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终章」

她叫林湘语。

她的母亲是个温婉的南方妇人，所以在她出生的时候，母亲便赐了她一个这样的名字。

但她讨厌自己的名字。因为这个名字与她太像了。她向往的是激情，是快乐，是温暖而美丽的人间挚爱，可惜她得不到，这个名字像个诅咒一样压制着她，它使她的内心暗藏业火。

不仅如此，更重要的原因是，每当她的父亲酒后回家，都会很亲切的叫起她的名字：

「湘语，湘语，我恨不得杀了你，我恨不得杀了你。」

通常来讲，父亲是不会想要杀掉女儿的，但是湘语的父亲是个例外。

究其原因嘛，就是因为湘语得了一种绝症般的血液病，治不好，还要花大笔的钱，而湘语家没有钱。

就这么简单。

湘语是个好女孩，她成绩优秀，表现乖巧，她明白，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努力将自己变成大家都喜欢的样子。而她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尽快适应与死亡为伴的生活，因为尽管一切都是那么不如人意，但是她依然想要活着。

某一天，父母带她搬进了一个陌生的小城，在这里，湘语遇上了一个改变她一生的小男孩，这个男孩就是启光。

启光不是个优秀的男孩。

他很调皮，喜欢和父母作对，他又忧伤，小小年纪就像个大人一样，总是说着一些老气横秋的话，但是，他却是她心目中最完美的闪亮男孩。

九岁。

在别人家的小孩子依偎在父母身边玩闹的时候，她已经初次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湘语和启光在一起做了很多事，一起看星星，一起看书，一起吃甜点，甚至一起写一些幼稚的小说。虽然启光每次都不是那么热心，但是他还是陪着她去做了，这些小小的温柔，渐渐地变成了湘语心中的光。

除此之外，湘语的人生一片灰暗。她要忍受着来自家庭与学校的双重压力，同时，还要拿出多余的精神与疾病斗争。

她想到了死。

但是她想活着。

这世间还有那么多美丽的东西，花啊，鸟啊，树啊，草啊，阳光雨露，高山河流，星夜晴空，还有她最喜欢的启光。

她无助，她拉扯，她抑郁，她纠缠。

她无法发泄，只好日复一日地在自己房间的墙壁上划下绝望的黑色的短句子。

即便如此，她依然爱着这个世界，不知何时结束的短暂的生命依附着微光般的爱存在，她有她心中的支撑。

启光说，他讨厌这个世界。

而湘语，她没有任何勇气去讨厌这个世界，她怕一旦讨厌了，世界就会马上剥夺她存在的权利，花啊鸟啊树啊水啊都不见了，启光也不见了。

她说：「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呀。」

「切，有什么美好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启光根本不屑一顾：「你觉得美好，那是因为你是好学生，你爸爸妈妈不会打你，你的同学也不会嘲笑你啦。」

「才不是。」湘语心里说着，脸上却持续着微笑：「呐，你有梦想吗？」

「没有。」

「有必须要完成的愿望吗？」

「没有。」

「有喜欢的东西吗？」

「没有。」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

启光脸红了。

「这叫我怎么回答呀！」

他害羞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可是，没有愿望的人究竟是如何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呢？她想了想，又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假如你有一个必须要实现的愿望，但是你现在没办法实现它，你会怎么做呢？」

「都说了我没有了啊……」启光摆出一如既往的腔调，但是之后，他还是认真地给出了答案：「我的话，一定会去争取啊。就算争取不到，在争取的过程中的一切，不是也会很有意思吗？」

不是也会很有意思吗？

启光难得会说这种话。

湘语记住了。

所以后来，湘语在一天晚上，与酗酒的父亲争执起来，摔倒了，撞在尖锐的桌角上，肩膀被刺破了，血流不止。

如果是正常人的话，这点小伤根本就不算什么，但是对于造血功能故障的湘语来说，这无疑是要命的事。

湘语被紧急送到城里的大医院里，母亲抱着她放声大哭：「我的宝贝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倔呢，你这是自杀，是自杀。」

「后来，我在医院躺了一年多。所有人都以为我要死了，墓碑都给我刻好了。但是我依然活了下来，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我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小城，再后来，我的父母离婚了，妈妈改嫁以后，我跟了继父的姓，我的继父是一个温和的商人，之后我也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开始有资格做一切我喜欢的事情。我开始学弹琴，看动漫，玩Cosplay，我还改了我的名字——现在——」

她站在星空之下，明眸坚定而璀璨：「我叫李星耀。」

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散落在时空中的记忆碎片拼凑在一起，逐渐形成一副完整的画面。

湘语和星耀的影子真正重叠在一起，没有错，眼前这个活泼可爱的双马尾女孩就是湘语，LXY——林湘语。

林(LIN)湘(XIANG)语(YU)。李(LI)星(XING)耀(Y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