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力量
那是在前往德尔齐斯的路上所发生的事情。
从赫雷莱茵特前往德尔齐斯，理论上来讲应该是向西南跨过莫里恩河到西南的巴莱卡利亚休整一下，然后再向东南走大路跨过牧勒河后抵达。不过这样的行程相当绕路，而且虽然官方的通缉令看起来水分很重，但也不排除会遇上麻烦的可能，所以最后修还是选择了让安德比直接沿着莫索罗拉山脉中南向的小道行车。
这样的好处大抵就是不会引人耳目还能节省几天的行程，不过坏处也显而易见的是没有驿站能够休息和稳定地补给食物。对修和希尔维娅还有安德比来说倒是没啥大不了的，而对于伊罗恩和蕾茜来说，这样的行程无疑是噩梦……
“哗啦啦、哗啦啦。”
“轰——！嚓——！”
尤其是遇到这种暴雨的天气，光是在室外就相当危险了，更别说是赶路。
好在老天也不是真的要为难他们，暴雨刚下起来没多久，他们就遇到了一处废弃的像是教堂一样的建筑，也不至于被淋得太惨。
“不过亏得这荒山野岭的还有座教堂啊，真是帮大忙了。”
进到教堂内部之后修一边环顾着室内的情况，一边感叹起他们的好运来。
不过这里说是教堂，里面却一座神像也没有立。
按照修这么久以来的旅行经验来看，不论是供奉单一神祇的小教堂，还是联盟性质的大教堂，从教堂的正门进入之后必定是能看到神像的。可这间教堂别说是神像，连一座安置神像的台位都没有，进门之后的大厅内只有几根长满苔藓支撑着天花板的立柱，大厅内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大概是那个吧？为纪念莫德修斯大人讨伐莫索罗拉山里的巨龙而建的神庙。”
“神庙？”
“嗯，莫德修斯大人的故事里不是有那个说法吗？他带着就赫雷莱茵特的人民迁到莫索罗拉山，在西北的山坡上建立了新的赫雷莱茵特，可是相传莫索罗拉山中有吃人的巨龙存在。莫德修斯大人为了带给人民安定的生活环境，带着一个随从出征讨龙。虽然莫德修斯大人与巨龙同归于尽，但见证了他与巨龙的战斗的随从将巨龙被讨伐的消息带回了赫雷莱茵特。后来人们便在过去莫德修斯大人与巨龙战斗的地方建起了神庙，以纪念莫德修斯大人的伟业。嘛，不过建在这种地方，一般应该也不会有人来吧……”
面对一脸疑惑的修，蕾茜稍微讲了一段关于莫德修斯的神话。
这间神庙位于莫索罗拉山脉中部的一处小山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本身规模也就像一间小教堂一样，看起来荒废很久了。
对于这段神话，修倒是也有所了解，在《世界神话总集》中，莫德修斯的最后一章确实是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只不过并没有提到还建了庙宇之类的事。
“你知道得还挺清楚啊？”
“我们班杰雷赫的小孩子都是听莫德修斯大人的故事长大的，这种程度的了解算是理所当然吧？”
本来修想再多向蕾茜打听点别的故事，结果不知为何希尔维娅却插了进来，一边从侧面抱住蕾茜抚了抚她的脑袋，一边没好气地接下了修的话茬。
大概是同为女性的缘故，希尔维娅和蕾茜在不经意间关系就变得相当要好了。特别是希尔维娅，在对待男人的时候一脸凶相，找上蕾茜的时候就转而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甚至还会主动产生一些身体接触，让队伍中充满橘色的氛围。
对于希尔维娅的插嘴，修也不感到生气，反而觉得如果她们一起讲的话，说不定故事还能更完整一点。
“这么说来修小哥不是班杰雷赫人来着？不知道这些也正常。”
安顿好马车后进来的安德比似乎对这个话题也有兴趣，笑盈盈地坐到几个人旁边。
修侧脸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伊罗恩，他独自一人默默坐在离几个人有点微妙距离的地方，一脸的阴沉，面对他最喜欢的莫德修斯的神话故事会也完全无动于衷。
自那日从赫雷莱茵特出逃被修训一顿之后，伊罗恩就一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修也反思过当时是不是说得有点太过头了，可思来想去，他又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说错了的地方，最后只好放着他不管了。
“欸，虽然有看过一些相关的书籍，可是你们讲的又和书上写的略有不同，所以就比较好奇啦。”
