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心千叶城(二)

露妮,这位F-03牛仔行会的兼职中介人,被迫从傀儡操纵台中唤回了意识,此时的她按耐不住胸口的起伏,眼角也滚下大颗的泪珠。

“我……出局了吗?”

半个月前,她得知谢莉娅准备参加月桂的遴选会,并正在招募队友。思来想去,为了那笔巨额赏金,她决定向“莲”请假,并租用“管家”的战斗傀儡,好用这个匿名身份加入她的队伍。

察觉到木乃伊的异样,她本能地救下了那位牛仔,一方面是报答她过去的好意,另一方面也是希望队伍能够走到最后,这样一来,自己就能拿到那笔赏金了。有了那笔钱,她就能借由“雏菊”的手术改造身体,治愈惧光症,使自己适应更长时间的感官剥夺,并借此晋升“冠级”员工了。

如今她已出局,只能在场外默默等待结果,虽不甘心,但却已无能为力。话虽如此,她仍旧心绪不宁,一个劲默默祈祷着:

——牛仔,不,谢莉娅,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呀。

Φ

尘埃落定,周围恢复了寂静,谢莉娅从乱石中爬起并掸去身上的灰,接着捡起了不远处的镰刀。身旁的丽莎缓缓睁开双眼,看上去并无大碍,武器包也没有遗失。

她简单分析着现状:“管家”已经出局,背后被石墙堵得严实,难以与安洁汇合,而那个金蝉脱壳的木乃伊也不知去向。面前是一条昏暗的地下街,窄得错不开两辆车,地图也完全未知。总之,姑且应该先与安洁取得联系。她打开事先准备的通讯器,与被隔开的人交流起来:

“安洁,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全是岔路,一条接一条的,也没看到那个绷带混蛋。你们呢?”

“丽莎在我这里,我们这边也一样。现在只能分头行动了,找到出口,去地上汇合,记得留心通讯。”

“OK——”

挂断通讯后,丽莎揉着脑袋站起身来:“姐姐?你没事吧?”她摇摇头:“端好枪,注意周围,我们要走了。”说罢,二人一前一后,一步步踏入黑暗中。她们走了十几分钟,发现这层楼的路径十分复杂,往往刚经过一个路口,没走几步,就又面临新的分岔,一直不见出口的端倪,如同一座令人不着边际的地下迷宫。在这短暂的沉寂中,她们开始简短交流:

“谢莉娅姐姐。”

“怎么了?”

“谢谢你,刚才保护了我。”

“事到如今你才说这个。”谢莉娅哼了一声,撇头嘟囔起来:“你以为,是谁叫我遭了那么多罪啊……”“嘿嘿,对不起。”对方捂嘴轻笑起来,她说不出这孩子到底有没有一点愧意。她们继续探着路,不久,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通讯器同步闪烁起来,她打开通讯,凑近听筒:最抓耳的是一阵疾跑声。

“安洁?”

“喂喂!听得到吗!那个绷带混蛋——就跟在我的后面啊!可怕可怕可怕——!跟得超紧啊!啊呀,救我——!”

木乃伊出现在了另一边,看来它想将队伍逐个击破,我方要占据上风,就必须协力应对,如此一来,最重要的与安洁实现合流,想到这里,谢莉娅开始组织语言:“你先跑着——”

然而,话音未落,丽莎就狠狠拽住她的衣角,惊恐地望向前方:“谢、谢莉娅……”

注意力回到眼下,她才发现,道路尽头,隐约静候着另一具木乃伊——背着棺材,与此前一模一样。

已经见识过对方的玉石俱焚之计,近身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因此这里要先拉开距离。“你先跑着!”她挂断通讯,转过身,抓起丽莎的手就是一顿狂奔。她们在曲折的街道上来回穿梭,期间从脚步声就可以判定:那木乃伊一直咬在身后穷追不舍。

冷静分析,两边怎么会同时出现木乃伊呢?何况还都背着棺材。如果它们都是傀儡,该队伍就已配置了三具傀儡,那么持有凭证的活人又在哪里?稍加思索后,她打开了通讯,一按下按键,听筒里就传来了对方狼狈的喋喋不休:

“你别闭麦呀,使镰刀的!你个白眼狼!我还不想死,我这么可爱!救我!你快来救我——!”

“安洁,你冷静一下,听我说,听我说啊——我们也正被人追着。哈啊,你确认一下,追你的那具傀儡——它有拿着棺材吗?”

