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刚刚得到消息。”

我凑上前去,手机上赫然显示的是一则本城的网络新闻,其下还附带了一张如同被飓风袭击过的现场照片。

“普通人是无法造成这么大规模的破坏的。”宁敬接着作出解释:“现场只留下一具女尸,据说上半身和下半身完全分开了。”

“又是腰斩吗?”陶紫然喃喃自语:“太残忍了。”

“嗯,腰斩。”宁敬叹了口气:“现在网上反对特殊能力者的呼声越来越高,再这样下去,政府迟早要出台专门针对特殊能力者的相关法律。”

“不,我想不会…”

“不会只是这样,对吧。”宁敬冷笑着耸耸肩:“他们大概还准备把我们的大脑切片研究。”

我保持沉默。

这样的宁敬让我感到心疼,却又束手无策。

其实我并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想法。毕竟,正如陶紫然所言,宁敬也是一位特殊能力者。

“特殊能力者”这个词汇,听起来就像是好莱坞大片里的超级英雄,抑或是动漫里那些整天喊着“世界由我来守护!”这类妄词的愚蠢少年。过去人们曾一度认为“特殊能力者”是违反自然且不可能的存在,直到二十多年之前,随着第一批能力者的诞生,这个“不可能”才被已经出现的事实轻易打破。

这些能力者只占人类中极小的比例,他们拥有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可以说,每一个特殊能力者都拥有着一种“异于常人”的特别体质,有千里眼,有隐身术,还有力大无穷的等等…电子百科上显示能力者们之所以拥有能力,是因为他们拥有“异能基因”,但是目前还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特殊能力基因是从哪里来的,单从起源来看,他们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超人”,也不是人为而造就的“怪物”,所以只能称之为“特殊能力者”。

然而现实中的能力者可不像影视作品里的英雄一样八面威风,事实上,每一位能力者除了拥有“异能”以外,还拥有与之相对应的“缺陷”,这种缺陷包括生理与精神层面,对此,有一种说法是“异能基因”引起了“缺陷”,而另一种说法则是,“异能基因”是为补足能力者天生的“缺陷”而存在的。

目前学术界显然更倾向于后者,具体佐证为,能力者的异能会因为自身的身体原因以及巨大的情感波动而产生失控。失控后能力者的力量将不受本人意志支配,而能力者天生的“缺陷”也会在此时暴露出来。如果失控状态最终无法受到遏制,能力者的异能基因将会消失,不仅如此,异能消失之后的能力者会彻底丧失意志,最终会变成疯子,或者植物人…谁也说不准呢。

能力者们是孤独的异类,是一生都需要平衡自我的存在。所以他们大概并不愿意让无关人士知道自己的身份,比如宁敬。

宁敬的特殊能力是“控制”,他能够操纵他目之所及的所有有形物质。与之对应的,他的缺陷是“眩晕”,也就是说,他在过度使用特殊能力或者能力失控的时候,会突然昏厥。

但也多亏宁敬是特殊能力者,我才能从杀人魔手下逃过一劫,这件事,还要从那桩震惊G城的都市连环杀人案说起。

大约一周前,G城出了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变态连环杀人魔。传说杀人魔专挑年轻女子下手,被害人无一例外都被拦腰砍掉了双腿,案发现场只留下受害人的上半身。

警方一直在对此事进行调查,未果。民间早有风声说,杀人魔是特殊能力者,因为以普通人的力量很难做到直接把人劈成两半,但是此事也因没有证据而不了了之。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次被杀人魔盯上的居然是我。

自从连环杀人案出现之后,宁敬对我的担心每日愈甚,三番五次劝我辞职,我起初不以为意,直到有一天晚上,宁敬送走我之后,我的发现我的导师在微信上催我交论文,不得已的我只好向老板请假连夜赶回学校,却不料在返校的途中遭到变态杀人魔的袭击,幸亏宁敬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赶到,直接动用特殊能力将凶手隔空击飞,我才捡回一条小命,但是宁敬也因过度使用能力而晕了过去,住进了医院。

“你和那个杀人魔不一样。”我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企图给他一点安慰。可宁敬依然愁眉紧锁,看得出来,他还在为那则该死的新闻而感到忧伤。

“安啦,杀人魔根本就不是能力者嘛。”陶紫然还在一旁胡说八道:“要我说的话,有可能是人鱼哦。”

“哈?”

