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的地面。那触感极其真实。
黑夜里,躺在地面上的人影可以清晰地听到属于自己的呼吸声,那么逼真,那么亲切。
还活着。
还活着啊……
拼命抑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酸涩的心情涌进脆弱的鼻腔,低低的呜咽迎不来漆黑之夜任何人的怜悯。
此刻的他,清楚的记得发生过的一切。
哪怕值得困惑的事情依旧多的理不清,但至少他现在真的还活着,那些可以慢慢去探究。
包括自己复生的真正原因。
当然他多多少少猜的到一些,应该跟他经历的那些混乱不堪的时间线有关。
捂住双眼,哪怕身边没有一个人,他也想掩住那发红的眼眶,存于时间的记忆里,崩溃与死亡的瞬间,他再也不会忘记。
“啊~终于要开始执行这伟大的计划了~”沙哑的嗓音隐藏在漆黑的夜,听起来有点像笑声,不如说是癫笑,显然声音的主人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充满期待。
听到动静,撒斯姆立即警醒起来,他快速从地面爬起,压低呼吸,屏住气,将自己藏在黑暗里。
“将禁忌之森作为埋葬的终点,可真是令人羡慕呢——待会儿,对于我们可爱的客人~要好好招待,不要让人家觉得我们不礼貌~”
小心翼翼听着外面的计划,撒斯姆大脑飞速运转,接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撒腿就往深林外跑。
他故意引出的动静成功引起了那群人的注意。
下一刻,撒斯姆呆过的地方被被轰开,留下焦黑的痕迹。
“看来~窜出来一只偷听的老鼠——”拉长的音调让跑出不远的撒斯姆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是变态一样的家伙。撒斯姆心中暗语。
他记得这个人。
那个从疾驰的马车上收割掉他生命的人。
那声音恐怕这辈子他都不会忘。
如果他出现在这里,那么就证明他是奉谁的命令来杀掉什么人。禁忌之森……仔细想想,跟什么有关系?禁忌之森……边境禁林?!
嘶!
一个转身,撒斯姆一头扎紧茂密的灌木中。
轻到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响起,撒斯姆心脏狂跳,他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因为紧张发出声音暴露自己。
那样的话自己一定会死的很惨……
而且,撒斯姆吸进一口冷气,自己可没有复活的机会了吧?
这次死了……可能就是真的死了。
无法笃定是否还有重生的机会,所以撒斯姆知道,自己在冒险。
但是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就跟之前的结果一样。
他已经猜到了,恐怕这就是自己刚开始被召唤到异世界的时候的地方,也就是他们口中的禁忌之地。
显然,那个时候应该发生了什么,但是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见证是什么,就已经被某种东西所击晕。
“丹尼尔·亚历山德罗维奇大人,没有找到。而且……目标已经进入。”
黑袍人们停下脚步,投以畏戒的目光,等到面含不明意义笑容的头目说话。
“啊,这样,那真是没办法了,可怜的小鼠为了活命真是太卑微了。真是没办法啊……”
他的话听起来很可惜,撒斯姆可不这么觉得,他十分清楚这人是个疯子。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按照计划,把这里烧了吧。”丹尼尔·亚历山德罗维奇阴森森的诡笑着,说出嗜血的话语,“连同这只小老鼠一起,让这林子里的生灵与目标,一起为这场华丽的盛宴陪葬吧!”
品味真够差的!
撒斯姆暗暗吐槽着,心里小声咒骂着。
他们可不管撒斯姆在想什么。黑袍人的行动效率极快,在命令下达的几个呼吸的时间内,他们便已摆起了诡异的法阵,紫黑色的阵法以他们所在之处为中心,以圆为传播形式,向四周扩散。
“那么,就请我们的客人,好好享受——~这美妙的~~一刻。”丹尼尔·亚历山德罗维奇拖长音调又骤然回降,愚弄的目光瞥向黑暗的灌丛之中。
“我们走。”
撒斯姆只来得及看到一束紫色的光芒闪过,一众黑袍人悄声无息的消失了。
就在他们离开的短短片刻之间——
轰隆。
砰!
砰砰砰!