“是呀,拿着,拿着呢!那个绷带混蛋,搁这儿套娃呢!”

“你去看看那口棺材——里面是不是空的,交给你了。”

“使镰刀的——!”

谢莉娅砰地挂断通讯,牵着丽莎跑进拐角:“快,打两枪。”

砰——!砰——!

她注意到那傀儡并未以棺作盾进行防卫,于是牵着丽莎继续跑了起来,又转过三个路口,通讯器再次闪烁起来:

“使镰刀的,它动作超快的,和之前完全不是一个程度啊!”

“好,呃——你继续跑着吧。”

再次挂断了通讯,二人来到一个T字路口,两边的窄路只有一米宽。她连忙朝丽莎嘱咐了什么,把她领进一侧岔路,自己则回过身杵在原地,小心翼翼地握紧手中的镰刀。

那木乃伊追上她便是一个猛扑。她侧滚避过,待其一接近,就试探性地挥了一刀,对方也轻盈后跳化解攻势。她不留空隙继续攻击,而第二刀、第三刀也被如是化解。

如此拉开两个身位后,她转身溜进另一侧的岔路,对方紧随其后,但刚拐过转角,镰刀就被她反手钉在墙上,并牢牢卡在了二人之间。见此,对方连忙刹住脚步,险些撞到了镰刀上,而她则在对方僵直的一刹那看准时机,一个踏步,一记横踢,径直将它踢飞了数米。

“趁现在——!”

她一喊,丽莎就从对面一路的暗处钻了出来。她微曲双腿,侧身站稳,抬起霰弹就是一枪。出于惯性,那木乃伊转不过身,只得贴身吃下那来自背后的会心一击:

砰——!弹雨贯穿了棺盖。

它跌了两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也没有再冒出黑烟。远观一阵之后,谢莉娅斗胆凑上前去,一脚踢开破洞的棺盖:里面是一个集成式的生命维持仓,以及……一具已被摘去四肢,又刚被打成筛子的人尸。从款式来看,是很常见的廉价克隆人奴隶。在他的脖子上,项圈浮现着刺眼的红。她瞅了一眼自己的手环,数字已经变成了“7”。

其后,昙花于尸体上绽出。

“呵,被傀儡操纵的人类。”她微锁眉头,俯身摘下那朵命之花。丽莎缓缓走来,脸上布满疑云,虽然在谢莉娅的指令下克敌制胜,但她依旧对指令的缘由不明不白:“姐姐,你怎么知道要打棺材呢?”

“对方已经出动三具傀儡了,剩下一人必是活人。对他们而言,如果让唯一的活人单独行动,风险相当高,因此活人应该就在附近,而最有可能的就是还在棺里了。接下来的问题是在哪边,综合两边对棺材的使用状况,我判断活人藏在我们这边。”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显然,他们是有渠道的。如果不是提前获知了具体规则,谁会为此专门带上一个累赘呢?仅仅是为了不会添乱。”得到了答复,丽莎轻闭双目,双手合十并握起十字挂坠:“愿主保佑——愿你绽放之后,心魂解脱。”

之后她们顺利找到了出口,回到地面时天已全黑了。安洁在此等候多时,她没有好脸色,浑身破破烂烂的,看上去狼狈不堪,像被玩坏的等身人偶。一见到二人,她就跺脚叫嚷起来:“使镰刀的!你挂我通讯!”

“唉,我们都很辛苦呢。”被指控的人只好尴笑一声。安洁的脸整个垮下来,她踉跄走来,上前展示自己的胳膊义肢:一边的螳螂刀断完了,另一边更是丢得只剩着个可怜的肩关节。她随即道出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再跟着你们就太危险了,这样——我要弃权自己行动了。我还有别的事情,不为你们那点结晶,何况现在,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对此,谢莉娅也默默示同,毕竟现在,双方的利益关系已经走到了尽头了。

“多活一会儿吧,使镰刀的。”撂下话后,安洁背过身,挥着手与二人渐行渐远。

“啊,你也是。”谢莉娅倚在墙边,正打算目送她离开:

——余光里,丽莎默默端起了手枪。

她本能地伸出手拦下丽莎,瞳孔有些颤抖,胸口也莫名躁动,而对方虽然放下了枪,却也轻咬下唇,缓缓投来困惑的目光:“姐姐,命之花,不是越多越好吗?”对于这个尖锐的问题,她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苦笑,答复的语气也轻得飘摇欲坠:“我们……”

