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这是在哪?”

难道自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竟然走到了某个仙门灵山?

黎冬并没有后退回去,而是继续往山顶走。

总觉得这里似乎很熟悉,黎冬如此想着脚步越来越快。

最后使用日月如梭一下子便到了山顶的道门法场前。

“什么人!”

两名身着水墨色印着苍巍青松的古朴长衫的道门弟子见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齐声喝道。

就在他们打算发出闯山警戒信号的时候,两人见黎冬的面容有些眼熟。

尤其是他身上的气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气息怎么感觉好像……”一位守山弟子甲皱着眉头朝同门的守山弟子乙说道。

那位守山弟子乙接着弟子甲的话说道:“他好像小师叔啊。”

两名守山弟子呆呆的注视了黎冬几分钟之后,惊呼道:“卧槽!真是小师叔啊!”

“师祖!师父!师兄师弟们快来啊,小师叔回来了!”

守山弟子甲大呼小叫的往道门里奔相走告。

一时间偌大的道门瞬间鸡飞狗跳了起来,数不清的嘈杂声撕裂了这里宁静的氛围。

原本平缓流动的元炁,也在霎那间被搅动的风起云涌……

贺兰山玄门结界 道家人宗道场

天空中骤然升起数道七彩的华光,转瞬间便降临在了空地前。

为首的是位年近花甲,童颜鹤发、四肢干瘦的老者,看起来斯斯文文,若是再带上一副古板的眼镜,还以为是旧书塾的老学究。

这一行人中年龄跨度较大,最小的看起来才七八岁的模样,而且还骑在一只大水牛上。

其中唯一的一位女性倒是长得成熟秀丽,举止投足间皆有大家风范。

只是神态清冷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看着眼前这几位气度不凡的世外高人,黎冬知道自己肯定是误入某个仙门的道场了。

想到这顿时头疼了起来,他没问过夫子遇到这种情况会是什么后果。

但是黎冬琢磨着这种情况的性质应该跟黑道上踢场子的性质差不多,估计是很难善了了。

忽然黎冬发现这些人的着装有些眼熟,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后暗惊道:“他们的穿着和韩宗主的一样诶。”

驾着流光而来的仙门高人们,身上都穿着与守山弟子同款的水墨青松长衫,但不同的是长衫上写着许多整齐漂亮的行楷。

而且上面的内容都不尽相同,为首老者的是《道德经》第四篇道冲篇:道冲,而用之有弗盈也。

渊呵!似万物之宗。

锉其兑,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湛呵!似或存。

吾不知其谁之子,象帝之先。

此外还有古今圣贤对道冲篇的个人理解,如三国的王弼的注解:夫执一家之量者,不能全家;

执一国之量者,不能成国;

穷力举重,不能为用……

北宋苏辙的《老子解》:夫道沖然至無耳,然以之適衆有;

雖天地之大,山河之廣,無所不遍;

以其無形,故似不盈者……

而这些注解占据了青松长衫的大部分面积。

但因为汉字本身字体优美、偏旁部首线条流畅。

导致整件青松长衫看起来充满了古典美学。

黎冬隐约记得韩宗主的道袍长衫上写的好像是《庄子》的逍遥游。

难道每个人身上的典籍都不同?

还来不及多想,为首的老者便开口打断了黎冬的思路:“孩子,你……”

“失礼了,晚辈散修黎冬,只因受邀于中央首长,不知觉间误闯道家山门,唐突贵派道场,失礼之处还望道长原谅一二。”

黎冬前身微躬,双手举于胸前,左掌叠于右掌,拇指双双向上,行了一个周礼道。

为首老者面色复杂的看着眼前姿态谦恭的少年,左手持拂尘,右手单掌而立还礼道:“小道友多礼了!”

“老道乃是道家当家掌门苏辙,兼任天宗宗主,道号颍滨散人,远来即是客,小道友,可愿意入我道家人宗道场一观?”

“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本想道个歉就离开,但见到道家的人如此热情,而自己本来是不速之客。

盛情难却下黎冬实在有些不好拒绝。

跟着苏辙进入道门,黎冬发现有不少目光汇聚在他的身上。

门外女道人走到骑水牛的童子旁,说道:“欧师兄,冬儿他回来了呢。”

“是啊,他终于回来了。”那童子双眸泪光闪闪,“整整七年了,他已经长这么大了。”

“师兄有什么打算?”

