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很久很久以前,这世界上,曾有过被称作“■■”的物种。

■■是活的,他们无法行走,但会呼吸,也会死亡。它们大多是绿色的,春夏繁盛,秋冬天枯败,有些高耸入云,有些还不及腰。那时春和秋不再是节日,而是循环往复的季节。“春季”到来的时候,有一些■■会开“■”。■期往往只有几天,它们以最美的模样凋谢,就像全息的芭蕾舞者在跃起时断电了。

■死去的时候,会孕育生命。

如同人类怀胎分娩,从残败的裙底鼓出胎儿。

等到胎儿成熟,将■■■■■■■■种■■■■■■■■■■肉■■■■■■■■■■奉■■绿岛■■■■

■■■■■诞■■神■

(方框内文字无法辨认)

——《嗤笑之种》千岛由纪著

(中庭图书馆-I文学)

(非阿斯加德层以上ID禁止借阅)

05

在真正的死亡之后,来临的会是什么?

苏暮楚不知道。

但一定会比现在要好吧。

他跪倒在电梯前的大厅里,所有还没结束考试的人中间,机械性地不断呕吐。头骨和大脑被整个捏碎的感觉的余韵,混杂在喉咙被反复撕裂的剧痛中,痛苦,思维和躯壳被拆成三个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不断交错又不断剥离,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除了绝望什么都感觉不到。

前六次被杀也很难受,每次缓过来都要很久,所以他很怕死。

但是,现在,前六次什么都不是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活着,再后来连背景和记忆都断成一片一片的,只剩下地上星星点点的血斑,摇晃的班主任的脸,E-28的头,血泊,手,班主任,白大褂,血泊,没有头的他自己,没有头的胎儿,所有人都没有头。这样的混沌冲击蹂躏着他的脑子,不知道多久,或许有一年,一个世纪……在醒过来之前,他都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后来,他才发现,自己回到了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地方。

惨白的灯管,密密麻麻亮着红灯绿灯的机器,胶皮管子,坚硬又冰冷的金属床。这是紧接在那个秋夜之后,四十九天中最初的记忆,他从这张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喉咙被完全替换成合金部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面前,让他称呼自己为“雷莫教授”。

雷莫教授……

“你好,E-01。”

留着黑色长发,在脑后梳成一束马尾的成年白人男性回过头来,露出一副和那天一模一样,亲切得无可挑剔、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容。

苏暮楚不想回答,也没法回答。他麻木地盯着对方,觉得自己反应有点迟钝,但这份迟钝让他不大感觉得到之前的痛苦了,所以应该算是好事。

“有段时间没见了,我一时间不知该说真可惜还是感谢上帝。”雷莫教授嘀咕着意味不明的话,又问了一个他能听懂的问题:“感觉怎么样?”

……

苏暮楚不能说话,也不想打字。他一动都不想动。

但是,男人只是扭过头,转向他面前的其中一个屏幕。

然后笑出声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只要这样想就行了,很方便对吧?我看得到。”

……

苏暮楚又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然后愣住了。这算什么?他可以直接读到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这样一想,不多时,雷莫教授便真的看到了一般,向他解释起来:“别怕,我没有这种能力,这儿没人有。我们并不会随便读你们的想法,但你没法说话吧?我们就只能靠脑电波转译装置交流了,这玩意很贵的,整个世界树也只有两个。”

说完,男人又看向屏幕。

上面确实有字,是像火柴棍一样的希德语字母,但是苏暮楚看不清。

“是秋日综合征的急性发作症状,可能是会有点难受,但是没有生命危险,别害怕。现在会不会呼吸困难?喉咙有没有自发痛?”

……

行吧。少年麻木地想,你们真的是在给我治病吗?没有这场考试,它应该根本就不会发作吧。

但他马上意识到这句话对方也能看见,于是草草转回话题:

「不会。嗓子现在跟以前一样,想出声的时候才痛。」

雷莫教授沉默半晌:“你之前出过声吗?”

「我不确定。之前考试的时候,我听见自己好像说话了,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噢。你说了什么?”