“我们,不差这一朵。”

Φ

谢莉娅旋握镰柄,把刀刃插进一堆捡来的枯枝中,片刻之后,枝条上攒动起些许疲惫的暖光。丽莎怀里抱着罐头和瓶装水,放下物资,并与她围火而坐。借着暖心的火光,她们享受着短暂的安宁:

“都拿了些什么?”谢莉娅问。

“嗯——香酥小鱼干罐头、盐焗小鱼干罐头、豆乾小鱼干罐头、自热芝士焗饭,还有……”

“一点也没为我考虑啊?”

“还有你的压缩饼干,唉——反正姐姐你吃什么都没味道,不是吗?”

“这倒没错……”她无法反驳对方的话,只好默默瞅她一眼,这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一把抄起那盒自热焗饭:“你去望望风,我给你热一下。”丽莎自然会执行她的安排,对方一开始巡视,她就背过身并从怀中取出昙花:

撕下全部的青色花瓣,一枚一枚掺入饭盒里。

再倒入小半瓶水,里面就冒出了透明的蒸汽,在无形的炽热中,那些花瓣很快就全数融解。饭热好了,她把丽莎叫回来,而对方也早已垂涎三尺,一拿到手就开始大快朵颐。见此,她在一旁嚼着压缩饼干,默默松了口气。

饭后,丽莎微微垂首,双手轻捧着十字挂坠,慵懒的火光映衬着浅不可见的腮红,跳跃在她含笑的双瞳之中:“谢莉娅姐姐。”

望着她,谢莉娅心里莫名悸动。直觉告诉她对方又要说些什么无聊的话了,唉,真没什么好在意的,但她在潜意识里又知道,自己心中的确充斥着一股油滑的紧张感,真是难以捉摸、不明所以、莫名其妙。

“怎、怎么了……?”

“其实丽莎,一直都很感激你。”

“哦,那也是应该的。”

“最开始离开修道院的时候,我的心中只有迷惘,不知将要前往何处,更不知明日天空的色彩。即使在梦里反复祈求神明,也没有声音告诉我——在这没有边界的城市中,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活下去。这一切,直到和谢莉娅姐姐一起生活之后,才真正有所改变。”

“所以,你现在有答案了吗?”

“嗯。但是……”说到这里,丽莎倏地避开她的视线,嘴角不禁含羞一弯:“但是要直接告诉谢莉娅……果然……还是会有点难为情吧?”

得到这样的答复,她忍不住重叹一声:“唉——!都什么跟什么呀,真是……莫名其妙的。”对方自知扭捏,只好一个劲颔首陪笑:“呵呵,或许吧……”

之后,或许是出于某种心照不宣,二人互相沉默了许久。这时,只有火光在她们之间静静摇曳,那些星火化作颗粒,漂上了楼宇,又浮上了破碎的云纱,在这不见月明的夜晚,消逝于飘渺的深空之中……

Φ

当晚,千叶城悄然飘起绵绵细雨,直到天幕再度灰白时,最后一缕余火也早就熄灭了。

为何这时,偏偏又下起了雨呢?唉,不详的雨,还是快点下完吧——谢莉娅在心里如是咒骂着。她望向浓雾笼罩的废墟,周围静得只剩鸟鸣。她又注意到手环上的数字变成了“5”,意味着半数队伍已被淘汰。待队友爬出睡袋之后,她们收拾好武器,肃然走向深处。

一路上,除了必要的战术交流,丽莎什么都没说,看得出她相当专注。毕竟,现在不是嬉笑怒骂的时候,一举一动都可能事关生死。谢莉娅明白,现在必须保持冷静,经历过太多离别,有时反倒会失去活着的实感。

“谢莉娅姐姐……”

“什么?”

“你瞄了我好多次,让我好紧张哦……”

“我——我知道!”