修一边解释，一边脱下外面被淋湿了的衣服，坐在原地环顾起室内的景象。由于外面下雨，也没办法找到合适的柴来生火，衣服就只能简单地用绳子挂在立柱上晾晾了。
至于神庙内的景观，比起修之前去过的巴尔敦遗迹也好就赫雷莱茵特也好，都要精致许多。四面的墙壁虽因多年无人保养而生上了裂纹和青苔，但还是依稀能见原本的石墙上有着用已经褪得很淡的颜料绘制的壁画。
纵观四周的墙壁，在进门左右的墙壁的最高处都绘制着一只庞大的巨龙，通体使用黑色的颜料，而眼部则是红色，两足两爪，肩后大翼，倒是很符合修过去在各种动画、电影之类的影视作品中所看到的恶龙的形象。
左边墙壁在靠近地面的端则同样用漆黑的颜料绘制了大量倒伏在地上的人影，巨龙睥睨这下方的众人仿佛神明之于蝼蚁。而右侧墙壁的底部则是一个用白色颜料绘制的骑士，手中握着的金色颜料绘制的长链直取顶部巨龙的脖颈，巨龙也是一副痛苦至极的样貌。
而大门正对着的墙壁，则是用黑色的颜料完全刷黑，只在中心的位置用白色的颜料绘制了一个由五个菱形向五边放射而开的图案。修在奔雷祭的时候也见过绘有这一图案的彩旗，据说这是象征着莫德修斯的雷电纹，亦是班杰雷赫国旗的图案。
“话说，和莫德修斯战斗的到底是怎样的巨龙？以前我在凯瑟拉特的时候也有在山里遇到过被当地人称为‘雷霆之龙’的巨龙呢，这莫索罗拉的巨龙又是怎样？”
看着墙壁上的壁画，修对这只巨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毕竟单从这黑色的涂色上来说，修第一联想到的就是被称作“破灭的黑龙”的甘德拉。
不过，既然是被叫做“破灭的黑龙”，会这么容易被消灭掉吗？怎么说强度也应该在赫尼德拉尔之上吧？这么说来，赫尼德拉尔的体色也比较接近黑色，不过形象完全不像就是了。
正当修在心里比较着印象中的赫尼德拉尔和壁画上的巨龙的时候，不经意间注意到四面八方都向他投来了惊异的目光，回想一下刚才自己说过的话，修才意识到自己随口就说出了相当不得了的事情。
“修、修小哥见过真正的……龙？”
不等修打圆场，安德比就抢先绷着脸提出了质疑，而不等修想个借口搪塞一下，希尔维娅就像是看破了什么一样轻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
“嘛，毕竟是随手打死巨虎的人，见怪不怪了吧。”
“诶！！？”
安德比和蕾茜的惊叫声瞬间就响彻了整间神庙，面对惊呆得说不出话来的安德比和蕾茜，修只能回以尴尬的微笑，一时还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
“可是我记得他好像说是被大姐头你救了虎口脱险？”
“啊？他的话十句里八句都是扯淡，你也信？”
“呀，不是，也没那么多吧……而且，说我把巨虎打死了才没人信吧……”
面对疯狂拆台的希尔维娅，修想笑又笑不出来，最后绷着脸，感觉嘴角都要抽筋了。而希尔维娅则是摆出了一副胜者的姿态，抽出腰间的骨刀，歪嘴冷笑着看着犯难的修。
“反正我是亲眼所见，而且这刀和这个叫‘爪’的武器也都是用巨虎的牙和爪子做的呢。”
毕竟巨虎的爪牙制成的武器对于要到处走动旅行的修来说还是太多了点，所以在路上的时候修将巨虎剑齿制成的短刀的其中一把送给了希尔维娅，至于爪子，则是一对送给了希尔维娅，一对送给了伊罗恩防身用，自己只留下了一把刀和一对爪。
“诶！！？”
听了希尔维娅的话，安德比和蕾茜再次发出了惊叫。
“喂喂，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就不能让我低调点？”
“哼！谁让你一天到晚谎话连篇还老喜欢对我威胁说教？”
希尔维娅的语气转而变成一如既往的凛冽，态度的转变让修不禁打了个哆嗦。而希尔维娅也在冷哼一声后，侧过脸去，虽然言语中充斥着不满，但她的嘴角却分明流露出笑意，留下修自己面对安德比和蕾茜惊愕的目光。
可恶，这女人还真不好惹。
“修、修小哥真的和龙战斗过吗？”
“呀，不是……当时有同伴和那只龙做了点交易，倒没打起来啦……先不说这个，能跟我说说和莫德修斯战斗过的龙的事吗？我出门旅行也就好这口奇闻异事了。”
面对安德比的问题，修尬笑着随意解释了一下，然后便开始试图强行切换话题。不过，这个问题终究还是跟龙有关，要想真的岔开可能也没那么容易。
“和莫德修斯大人战斗的龙，好像没有有关它的其他故事呢……记得小时候妈妈给我讲的莫德修斯大人最后的故事，好像是一头黑色的很可怕的龙？”
