那个机会了。」
说着，面带自信笑容的苍野老师低下头，将食指点在鼻梁上做出了推眼镜的动作。
您是那个经常出现在凶案现场的小学生吗？
「所以说，我到底错在哪里？是调查报告写得不好吗？」
我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与作业质量无关，你一个人做的调查报告甚至比大部分小组交上来的还要优秀，完全可以作为模范作业放到其他班级里展示。」
苍野老师向我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可转眼间又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但问题就是出在这里——你为什么没有去和其他几个组员合作，而是选择自己包揽下所有任务呢？你很讨厌跟别人一起做事吗？」
「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我目视前方回答道。
「怎么个『没有必要』？」
「力所能及的事情独自完成，力所不及的事情一概不理——既然仍处于能力范畴以内，那就没有必要去依靠集体，况且，一个人做事的效率也会更高一些吧。」
「你这是从哪学到的歪理？是否力所能及也不是每次都能判断出来的吧。」
「无法判断是否处在能力范围之内也属于一种『力所不及』。」
「这样啊……」
老师短暂地陷入了沉默，然后用更加坚定的眼神注视着我。
「可是山己门，就算你只是在按照自己的原则行动，那种做法也是不可取的——学校发布社会实践作业的目的，是为了让每个小组的成员都能得到充分锻炼，而你采取的行动却剥夺了其他组员的锻炼机会，这不符合学校的主张啊。」
「我不去做的话就没人做了。那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小组，组员之间连彼此的名字都不清楚，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形成交流，更别说会团结协作完成社会实践作业了。」
我直言反驳她道。
「那也有比单打独斗更好的解决办法——你完全有能力作为团队的主心骨将其他成员凝聚起来。之所以没那样做，是因为你觉得比起处理好人际关系，独自完成作业更加容易。所以，你根本就没有迫不得已，从头到尾都只是在避重就轻罢了。」
老师神情严肃地斥责我道，凝视着我的双眸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老师想要怎么样处理？」
我眼神黯淡地望向茶几，面对老师的斥责毫无反驳之力。
有一说一，被人揭穿的感觉真不好受。
然而，给出另一种方式的苍野老师又是从哪里得到提示的呢？我想大概是因为我说了那句「没有必要」吧。
「我不会让这份调查报告通过。」
「作业上交的截止日期就在下个星期一，想要重做的话已经不够时间了。」
「这我知道，所以我打算给你一次机会。」
苍野老师切换回平常的随和语气向我提出条件。
「作业的事情我可以不上报年级，就这么让你们通过，但是相应的，你要加入一个我指定的社团。」
「就这样？」
我露出惊讶的神情。
「想得倒美……下次的社会实践作业，你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吧，可别再让我操心了，更别想着能蒙混过关。」
说着，老师充满杀气地瞪了我一眼。
「下、下次不会了。」
我心虚地瞥开视线，有些结巴地回应道。
「你最好是这样……跟我来。」
「去哪？」
「一个可以让你发挥作用的地方。」
此时，苍野老师突然饶有兴趣地观察起了我来。
在那不怀好意的笑容之下，樱色的双唇缓缓打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