「……停下来。」

雷莫教授又陷入了沉默。这一次时间很久,久到苏暮楚以为他生气了。他觉得自己没错,没人跟他说过以后不能去尝试着说话,但他还是有一点紧张,也许是因为对方是大人。

……现在想来,那场面太傻了。

对方当然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停下来。

那句话就像求饶一样。他最不喜欢求饶了,会让人看起来可怜又可笑。

这些话大概也出现在了雷莫教授正看着的屏幕上吧,不过他仍旧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苏暮楚希望他已经把读心机器的连接切断了,但他摸了摸,还有管子连在自己的脑袋上。

“没事的。”

最后,雷莫教授又像那样笑了起来。转过身来,说:

“问题不大,你可以回去了。最近尽量不要尝试发声,少吃一点硬的、刺激性的食物,喝粥最好。现在能起来吗?”

「……」

苏暮楚疲乏得不行,但对方这么说,他也只能照做。他从那个像手术台一样的东西上下来,身体姑且没什么问题——本来就没什么问题,他在考场上中的那一枪,不过是类似VR游戏的模拟而已,他的胳膊好好的,坏掉的只有喉咙。

喉咙现在也没在痛了。那些蛰伏在身体里的异形胎儿的幻觉,像是暂时放过了他,开始呼呼大睡一样,只有一点声音才能把它们叫醒。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有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毕竟这是你的身体。”

「……」

苏暮楚抬起头来,盯住了他。

「有。」

「我想知道刚才是谁,怎么杀的我。不知道就浑身不舒服。」

……

雷莫教授也跟他对视。

过了一会,男人微笑着说:

“抱歉,学校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去问你的班主任吧。”

06

雷莫教授带着他穿过有着大量玻璃房间的走廊,送到电梯口——和考场前那个不一样,这个是真的电梯,掏出一张卡片刷了一下,说了一声“中庭”,朝他挥了挥手。

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苏暮楚才整个人松懈下来。电梯穿过一段长而平静的黑暗,向上攀升。

叮咚。

他只是没想到,门一重新打开,就有一小团红白色的东西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

“苏——————————!!!!!!!!!”

苏暮楚面无表情。来了,大约一百八十分贝的实体化米迦尔尖叫。

“呜呜呜呜呜呜呜怎么回事啊今天你怎么会比我还先死的,我一回来还听说他们把你送到斯瓦特层了,是因为那个病吗,严重不严重,医生有没有欺负你,我从考试中途一直担心到现在呜呜呜呜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的室友,E-03,米迦尔·麦康米克用像要勒死他一般的气势缠在他身上,虽然他力气挺小的,不大能对人造成伤害,但苏暮楚还是想抬通讯环给他打字回话,都抽不出手。还好米迦尔很快反应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松开了手。苏暮楚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心里再烦也生不起气,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不好意思,我今天被三个人追杀,一直没空看消息。」

“啊?!!!!”

「大部分都逃掉了,不过最后一个失败了。」

“是、是不是又是罗摩?!”米迦尔的火噌地冒了起来,“那家伙整天盯着你干什么?要打架去找其他疯子一起打啊!”

「……倒不是。」

“诶?那、那是第一名?还是那个白化病小哥哥?他的木乃伊保镖?另一个不能说话的?跑得很快的那个?还是双马尾疯姐姐?……总不会是04吧?”

「都,都不是……」

米迦尔把罗摩之外,班里常驻前几名的人报了一遍——是的,包括那个本应是他们室友的阴沉男,他也是东方人,好像还懂诸夏语,但苏暮楚从没机会跟他讲过话。他没看见最后捏死自己的那个人,但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人绝对不是过去前几名的其中之一,就像杀死E-28,又追着他撞上E-13的那个人也绝对不是一样。

杀他的和杀E-28的是同一个人吗?

他不确定。

但如果那只手——那个像手一样的怪物,能够一下子捏爆他的颅骨,那么扯下E-28的头颅,当然是更轻而易举的了。

但是,最开始追上来的那个小个子,攻击自己的一瞬间,总觉得他用的应该是刀一类的武器。当然也存在这种可能:他只是在附近游荡,正好撞上了自己,而杀死E-28的凶手另有其人。仔细一想,这种可能性比他捏了自己的头更站得住脚。

“那是谁呀?苏,你告诉我嘛,如果是坏人,我下次见到他一定帮你报仇……”

米迦尔又打断了他的思考。他焦急地摇晃着苏暮楚的胳膊,那只胳膊还留着一丁点被枪打中时的感觉,被他甩起来有点不舒服。苏暮楚尽量克制着脾气,把那只手抽回去,一边转移话题:「我不知道。我想去找班主任问点事情。」

“咦?那、那我也一起!”

米迦尔立刻攥紧了拳头。

……

苏暮楚无言以对。

他能怎样?

他还能拒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