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决意

“修·茵菲诺莱恩,伯西里战场救驾有功,特授幽兰蒂亚斯银月勋章一枚。”

修低着头,单膝跪在地上,直到听到站在王座一旁的年迈的大臣宣读了这样的说辞,依然一头雾水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那个……你可以站起来了……”

听到面前传来诺拉的低语,修有些愕然地抬起头来。

今天的诺拉穿着一身洁白的褶边长礼裙,大胆的款式将她原本就发育得恰到好处的身材勾勒得更加迷人,再配上她头顶由金丝编制而成的小王冠,更是将她整个人的气质提升了一个档次。

面对这样的诺拉,修一时还有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才好。

“那、那个……请不要这么盯着我看……”

诺拉小声地嘀咕着,修才注意到自己在这样的场合发呆有点太过失礼,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

“抱歉……”

修用不至于被旁人听到的声音道了个歉,而诺拉只是红着脸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嗯,茵菲诺莱恩先生,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以及一路上的照顾……呃……这枚勋章我艾菲梅拉尔王国对您功绩的肯定,愿银月的光辉与幽兰蒂亚斯的圣洁常伴于您。”

一边说着场面话,诺拉一边红着脸将这枚精致的勋章别到了修的左胸前。

这枚银制的勋章以盛开的幽兰蒂亚斯浮雕为底,其上则是象征着艾菲梅拉尔王国的新月徽。从这外观上来看,这枚勋章的级别应该相当高才对,就连站在大厅两侧的大臣贵族之流,也不禁在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将勋章别好之后,诺拉小退一步,再次对修微微一笑之后,才转身走向王座的方向。

留在原地的修,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呆愣了十来秒之后,对着诺拉的背影微微鞠躬行了一礼。之后,尤里乌斯从后方走到修的身旁,领着他走出了谒见大厅。

“哈哈,看来你是真的不习惯这种场合啊。”

刚一出谒见大厅,尤里乌斯就忍不住笑了出来,让修感觉有些恼火。

早上的时候,修本是打算像往常一样去小教会的禁书库里看看书的,然而出旅店的时候却正好在门口撞见了来找他的尤里乌斯。

本来修还以为是菲莉娅有什么事要找他帮忙,结果还没和尤里乌斯打完招呼,就感觉自己后颈一疼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强行换上了一身看上去价格不菲的礼服关在谒见大厅的等待间里了。

“所以呢?要我来领个奖就不能正常知会一声?”

对于这件事,修多少还是有些生气的,既是气他们的做法太过离谱,又是气自己警戒心太差完全没注意到背后有人偷袭。

“这个嘛,菲莉娅姐说你可能对名利不太感兴趣,又对这种站到引人注目的舞台上的事比较抵触的样子,拒绝的可能性很高。然后,如果你拒绝的话,就算强押也要把你带过来。”

“那也是在拒绝之后吧?”

修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脖子后,恶狠狠的看向尤里乌斯。

不过,修还是有点佩服菲莉娅判断力,如果早上尤里乌斯是正儿八经来找他谈这事,他十有八九是会拒绝的。

面对修的怒视,尤里乌斯只能抬起手来挡在胸口,并回以一个尴尬的笑容:

“这个嘛……我本来是打算照着菲莉娅姐的方案来的,不过没等我开口基雅姐就先出手了……那之后她还说什么‘与其等你产生戒心,不如先发制人,攻其不备’之类的。啊,她还让我帮她向你道个歉。”

尤里乌斯嘴上说着道歉,脸上倒是笑得挺灿烂的,这让修心里愈发的不爽。

可恶,被那两个女人摆了一道。

“总之,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吧,诺拉陛下说等下还有事想找你谈谈。”

一边这么说着,尤里乌斯一边打开了谒见大厅等候室的门。

既然都已经来了,在这种地方开溜也不太好,况且自己随身的衣物也不知道被他们放哪儿了,修只好认命走进等候室,在看起来相当奢华的长沙发上坐了下来。那之后,尤里乌斯便关上了房间的大门,留下修一个人坐在屋内。

又变成独自一人之后,修再次长出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一边小幅度地活动自己的身体,一边重新打量了一下这间等候室——

这个房间并不太大,靠着墙放置着两条银制框架酒红色面料的沙发,中间是一张银制的小长桌。房间的四角分别放置着四盆常青的盆景植物,两壁上各挂着一幅风景油画。从尽头的窗户眺望出去,还可以看见克伦托利亚城外不远处的列拉特亚江以及赫摩泽托山,加上今天天气也还不错,晴空万里,给人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之后,修将别在自己胸口的勋章摘了下来,放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番。

这枚勋章是纯银制的,大体呈圆形,下层的图案是一朵写实的盛开的幽兰蒂亚斯的浮雕,六瓣花瓣的末端微微向内卷起,轻轻包裹住一弯月牙的外侧,而那月牙之上,还刻着一些修有点熟悉的咒文——那是刻在艾芙妮新月镰的刃口上的咒文,之前在那把镰刀的实物上有见到过,而且教会艾芙妮像手中的镰刀上也刻有相似的纹样。

翻过来背面,在勋章的正中央还刻着:

“致我的骑士——

修·茵菲诺莱恩”

“……”

看到这两行字,修不自觉地赶紧把勋章反过来揣到了礼服的衣兜里,一时还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那之后不知又过了多久,屋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在那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等候室的门才被敲响。

“请进?”