“……我会在铸器堂等他的。”说着那骑着水牛的童子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原地。

一路上黎冬充满了新鲜感,道场内的布置与寻常的道观截然不同。

仿佛是一个独立的世界,从踏进大门的那一刻起就进入了一个崭新的空间。

“总觉得这里和乾坤世界有些相似。”黎冬在心里暗暗想道。

右前方有一条悬空的看似用花岗岩铺成的石道,而连接着石道的巨大平台上有一座高耸入云天的古刹。

很难想象这条石道是依照什么原理居然能支撑如此巨大的高层建筑空悬在外的?

还有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岛屿阁楼,似乎受到某种看不见的无形力量牵引,缓缓的朝着不同的方向漂浮飞行。

“这种感觉是……阵法?”

得悟大道法则的黎冬已经可以隐约的察觉阵法的运行轨迹。

他明显的感觉到道家所用的阵法,复杂与难度程度不亚于在贺兰山中的空间传送大阵。

“小道友的眼力不错,整个道场都是依托阵法运行的,修真界的仙门道场不同于俗世道观,通常是与世隔绝的。”

“有的甚至是完全独立的一个空间,所以外人如果找不到法门是无法进入的。”

回想起夫子的青木仙境,黎冬了然的点了点头。

苏辙接着说道:“小道友是散修?”

“嗯,无门无派,修真之道还是夫子引我进门的……”黎冬如此回道。

“那……小道友可有兴趣入我道家?”

苏辙一把握住黎冬的手腕,激动的说道:“相信你也见过韩阙宗主了,他门下正好缺一位亲传弟子,不如……”

黎冬下意识的想避开,但不知是修为上的差距还是身体中另外一种意识在影响着他,手腕被牢牢的攥在了苏辙的手中。

面对苏辙的盛情邀请,黎冬本无拒绝之理。

而且按夫子和韩宗主的标准来看,道家绝非普通的修真门派。

至少不会像人间的传销组织一样不靠谱。

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黎冬,如果能傍上这座靠山,无论是修行还是行走江湖等方面都有了极大的保障。

真的可以信任他们吗?

黎冬看着眼前这位慈祥的老者,他殷殷切切的神情中饱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还有周围盯着自己的目光,他感受不到任何的敌意与杀气,视线的柔软中夹杂着的是——关切。

黎冬是个多疑的人,所以他从不会轻易的信任一个人。

但是当他完全相信一个人以后,哪怕那个人最后将刀子捅进他的胸膛,他也会无条件的信任他。

这些人值得我托付吗?

理智告诉他不能轻易信任初次见面的人。

但是内心之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们吧,他们是你最亲的家人啊!’

黎冬无比郑重的苏辙躬身一礼道:“承蒙贵宗看得起区区在下,但事出突然,还请给我一些时间考虑一下。”

无法拒绝!却也不能顺着气氛答应,黎冬只好暂退一步。

“不必多礼,是老道唐突了,说起来小道友也是刚入门修真不久呢,很多东西都还不知道。”

见黎冬并未一口回绝,苏辙喜笑颜开的说道,“为了让小道友更好的了解道家,老道就说说道家目前的基本情况。”

“洗耳恭听。”黎冬又是一礼道。

“相信小道友也知道,修真界有新旧道家之分,而这两者除了是新旧时代的产物以外,最大的区别就是意识形态。”

“意识形态?”黎冬顿时疑惑了。

“思想这种东西本来是无质无形的,可有的时候却能带给一个人强大的力量,勇气、信念、执着……”

“人是弱小的生物,群居的特性就意味着人很难独自存活,尤其是在力量上无法与其他生物竞争,又找不到其他同伴的时候。”

“为了活下去就只能增强自己的内心,这个时候某种信仰便成了人最后的精神支柱,这本来是件好事。”

“可有些人出于某种目的曲解或者引导了信仰中的一部分意义,那么依靠这种信仰和信念活下去的人,他的思想就会变得狭隘。”

