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我又一次走出医院。

我的眼睛红肿又干涩,凌乱的长发使我看起来更神似一个失魂落魄的疯女人。

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幻觉,哪个是现实了。

我只知道,我和宁敬吵了一架,在之后的时间里,我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该死的噩梦。

可是,好死不死地,我又一次遇到了陶紫然。

她似乎是在刻意等我一样,当我走到医院外的的小公园时,陶紫然正巧从大理石长椅上站起来:“Hi,禾美!”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冷冷地瞥向她,并不打算为她而驻足。

“聊崩了对吧?”

她之后的话却让我立刻停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陶紫然自信地做了个鬼脸:“你是赢不过我的,在感情方面,小禾美还真是缺乏经验呢!”

“我当然没有您经验丰富。”我反唇相讥:“说吧,你想干嘛?”

“敬哥,是个很善良的家伙吧。”不想她完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自顾自地陷入了某种回忆:“我们第一次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站在院子里喂鸽子。那些灰色的鸟儿在夕阳下展开翅膀的时候,我就觉得,宁敬,也是个美好的人啊。”

“有屁快放。”

恍惚在一瞬间,我也被她代入了她营造的情境,我的心竟然无理由地平和了下来,但是很快我就意识到,这可能只是陶紫然的一个诡计。

善于操控人心的女人,还真是可怕。

“我和他单独聊过,也就是你不在的时候哦。”陶紫然绽放出如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他对我说,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够有机会选择成为一个普通人。好巧哦,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转身准备离开。

不,不,我绝对不要和这个家伙继续耗下去了,如果已经知道她一早就没安好心的话,我更得想办法离她远点。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她突然十分认真。

“放。”

“小禾美,你说,一个人做一件事,如果目的正确…那他可不可以使用错误的手段?”

“不能。”

我冷冷地回答她:“我要走了。”

“为什么?”她似乎惊讶于我的斩钉截铁。

“法官没有闲工夫探究你杀人的目的是不是正确的。”事到如今,我只好一不做二不休:“我就是学这个的,这活儿我熟。你不是想害我们吗,有本事来啊!我现在立刻马上报警,你别妄想就这样悠然自得地逍遥法外!”

“我……”

陶紫然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气势给吓住了…天,我发起脾气来真的就那么像个女张飞?

“不是你想的那样。”陶紫然摇摇头:“我并不愿意伤害你们,而且,为了宁敬,我愿意告诉你真相。”

“什么?”她越是这样说,我越是对她保持警惕。可恶,她又在混淆视听吗?

“跟我来,我可以说明一切。”陶紫然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柔软的触感让我暂且忘却了自己的处境,我如同受了蛊惑一般,鬼使神差地跟上了她。

“在问你之前,我也问过宁敬同样的问题,你们的答案是一致的,只是他用了一种比较温和的说法。”陶紫然并没有像我预想当中那样继续戏弄我,她的语气也逐渐趋于平和:“他说,‘不应该为了多数人的正确而抹杀少数人的存在与尊严’。真是的,我其实完全不是那个意思嘛!我想,他当时应该是联想了他自己——所谓特殊能力者就是这样吧,人们钦佩他,赞叹他,有求于他,却又时时刻刻地惧怕他,想要杀死他。”

“你不觉得这样是恶性循环吗?”陶紫然惶然一笑:“普通人对待特殊能力者的态度会加剧能力者的失控,而能力者的失控又会对人类世界造成巨大的威胁。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可比解决社保医保儿童福利这些加在一起都要难哦。”

“……”我一时语塞。

据现在的实际情况来看,她说的的确是对的。

“所以我喜欢宁敬啊。”陶紫然回过头,碧色的瞳孔光彩熠熠:“敬哥他,面对自身的不同与外界的质疑,并没有选择隐忍或报复社会,而是一直通过自己的努力控制自己的能力,保持内心的光明…这样的敬哥是我见过最优秀,最温柔,最有男子气概的人了。”

“但是,我十分清楚,我无法和他在一起。”她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间,我们竟然一起攀上了G城的小岩山。这座小山的高点是一个断崖,在那里可以看到整片大海。曾经的我总喜欢独自站在崖边,在爽利的海风中缅怀我的父亲,而现在,咸湿的空气不顾一切地向我扑面而来,我却猛然感到一阵眩晕。

“特殊能力者虽然是人类里的异端,但是依旧是人类,可我甚至不是人类——我是人鱼。”

“吓!”

我惊得差点摔倒。

“接下来我要说的,可能会让你有点不可思议。”陶紫然向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眨了眨眼睛:“这是一个,关于未知海洋生物的真实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