“黑色吗？我倒是没听过关于那头龙的具体描述。”
安德比和蕾茜你一言我一语，也没说出个什么有用的信息，而希尔维娅对这个话题好像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伊罗恩也是抱着自己的膝盖低头坐在一边默不作声。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最后修放弃了对这件事刨根问底，抬头从神庙侧壁的窗户向外望去，屋外大雨还“哗啦啦”地下着，不时还会从不远处传来雷鸣声，看样子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
“既然如此就在这儿歇一晚吧。”
“真的？”
“好耶！”
在修做出决策之后，安德比和蕾拉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
“呐，修大哥，给我们讲讲那个什么‘雷霆之龙’的故事呗！它的雷有莫德修斯大人的雷厉害吗？”
“啊……这……”
修挠了挠头，想要推辞，可面对蕾茜和安德比一脸期待的表情，又觉得有些不忍拒绝，所以最终还是放弃了，坐下身来，有些犯难地讲起了过去在凯瑟拉特的事情，直到夜幕降临不得不睡觉的时候才得以停下来……
X X X
“……呵呵呵。是吗？被山匪抢走了妹妹，还一路遭人否定自己的观念。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唔……”
“呵呵，你一脸伤心的样子可真叫人愉悦。”
“你！你就是在看我笑话！”
“啊啦啊啦～渴求力量之人啊，想从我这里获得力量，总得让我开心开心不是吗？呵呵呵。”
夜里，神秘的轻笑回荡在屋内，给人一种相当不适的感觉。
被谈话声吵到的修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却发现本该睡在自己身旁的伊罗恩，此刻正站在神庙最深处的墙下，从修的角度向他望去，在伊罗恩的面前似乎是有一位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女翩翩而立。
修睡眼迷离地环顾四周，却发现本该睡在自己身旁的安德比也不见了踪影，同样不见了的，还有应该睡在神庙另一端的希尔维娅和蕾茜。
不单如此，神庙里此刻的氛围也怪得出奇，明明刚睡下的时候外面的雨完全没有要停的样子，现在明明没过多久，外面却已经完全没有了雷雨的声音，甚至连一点风声都听不见，整个神庙中静得令人窒息。
这是个什么情况？
修从地上站起身来，慢步朝着伊罗恩走去。
然而，当他走到伊罗恩身后时，却被伊罗恩面前的女人惊地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人一头洁白的长发如瀑布般直垂向地面，即使在这昏暗的神庙内，那发丝也没有丝毫的暗淡，反而更像是在强调自己的存在一般，白得足以让人怀疑是否是这世上的应有之物，而与之相对的是，她那双漆黑的眼眸又宛如深不可测的黑洞一般，仔细凝视或有一种会被吸进去的感觉。
她身着一条款式单调的黑色连衣裙，赤裸着的双脚踩在这神庙的石制地面上，显地有些违和——不，不如说她存在于此本身就很违和。
最重要的是，她的脸看起来就如同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样。
这到底是……
“哎呀呀~特邀嘉宾睡醒啦？”
女人抬起右手微微挡住自己的嘴，然而从她上挑的眼角依然能感受到一丝邪魅，仿佛是在故意戏弄修一样。
“修大哥……？”
伊罗恩回过头来，一双无神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修，口中说出的话语也完全不带感情，倒像是机械电音一般。
看来是这个女人对他做了什么洗脑之类的事？而且特邀嘉宾是什么鬼？
“你是什么人？”
虽然不是很清楚现在的状况，但直觉告诉修，眼前的这个女人绝不好对付，修立刻警惕起来，右手不自觉就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身体同时也一下子进入了强化状态。
“呵呵呵，别紧张别紧张。不过是想邀请你参加个游戏罢了。”
女人眯起眼睛，脸上的笑容愈发瘆人，修按着剑不禁后退一步。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就连面对巨虎和赫尼德拉尔的时候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游戏？”