苏辙接着道:“就像当年道德天尊提出‘无为而治’的理念,有多少人将它理解成什么都不做、完全的放任自由?”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对单一事物持相同看法以后,导致组织和宗教逐渐产生。”

黎冬不是很赞同的反驳道:“……与其说是思想看法的统一,倒不如说是大部分人没有足够的悟性去理解事物的本质,只是片面的接受别人对事物的理解。”

“说到底人不过是不想承认自己的愚蠢和无知罢了,所以才那么容易被人洗脑操纵。”

“哈哈,小道友多虑了,道教宣扬的教义还没有到极端的地步,虽然再这样下去的确有可能会走儒家的老路。”

“但是诸厦自古以来便不会被宗教信仰所束缚,所以无论道教未来如何发展,终究不会凌驾于众生之上。”

黎冬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只是如此一来他更加无法理解道家究竟是什么了,于是问道:“那道家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

“严格来说道家并不是宗教组织,如果一定划分定性的话,用私塾或者学校来形容会更接近一些。”

苏辙捋了捋胡子微笑着道,“道家可以说是从上古时期就流传下来的最古老的教派,脱胎于鸿钧大道,后经过道德天尊李聃的经营逐渐形成了旧道家思想体系。”

“而这千万年来,旧道家极少涉及俗世和修真界的纷争,一直保持着中立,而且广邀天下修真者入道家修行。”

“嗯,原来如此,那这么说来道家是思想学派,而道教便是以道家思想为基础而创立的宗教组织?”黎冬如此问道。

“不错。”

“那道家如何发展?又如何招收弟子呢?”

“从上古封神之战后,道家吸收了截阐二教教义,又秉承有教无类和宁缺毋滥的思想,所以修真界中至少有三层的修真者皆有在道家学习过的经历,可谓门生故吏广布天下。”

“这两种教义不是冲突的么?”黎冬问道。

苏辙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并不冲突,我们道家邀请天下修真者来道家修行乃是有教无类,只收取品德上佳、修行有资质的人才为道家弟子便是宁缺毋滥。”

“……那为何道家的弟子看起来并不多?”

只是令黎冬疑惑的是人宗的人气似乎显得有些冷清。

苏辙叹了口气语气略带伤感的说道:“道家本宗弟子并不多,过去【天地人法气】五宗的内门弟子总数也不过八百人。”

“后来因为一场浩劫,五宗的内门弟子现如今仅剩下四十六人,其中天宗弟子仅存二十四位,人宗十五位,地宗七位,法气两宗连同宗主、长老、教习在内全部陨落……”

感觉好沉重!于是黎冬识趣的转移了话题:“说起来夫子和韩宗主在道家是什么地位呢?”

虽然有些在意苏辙口中的那场浩劫,但是他的情商还不至于低到随便揭他人的伤疤。

“夫子他老人家是我道家的太上长老,是辈分最高的前辈,虽然他修为不高,但对修真各领域的造诣都是出类拔萃的。”

“只是夫子性格执拗,极少过问道家事务,至于韩师弟,他是六长老,兼任人宗宗主,主管道家的人事任免和刑赏,而且在人界的一切事宜都是由人宗负责协调的。”

“难怪当时韩宗主会主动找上我。”

苏辙一路上带着黎冬四处走走看看,顺便介绍道家各个道场的信息。

当走到道家铸器堂的大门前时,两人停了下来,黎冬出声提醒道:“铸器堂,这里似乎不是我这样的外人能够随便进入的地方啊。”

“哈哈,小道友多心了,道家是个开放的地方,并不存在绝对禁止的地方,当然像百草仙子寝居这样的私人场所除外。”

同苏辙一起进入了铸器堂,顺着楼梯一直往地下走,走了大概十多分钟,来到一处开阔的地下空间。

这里一半是水波荡漾的铸器池,给人清心、舒适的感觉,另一半是炙热无比的熔岩池,连地面上都散发着惊人的温度。

很快迎面走来一位身形壮硕的大汉,他行了一礼说道:“掌门师伯,师傅他在里面启动地火和冷水,请稍等片刻。”

言毕那位大汉直勾勾的盯了黎冬许久,而后说道:“这位想来就是黎冬兄弟了,我是欧冶子大师的亲传弟子,我叫王远,你直接叫我王远就行了。”

“啊?哦,王远大哥你好,你似乎认识我?但我还是先自我介绍下,我叫黎冬,是名刚入道的散修,冒昧的问一下,王远大哥你今年贵庚?”