触发型的阵法启动后,以阵法为中心,肆意漫散的黑色火焰蔓延,那些树木触之即变成一片焦炭,留下难看的模样,浓烟从逐渐丧失生机的森林里蔓延开来,火光在刹那间冲上黑夜的凌霄!
“咳咳!咳咳咳!”撒斯姆没想到他们的行动如此迅速,根本不给你有任何一丝准备的余地,甚至一句废话都没有,置人死地,就是置人死地。
他慌忙跳出来,呆过的地方也渐渐被火红色覆灭。
怎么办?
别说他们的目标了,我现在自身都难保。
撒斯姆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反而眼神比平时更为冷静,记忆里死亡的威胁和磨砺锻炼了他的心智,他知道,只会哭泣的沉默并不能拯救处于危险之中的自己。
那样的结果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
“咳咳……”浓烟呛到了他的喉咙,熏的他的眼睛泪流不止。
撒斯姆没有放弃思考。
如果说……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杀死那个人的话,为何要埋伏在这里?
那个目标人物有他们所忌惮的东西……这让他们不能倚靠莽撞行事杀死他,是要让他死的悄声无息吗?
不,不对!
如此浩大的火势肯定瞒不住,如果整个森林都变成一片废墟……为了什么?究竟为了什么?
如果是我……如果我是他们……想要杀掉目标,又不能让他逃出来……还得造出来这样的势头……
圆圈、大火、禁忌之森……边境……边境!
边境肯定有驻守的士兵!
难道说这里……
撒斯姆轰然惊醒!
“边缘……在边缘!”
顶着浓烟与火焰,撒斯姆吃力的望向四周,黑色的烟雾开始剥夺他呼吸的权利,撒斯姆咳嗽的越来越剧烈,他咬破嘴唇,疼痛让开始朦胧的意识清晰了几分,头顶就像有细小的针管在里面窜动,疼得他直冒冷汗。
“如果我是目标……我想逃出去的话……外援……会找外援,能吸引外援的东西——”
噼里啪啦作响的破裂爆炸声从撒斯姆身后响起,轰隆隆!
火海的波浪在撒斯姆扭头的视线中各位清晰和恐怖。
“可恶!没时间了……在哪?到底在哪?!”
嗡嗡嗡!
划破长夜阴谋的银白光芒直勾勾冲向被黑暗笼罩的天空,劈散了黑烟的阴霾,在满天火光之中也遮不住它的耀眼!
撒斯姆猛然回神,目光投向那里,“找到了……”
不幸中的万幸,那里离他的距离,约莫只有数百米的距离。
“我可是最讨厌跑步了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撒斯姆还是提起精神,弯下腰,减少那些浓烟对自己的影响,他卯足一股劲,拼命的向前跑去……
火焰不停的在灼烧他的皮肤,每一次都让他觉得自己的肉像是被割掉了一样,身体如同被解剖一般让人感到绝望,可是他依然没有停止前进,他不能倒在这里!
这一次……他绝对不能倒下!
——
禁忌之森的边缘,一名满头白发看起来却十分硬朗的老人身着华丽的常礼服,正不慌不忙挥动着手中锋利的长剑,白色的波纹不断驱赶着侵袭的火舌,他背后护着的,是一名身材娇小玲珑的女孩,手中还抱着一只布偶,对于火,她些感畏惧的缩了缩身体,白色的小礼裙贴在她的身上,在盈盈照耀下显得格外灵动。
瓦莱里奥·皮罗瓦诺,女孩的侍从,也是护卫者,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同身前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的森林,“烈火吞噬”和“绿意盎然”,他知道这里被禁锢了。
“伯伯,我们会死吗?”女孩怯怯的小声问道,语气里是对未知的恐惧。
“不会的,小姐,请您放心,就是拼上老朽这命,也一定要护你周全。”
那名手持剑柄的老者将长剑猛然一挥,火焰被剑气荡开,形成了一片空地,趁着火势重新席卷上来之前,他立马转身,神情严肃,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手里的剑,仿佛此时此刻天地间只剩下他和他的剑,声音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他们彼此共鸣的剑吟!
嗡!
一道红白相间的剑光划过,其势恢弘磅礴,虚空中涌动出强烈的破空之音,女孩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耳朵,秀眉紧皱。
砰!噗!