“诶，游，戏，也是我最最最喜欢的~仪，式，呢。”
说着，女人咧嘴一笑，双手轻轻搭在胸口，一副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满心期待的样子。
“那么，伊罗恩弟弟，就让姐姐看看你的觉悟吧！呵呵呵。”
说着，她将右手抬到胸前，五指轻轻舒展开，然后，她那洁白的发丝之中便有几根变得漆黑，随后，一阵阵神秘的阴风从四面八方汇卷携着各种不可名状的物质汇聚向她的手心，最终在她的手掌下方汇聚成一柄漆黑的长刀。
这把刀刀身修长，单看造形就像是经常会出现在角族人的某些动画、游戏里的太刀武器一样，不过这刀通体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颜色，黑得深邃，就如同她那对眼眸一般，仿佛随时都能将人吸进去，光是直视它，后背都会不禁渗出冷汗。
待刀完全成型，她便轻轻一挥手，那刀便自己飞到伊罗恩的面前，而伊罗恩则像个人偶一般呆呆地握住黑刀的柄，对着修将刀架好，仅仅只是这么站着，修都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吾将以此身向渴求力量者赠予无上之伟力。斗争吧！以这毁天灭地撼徹寰宇之能，为吾奉上甘美的鲜血吧！”
立于神庙深处的女人一手按在胸口，一手伸张向前，一脸愉悦地高声吟诵起来。
她到底是什么动画里走出来的中二反派啊？
不过，虽然她看起来是有些中二，但实力还是不可小觑的。
修本想故作正定地吐槽一番她的咏唱，结果就在她话音刚落时，伊罗恩已从她跟前一闪来到修的面前，那骇人的黑刀毫不留情地就自上而下朝着修劈斩过来。
修大吃一惊，慌忙抽刀招架，同时不忘后撤与伊罗恩拉开距离。
然而事情却并不如修想的那般顺利，面对伊罗恩手中的黑刀，即便是巨虎的剑齿制成的短刀，在它面前也形如白纸一般，修完全没有感受到力量的反馈，手中的骨刀就已经被斩成了两段。
而且，在修慌忙后撤几步之后，一阵钻心的疼痛直冲他的天灵盖，他这才发现，虽然自己及时后退了，但从胸口到腹部还是被那黑刀划出了一道长长伤口，鲜血开始止不住地向外渗出。
另一边，伊罗恩完全不考虑给修一个喘息的机会，一击结束，立马跨步向前，挺刀直往修的心窝刺去。
面对这般形势，修不禁皱起了眉头，胸腹的伤口不断传来剜骨的痛感，令他的一举一动都变得迟缓起来，别说是反击，就连侧身避开伊罗恩的这一击刺击都有些力不从心。
回想起来，修自从在雷吉斯哈获得了力量之后，即使会在战斗中吃瘪，也不曾受到过这样的创伤，即使是力量全开强化过的身体，在那黑刀面前也形如暴风之中的芦苇，稍不注意就会丧命。
面对伊罗恩的突刺，修将手头剩余的刀柄对着他的脸扔了过去，伊罗恩抬刀就将其斩落，而修则抓住这样的间隙后退侧身，惊险地躲过了伊罗恩的刺击。
之后，修尝试着调动体内的力量以控制住胸腹间的伤势，同时屏蔽了自己对痛觉的感知——
这个操作还是在凯瑟拉特的时候学到的，那时修有向普蕾基雅打听关于黑龙残鳞的力量的事，而据普蕾基雅描述，在那黑甲的加护之下她能完全屏蔽掉疼痛感，所以即使在肩被贯穿的情况下依旧能强行拉弓。修也因此思考过自己的力量是否也能做到这种事情。
然而在平时的战斗中，靠着力量的强化，修本就不太会体会到疼痛感，所以基本没有机会尝试这种技巧。不过面对第一次遇到的这种刀口伤，修还是很庆幸自己有为这种情况做过预案的。
可是，面对伊罗恩快速的进攻，将力量分散用来抑制伤口和隔绝痛觉无疑也是相当危险的，毕竟这样一来他的机动性和反应力都会有所下降。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清醒过来吗？
修咬着牙勉强避开伊罗恩的又一次斩击，尽管现在的情况有些无解，但他还是想要尽可能挣扎一下，毕竟自己还有没找到的答案，可不能这副模样去见她。
接连斩空的伊罗恩继续穷追不舍，反过刀来自下而上一挑，修见状则逆着刀来的方向侧身闪躲，伊罗恩眼看自己的攻击又要落空，强行将刀的上挑中断，迅速转刀对着近在咫尺的修斜向劈砍过来。
面对如此近距离的劈砍，后撤肯定是来不及了，修只能尝试再次侧身，结果却因连续的侧身导致脚底打结将自己绊倒在地。
所说侥幸躲过了一记劈砍，但倒地的修在与伊罗恩近距离交手的情况下已经没有了再站起来的机会，伊罗恩就站在他的跟前，举刀毫不犹豫地就朝修劈了下来，当修勉强翻转过身来时，那刀都已经斩到了他面前。