我被她莫名其妙的跳跃性思维给弄懵了——这家伙绝对是神经病。

“人鱼,就是前段时间很火的那个都市传说!”陶紫然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传说中的渔夫也被夺去了双腿…世界上还有这样巧的事情吗?”

哦…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之前确实有过这么一个奇异的传闻。

说曾经有渔民在海边见过美人鱼,并大为赞叹其美貌,可人鱼最终蛊惑了渔夫,夺取了渔夫的双腿,化形为人与人类一起生活…这个故事简直比白蛇传还要不靠谱,我情愿相信杀人魔是个有奇怪收集癖的变态腿控。

“安徒生的《小美人鱼》,是个很凄美的故事。”

然而陶紫然这一番扯淡的话,却意外地让宁敬平和下来:“但是在更古老的传说中,人鱼反而是灾厄的兆头。”

“比如用歌声引诱航海者的塞壬,和莱茵河的罗莱莉。”

“也有好的,在中国,人鱼也被称为‘鲛人’,据说鲛人的泪水可以化为珍珠,‘沧海月明珠有泪’借用鲛人泣珠的典故。”

“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

“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话结束后,又相视而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哦,天哪。

“Dalalala~”

眼看气氛马上就要变得暧昧,陶紫然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喂,哦,马上,马上。”

她一边挂断电话一边向我们比了个beybey的手势:“哎呀不好意思敬哥,我这边临时有点急事,就先走了哈,你们慢聊~”

陶紫然走后,我高悬着的心才暂时放了下来。接下来,我们可以讨论一些更加私人的问题了。

“关于那天的情景,你还能回忆起多少?”宁敬先是问我:“我只记得我当时大概把凶手甩到围墙后面去了,我想,杀人魔应该受了很重的伤。”

“你有看清凶手的长相么?”

“没有,凶手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八成几率是蒙面。”

“我的印象也大概只有这么点了。”我把头靠在宁敬的肩膀上。“但是最近,我看到了一双眼睛。”

“什么?”

“眼睛。”

我握着宁敬的手的手开始颤抖:

“蓝色的,海一样的眼睛。我甚至感觉得到,这几天晚上,它们总会在角落里盯着我看。”

“你该休息了。”宁敬望着我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说实话,我现在有点担心你的——精神状态。”

“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医生说了吗,什么时候能回家?”

“迟早的事。”他的声音有一瞬间迟疑——那是犹豫的象征。

“事实上,呃,在昨天晚上,我又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

“用特殊能力吗?”

他的话使我瞬间警惕起来。

“嗯。不过我已经在天亮之前收拾干净了,没有人会发现的。”

“渡过观察期之后,我们马上出院。”我抚摸着他粗糙的手背上暴起的筋络:“不要再让任何人知道你是能力者了…其实我觉得,你之前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陶紫然。”

“我倒觉得你应该先听我的,去把工作辞了。”

宁敬的面色平静如水。

尽管他早已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只有我知道,他在生气——我们总是能互相捕捉到对方微妙的情绪讯号,他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喜欢用“我倒觉得…”作为开头。

“陶紫然是你的朋友,对我来讲也是可信赖的人,我觉得她很神秘,她似乎知道很多东西。”他说:“而且,她也对未知的海洋生物有些兴趣。”

“就因为这样吗?”他的理由让我感到甚至有些可笑:“我只是在提醒你,那个陶紫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虽然我没有看到那个杀人魔的相貌…但我能够判断的是,杀人魔的体型,比一般成年男性要小。”

“也就是说,凶手有可能…是个女人。”宁敬不可思议地发出低叹:“当然也不排除是个小个子的男子…你怀疑陶紫然?”

“我可没有这么说。”我站起来,用同样平静的神情回敬他,心底的不悦最终还是化作了怜惜。此时此刻,安抚他的情绪是重中之重,我并不想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和他吵架。

果然,他只是低下头,缓缓地叹了口气。

“好,我知道了。”

“你注意休息。”

我将圣女果放在他的手边,轻声退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