笔直穿过两个街区,视野豁然开阔起来,前方似乎是一座广场,远处虽被浓雾层层遮蔽,但从入口的枯枝败叶可以看出这座广场曾植满银杏。做好心理准备后,谢莉娅带着丽莎探进广场,一靠近,复杂的气味便涌入鼻腔,浓郁的铁锈味夹杂着新鲜的腐臭,不禁令人浑身发冷。

然而现在,她们却没有避战的选择。对于无法牺牲队友的她们而言,如果潜在的敌人选择躲在暗处比拼养料消耗,她们是绝对没有胜算的。这一点,谢莉娅心知肚明。

——必须掠夺命之花。

她们警戒地探行了数米,面前是一条大道,两侧各有一排银杏树干,枯得很整齐。在某棵树的脚下,几只乌鸦正在一滩干涸的暗红中啄食,一走过去,那些惊弓之鸟纷纷散去,只留下几块已经无法辨认的残肢,这也正是气味的来源。

那残肢上也戴着作为凭证的手环,已是红色。

刚想说些什么,丽莎就被谢莉娅一把拽到树后,她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只顾着窥觑树干另一边的大道,于是丽莎也默不作声,跟着探出半个头:大道深处传来缀着金属感的踏步声,显得沉稳而从容,这样屏息凝神十几秒后,一位骑士装束的人踱出了浓雾,他面部全然隐匿于头盔里,披着一身暗银色盔甲,背着一把双手大剑。

谢莉娅认出:从纹理来看,那把剑还是“月桂”产的定制武装。她知道这类人多半隶属于某个成建制的大型佣兵集团,在任何园区都属于最难对付的一类,但即便早有耳闻,正面交锋这种事,她自己也是头一回。

那骑士似乎没注意到她们的存在,缓缓经过了那颗她们藏匿的树,待他又走了几步,并将后背完全暴露时,她骤然提起镰刀:“你留在这里,掩护我。”

话音刚落,她便从树后冲了出去,阵风掀飞途径的枯叶,还未落下,她就已至骑士身后,一跃,一挥,便要直取他的首级。丽莎取出一把步枪,在树后单眼瞄准骑士,从眼前的事态来看,在谢莉娅的全速突袭之下,他根本拔不出背后的剑。

事情本该如此。

她望见:镰刃刚要触及骑士的脖颈,剑柄就从鞘内自行弹出,那把剑瞬间断开,延展至数节,每节都被看似肌肉的组织互相连接着,活像一条机械蜈蚣。它弯成一弧,挡住了镰刀,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

“嘁!”见突袭失败,谢莉娅本想直接后撤,但那柄剑却游过来,差点缠住她的镰柄,好在丽莎开枪打断了它的蓄势,她才得以拉开距离。只见对方缓缓回过身,剑柄扭动着递到他张开的掌中。她从未想过,“月桂”的武器竟这般灵活。

那大剑又从“蜈蚣”收缩至原本的形态,对方二话不说,双手持剑,侧腰摆好了架势,一举剑,脚下的落叶便被强压吹开。

铛——!

他瞬移般冲至谢莉娅的面前,速度太快,她勉强才看清剑锋。先是一声清脆的碰撞,随后转为刺耳的摩擦,镰刀虽防住了砍击,但有如山崩的力道已使她后移数米。

如果刚才偏之毫厘,自己就已断成两截了吧,她想。

刚站稳,对方却不留任何喘息的空隙,又使出了一记斜挑,随后紧接着三连砍击,她应接不暇,勉强维持着防线,而丽莎的子弹虽打在了盔甲上,也未能如愿将其穿透,只砸出了几个浅浅的弹坑。一阵短兵相接之后,二人又互相拉开距离。那骑士把剑举在面前,语气信誓旦旦:“现在弃权,我还能饶你们一命。”

“你以为——我们还有什么退路吗!”

她怒吼着,但刚摆好进攻姿态,骑士就把大剑反手插进了地里。地面传来微微异响,她下意识拄镰后跃,刚腾起身,就从余光瞥见数段剑刃,那些不长眼睛的剑刃从地底下接连刺出,并瞬间覆盖了她上一秒所在之处。

一来二去,她已见识到那把剑极高的机械强度,不仅如此,它还有着活物般的灵活构造,应该如何破局呢?自己这边,在摸清剑的运作规律之前,擅自近身可谓相当危险,而丽莎那边,常规的远程射击又难以对其造成伤害。要让她参与近身战吗?不……

脚刚着地,枪鸣与丽莎的喊声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谢莉娅!后面——!”

身后袭来一阵强风,借着落地的动能,她顺势侧滚了数米,这才看清那悄无声息的来者。

——另一位骑士。

戴着一面长盾,占据着她原先的落点,从姿态来看,刚挥出了一记盾击。

枪声响彻,在丽莎的掩护之下,她提镰后撤,直到将两位骑士全部纳入视野。的确,未曾有任何迹象表明敌方只此一人,是自己先入为主了。她这才明白,此前的猛攻,都是为了将自己逼入陷阱——藏于雾中的另一人的攻击范围。眼下的佣兵骑士,光是一位就已难以应付,何况是这般配合无间的组合呢?