“嗯?刚满三十二岁。”

“王远大哥是内门弟子吧?可以告诉我你现在的修为吗?”

黎冬又提出了一个有些不太礼貌问题。

王远倒也实诚,毫无犹豫的回答道:“金丹中期,神识修为相当于玉虚境八层。”

“好厉害啊。”

黎冬由衷的感叹了一句,之前从夫子那里知道,修真者进入筑基期,百岁内可青春常驻,寿命增加至两百五十岁,而且每提升一个小境界,元寿就会增加十五年。

也就是说筑基期后期大圆满可拥有差不多三百年的寿命。

而由筑基期突破至金丹期,寿命会增加至五百岁,每提升一个小境界,元寿增加二十至三十年。

王远还未到四十,就进入金丹中期,这在各大宗门里恐怕也是极其少见的修真天才了。

听到黎冬夸他,王远憨笑着挠了挠头,道:“没什么的,只因为我是体修,吸收天地元炁更加轻松自然。”

“所以前期会比同修为的修真者快上一些,但是以我的资质和体修自身的缺陷,元婴期大概就是我的极限了。”

那也很厉害了,黎冬在心里这么说着,要知道他现在才筑基中期。

元神的境界连道家四境的门槛都未摸到,所以只能将意识称之为灵识。

只有元神修为踏入玉虚境,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之灵识,即神识!

这时一道相当稚嫩的声音从铸器池的深处悠悠的传了过来:“远仔,你又傻站着不干活了?还不快去把玄铁搬到器魂台上。”

如同听到圣旨一般,王远同黎冬道了个歉便急匆匆的往铸器池的方向跑去。

黎冬闻声望去,只见在道家大门前见到的那位童子正慢悠悠的骑着大水牛朝他走来。

苏辙这时介绍道:“这位道长名唤欧皇,道号欧冶子,是我道家的二长老,执掌铸器堂,主管锻造、炼器。”

黎冬的目光放在骑着水牛的童子身上,心中有些纳闷:‘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是道家的长老,而且还是铸器堂的,话说他这小胳膊抡的动锤子吗?’

欧冶子面沉如水的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闷声喊了句:“跟我过来。”

“小道友,老道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一个人跟二师弟进去吧。”

苏辙似乎没有跟进去的打算。

黎冬默默的点了点头,跟在大黄牛的后边。

随着深入铸器池,他惊喜的观赏着两个不同属性的池子里放置的无数兵刃: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戈、镋、棍、槊、棒、矛、钯等……

十八般武器可谓琳琅满目、多不胜数。

“道长,这些是?”黎冬好奇的问道。

“有的是半成品,也有的是失败品,总之都是无主之物,将它们闲置在铸器池里慢慢的等待它们腐朽死去。”

“这样做不会太浪费吗?为什么不干脆直接熔炼重铸?”

“法器也是有生命的,它们同人一样拥有自己的意识和情感。”

“如果直接熔炼重铸,就相当于杀死它,这样必然会产生怨念,即使以后成功重铸,法器也休想产生纯净的器灵。”

“区区一件道具,居然这么麻烦。”黎冬有些纳闷的吐槽道。

“愚人的想法!修真者的法器,尤其是本命法器,那可是托付自己身家性命的伙伴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难道对待自己的生命也如此随意吗?”

欧冶子脸上带着一丝愠怒,语气中更是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失望。

这让黎冬颇为不解,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说道:“我是个现实主义者,不会把身家性命随随便便托付在一件工具上。”

“工具就该有工具应有的位置和设定,而不是把它们随便当成人来对待。”

“……”

黎冬语气一转,不屑的说道:“说不定它们心底里还瞧不起人呢,连工具的真实想法都不知道,就去当条舔狗,贱不贱啊?”

欧冶子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暗自叹息道:‘小冬啊,你还是和过去一样充满了跳脱的思维方式。’

‘但你终究还是变了,昔日的你是多么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事物的,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这样的你究竟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