万策尽了吗……
那一刻，透过黑刀的刀身，修恍惚间看到了神庙深处那女人一脸陶醉的笑容，就好像是死神在对自己微笑一般，扭曲得让人恐怖。
不行！还不能在这里倒下！
修咬着牙，任凭自己的身体进行条件反射，放弃了伤口的防护和疼痛的化解，将力量集中在手臂间，抬手击掌将黑刀硬停在了自己面前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空手接白刃，虽是个朴实无华的体术技能，但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却又比任何花里胡哨的技能都要来得靠谱。
然而，尽管修一时强行让刀刃停了下来，在伤痛的刺击之下，自己的力量终究还是不太能顶住伊罗恩全力的下斩，即使修勉强也能控制刀刃，却还是不能改变刀刃正在靠近自己的事实。
全拼力量没办法拼得过，那就只能取巧了。
修咬牙忍着痛，背部躺平抬脚对着伊罗恩的膝盖就是一踹，而伊罗恩显然没有料到修的这种攻击，一时间身体微微失去了平衡。
而就是这么一瞬间的破绽，修就趁势手部发力，控着刀的手发力将刀身一扭，将黑刀从伊罗恩的手中夺了过来，而伊罗恩也因为修的发力倒向一旁。
修挣扎着站起身来，咬着牙将黑刀架在身前。
可就在修握稳黑刀刀柄的一瞬间，他突然就觉得浑身开始燥热起来，对鲜血的渴求与杀戮的欲望，宛若一条漆黑的巨蟒，在一瞬间紧紧勒住他的大脑，将他的理性吞噬殆尽。
等修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都已经冲到了刚站起身的伊罗恩面前，手里高举着黑刀正要斩下。
修也不顾上别的，只能勉强调动全身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控制住，同时咬紧牙关深呼吸，以求靠理性与心中那股斩杀的冲动做斗争。
但即便是黑刀离手，伊罗恩也全然没有要回复正常的样子，见修举着刀僵在自己面前，他抬手就是一拳挥在了修腹部的伤口上，然后趁着修因疼痛而弯下腰来，一把抓住修的手试图抢夺黑刀。
被伊罗恩这么一折腾，修心中的杀意愈发强烈起来，暴躁地一膝盖顶向伊罗恩的腹部，然后再又是一脚猛跺在他脚上，最后趁着他脱力之际一个扫腿将他撂倒在地，一脚踏在他的胸口举刀便斩。
黑刀的刃口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弧线，仿佛要将整个空间都撕裂开来一样。
然而，刀刃却在斩到伊罗恩面前时再度停了下来。
修握着刀柄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脸上早已布满了不知是因伤痛还是与内心的杀戮作斗争而产生的汗珠。面对心中展露的虐杀的獠牙，修只能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冷静。
他眉头紧皱，咬着牙深吸一口气，脚上用力控制住伊罗恩，然后猛地一个转身，对着墙下的女人用力将刀投了出去。
黑刀破空而去，笔直地飞向女人的脸颊，但却在快要刺中那女人的时候停了下来，顺从地漂浮在了她的身边。
“哎呀哎呀，真是遗憾。”
女人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失落感，渗人的笑容更像是觉得捡到了宝一样，饶有兴趣地观望着修和伊罗恩。
既然她本就可以操控那柄黑刀，修也不指望这样的攻击能够伤到她。而且，她本人似乎并没有下场作战的打算，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让伊罗恩清醒过来。
摆脱了黑刀的精神侵蚀，身上的伤痛感又开始猛烈地冲击起修的大脑，但修根本就没功夫去顾及身上的伤，一屁股坐到还在挣扎着的伊罗恩的身上，一手按住伊罗恩的肩膀，一手抬起来对着伊罗恩的脸就是一巴掌：
“你他妈变强了就想杀人是吧！？想杀人是吧！？”
修破口大骂道，换了只手按住伊罗恩，抬起另一只手“啪！”的一声又是一巴掌：
“你丫的就这点出息当尼玛的英雄呢！？”
修一边骂着，一边再次抬手准备再给他一掌。
不过，虽然修是怒火中烧有些上头，但还是注意到伊罗恩脸上比起之前的麻木，要多上了几分恐惧，最后还是没下得去手。
“修……大哥……”