形同水波的淡淡反弹将那名硬朗护卫的攻击轻轻松松的吞没,就像剑波冲进了湖泊,并不能起到真实的伤害。
“怎么会,这难道是……闭合阵!”这下瓦莱里奥的神情终于不再那么淡然,脸色开始有些阴沉。
“伯伯!火!”
“?!”
砰!
瞬息的爆炸让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火焰消散之后,烟尘散去,瓦莱里奥死死将女孩护在怀里,原本整洁的衣物也被爆炸带来的冲击弄得满是灰尘和破损。
嘀嗒。
“伯……伯伯?”
血腥的液体滴落在女孩的脸庞之上,顺着面颊溅落在她的布偶之上。
“别担心……小姐,小伤而已。”
瓦莱里奥头顶溢出冷汗,他试图挪动那只拿剑的手臂,然而肩膀上的疼痛让他的动作僵了下来,握住剑柄的手也无法再次挥动……
致命之火,重新袭来。
“伯伯……”女孩愣愣地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火焰,瞳孔中映射的除了恶魔的血红,再无其它。
女孩第一次,体悟到了死亡来临的时刻的无力与恐慌。
瓦莱里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紧抱住女孩,温暖的怀抱期望可以减少她内心的不安。
“小姐,很抱歉……”
欸?
女孩侧过头,看到了瓦莱里奥眼睛中的歉意与愧疚。
灼热的温度袭来,瓦莱里奥做好了率先赴死的准备。
“喂,我说啊……”
?!
“就这么放弃的话,是会后悔一辈子的啊……”
瓦莱里奥猛然抬头,他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衣物破破烂烂,皮肤带着灼烧的焦味痕迹的少年,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一个人的形状。他挤出一个笑容,被烟熏的面庞像黑炭一样狼狈不堪,但温柔的面容却让瓦莱里奥怀中的女孩再挪不开目光。
“你是来救我们的吗?”女孩纯粹的目光里满是希翼,她望着眼前高大的陌生少年,轻轻伸出嫩白的小手。
撒斯姆见到之后,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上面已经是皮开肉绽的一片血糊糊的东西,他在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擦了擦,看到左手那处尚还完好的小拇指,他轻轻伸出去,“我带你离开这里,约好的。”
女孩听后,晶莹剔透如宝石般耀眼的星眸微微眨动,她用小小的右手握住他的小拇指,“我会报答你的。”
她如此说道。
突然闯出的陌生少年只是笑了笑。
“阁下是?”
瓦莱里奥内心还在疑惑,却见少年一脚踏出,左手伸向瓦莱里奥,眼睛目视前方,语气坚定无比,“抓住我的手,我们……离开这里。”
“那是闭环式的魔法咒术,在魔法原则里,除非从外部打破,否则……?!”
咔。
咔哒。
咔——砰、砰。
砰——!
那个在他心里不可能违背的绝对规则的闭合式咒术法阵,在少年的手掌平淡附上的霎时间——
破碎。
浩大的法阵因损坏而发出阵阵嗡鸣,随风飘散的魔法灵力晶亮的闪烁着各种颜色,像是璀璨的星辰,小女孩静静看着这一幕,那个在她内心里无比高大的身影,就像巨人一样屹立在那里,仿佛永远都不会倒下。
“这……这……”瓦莱里奥张着嘴巴,表情呆滞。
“喂……别发呆啦。剩下的……就靠你了……”
“阁下您……”
撒斯姆虚弱的回头一笑。
接着,整个人轰然倒地。
“小哥哥!”
躺在冰冷的森林地面上,撒斯姆满足的笑了。
“这种事情,以后可不要再来一次了……”
忍着全身的剧痛,撒斯姆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通过这样的调节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意识。
瓦莱里奥最先反应过来,用尚能活动的另一只手,扭头就布置了一道结界,彻底将他们与那要命的火焰隔绝开来。
这场迫在眉睫的危机,算是告一段落。
(赌对了啊……)
撒斯姆在心里暗暗庆幸着,松了一口气。
“伯伯,您快,快帮他治疗啊!”
闭着眼睛,撒斯姆听到了那个女孩焦急地哭诉。
“快!这边!快!”
匆忙的脚步与吼叫从不远处传来,撒斯姆知道,这是阿斯玛特的人来了。
“原来你们……就是最开始缺失的那一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