“姐姐!”丽莎借着通讯器向她喊道:“我这就来帮你——”

“别过来!”她一口回绝。

第一位骑士举起了剑,以瞬移般的速度再度袭来,第二位心照不宣,架盾紧随其后。咬了咬牙,她依然决定独自接敌,握起镰刀便冲二人迎面奔去。刀光剑影目不暇接,她强迫自己挥得快些,更快些!以在格挡之余找到进攻的间隙。

一旁的盾牌正被丽莎的火力牵引着,在挡住一次顺劈之后,她终于趁着剑士的短暂僵直,借机斩向他的腰间,而另一人却像早有预料,那盾牌也如大剑般自律变形,伸出血肉,从侧方瞬间延展至正面,以近乎扭曲的姿态挡住了这珍贵的一击。

“唔——!”

盾牌再度化为整体,紧接着大剑挑来,她来不及躲闪,勉强的格挡也被粗暴弹开,在这毫无防备的一刻,长盾直击在了她的腹部。横飞了数米,她以背撞到银杏树上,后脑一阵晕眩,浓烈的腥甜从气管爬上口腔,化作一抹绯红,从嘴角缓缓流出。

“不!不不不……谢莉娅,谢莉娅,谢莉娅……”丽莎惊恐地跑了过来,脸上泫然欲泣:“谢莉娅真是笨蛋!明明打不过,还非要一个人逞强!”

喘了几口腥气,她拄着镰刀从地上站起来,戏谑地抽了下嘴角:“哈,你说是……就是吧。”

“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子,一副不坦率的样子!只把我当作一个孩子、一个负担!什么都不肯告诉我……那样的话,我不就只有孤身一人了吗?谢莉娅……”

“看着我,谢莉娅。”眼前的人投来空前灼热的视线:“请把我当作你的枪,不——你的刃吧!允许我——允许我站在你的身边,允许我和你并肩战斗,直到必须离别的那天为止,都请你——注视着面前的我的身姿吧!”

她微微颔首,一种令人怀念的感伤默默浸染着她的心房,直到这时她才明白,自己已经刻意回避太久——那与人相互依存的感觉。那种感觉足以令她忘却伤痛,想必即使再过几年、几十年的时间,即使天空多么晦暗,多么阴冷,也不会有任何一场雨能夺走此刻她心中的温度。

她望向骑士们,旋握镰柄,将炽热输入漆黑刀刃:“听好了,先集中击破盾牌。”

“姐姐……你还能动吗?”

“呵,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她立即发起冲锋,丽莎提枪跟上她的步调,见状,两位骑士一前一后摆出了招架姿态。朝着那面似乎无懈可击的盾牌,她全力挥出一道黑色弧光。

铮——!

一触及盾牌中央,刀尖就瞬间将其撕出数道裂痕,那些裂痕又转为裂口,已然被炽热的刀刃一击贯穿。

“丽莎——!”

待她拔出镰刀,丽莎抱紧霰弹枪,抵住裂口就是一枪,那面盾牌彻底四分五裂,持盾的骑士也单膝跪在了地上。然而这时,另一人却从上方发起了重劈,眼看剑要落到丽莎背上,还未见血,就已被镰刀死死咬住。丽莎趁势一个前扑,枪口如刀刃般径直刺入,一抵住那盾骑士的头盔,就使它绽开了血花。

盾骑士倒下了。她们撤开数米,静候着下一次交锋。

然而……

待那昙花绽放,她们却目睹了惊人的一幕。

那第一位骑士缄默无言,把大剑高举过头,却反手插进了队友的尸骸之中。那剑再次断成数节,自那连接着剑刃的全部肌肉组织里,外翻出数不清的人齿,那些密密麻麻的牙齿贪婪啃噬着盔甲,并连带着骑士的命之花,很快就把尸骸抹得一干二净。

不仅如此,自那面盾牌的残片之中,竟也开出了一朵命之花来,仔细观察的话,还能发现其中嵌着一枚已损坏的手环。不由分说地,也被那把剑抹得一干二净。

“吃吧,吃下之后,你只会变得更强大。”那骑士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