伊罗恩看着满身是血的修，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见伊罗恩似乎是清醒了，修心中紧绷的弦也稍微松了下来，高举的手轻轻落下按到伊罗恩的头边，脑海中一下子就只剩下了疲惫感和胸腹间撕裂的疼痛感。
“哎呀呀，真是令人感动的再会呢。”
自始至终立在墙下未曾移动过半步的那个女人，此刻也嬉笑起来，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完全没有笑意就是了。
“呵呵呵呵，真不愧是那孩子看上的玩具，比预想的要厉害一点嘛。”
女人眯着眼浅笑着，轻轻一挥手，身边的黑刀便散作无数粒子，消失在了空间中。
“你到底是……”
修咬着牙，强忍着伤痛看向墙下的女人，但此时的他，脑子已经开始有些不清醒了。
而那女人，似乎也没打算回答修的问题，只是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容，留下一句“早晚还会再见面的”之后，身影便消失在了房间中。
随着那女人的消失，神庙中的视野突然又变得开阔起来，轰隆隆的雷声与哗啦啦的雨声回响在修的耳畔，可此时的他，已再无精力去思考这一切的这一事件的来龙去脉，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X X X
“呃啊啊啊啊——”
当修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席卷他脑海的，便是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引得他仍不住叫喊起来。
“呵啊……哈……哈啊……”
猛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冰冷的石制天花板。
四下里相当安静，除了他叫喊的回声之外，便再无别的声音，看来雷雨大概已经停了。
“修大哥！”
大概是听到修搞出的动静，伊罗恩不知从哪里叫喊着扑到了他身上，语调中还带着哭腔。
修也能理解他会这么激动地扑上来的原因，不过他还是希望这家伙在行动前能多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被他这么一抱，修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裂开了。
“修大哥……”
另一个声音从一旁传来，修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蕾茜也坐在旁边，而希尔维娅和安德比，也站在蕾茜身后，一脸稍微放心了的表情。
“我们还以为你要挺不过来了呢。”
“啊哈哈，不至于不至于……我睡了有多久？”
“两天吧。”
“诶！？”
希尔维娅一脸平静地说出了一个相当惊人了时间，修这才对她所说的“挺不过来了”有了点体会，如果再睡下去，搞不好真的就没命了。
“嘛，那天晚上听到伊罗恩大喊大叫的，起来看你浑身是血，还真是吓了一跳。”
希尔维娅看着修的脸，脸上露出了苦笑：
“不过我倒是在你包里找了你之前用的药和绷带帮你处理了一下，老实说看你那个样子，我都不太抱希望的。”
“好歹还是抱点希望吧……”
修没好气地吐槽道，但比起他的伤势，还有更令他在意的事：
“于是，伊罗恩，能解释一下吗？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如果那个女人单单是能够操控人心和引人杀戮的话，其实修并不会在意到这种地步，虽然这些完全有违过去在角族人学校中所学到的科学知识，但自从走出雷吉斯哈以来，修看过的超科学现象也太多了点，差不多也见怪不怪了。
可是对于那个女人，她的长相却怎么都没办法让修释怀，因为她与过去经常会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那个女人实在是长得太像了。
“呃……”
听到修的问话，伊罗恩怯怯地放开了修的身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着头在地上跪好：
“我……我也不太清楚……那天晚上……我有些睡不着，然后就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我……起来一看，那个女人就已经在那里了……”
伊罗恩低垂的脸上写满了难过，两手紧紧按在膝盖上还止不住地颤抖着：
“她说自己是这个世界的神……可以给我无与伦比的力量……”
“然后你就信了？”
“呃……不……那个……我也不知道……那之后总觉得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但是心里又静不下来……想要把周围的东西都破坏个遍……之类的……”
说着说着，伊罗恩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忍不住将自己抱起来缩成了一团，脸上的表情也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之物一样，变得扭曲起来。
修大概能理解他的那种感受，毕竟自己握上那把黑刀的时候，也差点被那种虐杀欲和破坏欲给支配，光是回想一下就觉得后背发凉，而且恶心得想吐。
不过，“这个世界的神”吗……
在修的认知范围内，这个世界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神明，但纵观从古到今的神话，修也知道那些被人们广泛信仰的神明，究其根本更像是那种角族人的文学作品啊影视作品里会出现的超级英雄，本质上还是与人无异，和广泛认知中的“神”差距还是蛮大的。
可那天夜里的那个女人，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呢？如果她自诩为神明，那过去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那个女人，是否也同样是一位神明？
而且，关于那把黑刀，修总觉得自己似乎曾在哪本书里有读到过类似的东西。
修看着身边满脸阴郁的伊罗恩，心中五味陈杂。
而在一旁看着他们的希尔维娅、安德比还有蕾茜虽不插嘴，但脸上的表情却也相当凝重，看来他们对伊罗恩口中的神也都感到有些畏惧。
“都……都是我不好……把修大哥伤成这样……我……”
说着说着，伊罗恩就抽泣了起来，看着他这个样子，修也狠不下心来骂他，只能轻轻叹了口气，用安慰的口吻开口说道：
“好了好了，你也是被那家伙控制的不是吗？”
“可是……我……”
“伊罗恩。”
“诶？”
被突然打断的伊罗恩，有些惊愕地抬起头来看向修的脸，而修则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强忍着疼痛抬起手来，轻轻地放到伊罗恩的头上。
“你想当个英雄不是吗？”
“诶？呃……可是……”
“我不是跟你说过嘛，英雄，从来都不是用一个人是否能打，是否有钱来评判的。一味地追求强大的力量，却不学会控制自己，那样是成不了英雄的。”
“唔……”
听到修这么说，伊罗恩抿着嘴慢慢低下了头，再一次陷入了消沉。
“嘛，我并不是要否定你想成为英雄的梦想，倒不如说，我是想把你引向正确的英雄之路。”
“诶？”
“这世间所谓的正确或是错误，在不同的人眼里都有不同的定义。有的人表面上被人敬仰为英雄，但背地里却凶残至极。有的人被人嘲笑贬低，内心却坚强无比，处处为人着想。如果你是觉得自己能认可自己是英雄就足够了，那你大可按照自己喜欢的人生理念去生活。可如果你想要成为被任何人都铭记的英雄，那一言一行、所作所为都势必需要考虑到世人的评价。可能平时我经常教训你让你有些不爽，但说真的，我只是不希望你走上错误的道路罢了。”
修轻轻叹了口气，对着呆然的伊罗恩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嘛，总之，经过这次的事，你也该对力量这种东西有更深刻的体会了吧？”
“嗯……”
伊罗恩呜咽着小声应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答复，修也觉得稍微放心了些。
虽然没能知道再多关于那个自诩为神的女人的事有些遗憾，但如果伊罗恩能因此而有所成长，那也不算太坏吧。
而且，“早晚还会再见”吗……
回想起那女人消失前留下的话语，修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但究竟是怎么不好，却又有些说不上来。
既然如此，还是不要多想了比较好，比起不知何时会来临的未来，眼下还有许多其他事情得处理呢。
那之后，在修恢复到能够勉强行动之后，五人才再次踏上了前往德尔齐斯的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