也不知道这么应门合不合适,总之修在沙发上稍微坐直了身子。

随着“咔嗒”一声,等候室的门被再次打开,身着礼服的诺拉和穿着一身男款礼服的菲莉娅,然后还有抱着修的衣服的尤里乌斯。

诺拉在修对面的沙发上端坐了下来,菲莉娅则是背着手站到了她的后面,而尤里乌斯,将手中的衣物放到修身旁之后,便准备退出去。

“那个……艾琳小姐,能让我和修……茵菲诺莱恩先生单独聊聊吗?”

看着准备退出去的尤里乌斯,诺拉扭头望向站在她斜后方的菲莉娅,那可怜的眼神,活像一只乞食的小野猫。

而对于她的请求,菲莉娅不禁皱起眉头交替看了修和诺拉好几眼,沉默着思考了半分来钟之后,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不是不行。不过……”

说着,菲莉娅瞪了修一眼,令修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

“你可别太惯着她。”

“嗯?”

“这里是王宫,请你注意规矩。”

菲莉娅一边走向房间的大门,一边冷冷地强调了这一点,那之后,她便跟着尤里乌斯一起走出了等候室。

“呜……”

菲莉娅刚一走,诺拉就发出了一阵小小的悲鸣,本来绷得很紧的身体一下子稍微松懈了下来。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之后她又立马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重新端坐好。

“那个……茵、茵菲诺莱恩先生……”

诺拉开口的时候眼神不自觉就游离了起来,措辞也略显僵硬,看起来刚才菲莉娅的话对她造成了不小的震慑。

“等一下。”

“诶?”

这样下去她也太可怜了。

于是修当即就打断了诺拉的发言,然后从身旁的衣物中翻出手机来,查了一下菲莉娅和尤里乌斯现在的位置都不在屋外,在屋内晃了一圈后也没发现有什么监控设备,最后保险起见,他又打开门确认了一下,这条过道上确实没有人。

啊,对了。

再保险起见,修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尤里乌斯带过来的衣服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被粘上什么窃听设备,最后才将目光放到了诺拉身上:

“诺拉陛下,能请您站起来一下吗?”

“诶?好、好的?”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的诺拉还是照着修所说的那样站了起来,然后修在她身旁绕了两圈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礼服,到也没在表面看到什么窃听的设备。至于里面……

果然还是算了吧……

“那、那个……?”

被诺拉的声音拉回神来,修才发现自己对着她的身体似乎看得有点太过仔细了,诺拉的脸都羞得通红了。

“啊,抱歉抱歉。顺便,您这身衣服穿着应该没什么感觉奇怪的地方吧?”

“奇怪?唔……我觉得腰上勒得很难受……后背、肩头和胸口也好凉……”

“哦,好吧……”

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参考的意见。

不过再一看现在的诺拉,这礼服确实和她很相称,洁白的布料和她的秀发肌肤相得益彰,修身的设计也将她本就纤细的身体勾勒得更加有致。穿着这身的她,现在确实就是一个王女……啊,现在已经是女王了。

修让诺拉坐下之后,自己也重新到诺拉对面的沙发上坐好,轻轻咳了两声平复了一下心情,毕竟想起刚才的失礼举动,修自己也觉得有些羞人。

“抱歉刚才做了些奇怪的事情,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菲莉娅姐有没有在监视这边。”

“监视?”

“嗯,以前我也跟你说过一些角族人的东西吧?其中就有那种可以在远处查看这里某个房间的情况的设备。嘛,倒是没发现那种东西,所以你不用太担心,放松一点就好。”

“诶?”

听了修的话,诺拉一时还有点发懵,对此修也只是浅浅一笑:

“一直紧张兮兮的也不好,偶尔放松一下并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我也不喜欢太过拘束的气氛。放心,我不会跟菲莉娅姐说的。”

修解释之后,诺拉苦笑着轻轻叹了口气,身体也稍微放松了下来:

“……哈……谢谢你,修。”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

也没必要做什么寒暄,见诺拉已经冷静下来了之后,修便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嗯,那个……修你今天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的话……本来是说去教会看看书的,但既然都到这里来了,有什么需要你大可提出来。”

修向诺拉摊出右手,示意她有话但说无妨。不过诺拉还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低下了头,小声开口说道:

“那个……可以稍微陪陪我吗?”

“嗯?”

“中午的时候,在教会。”

什么啊,教会的话,也不用这么不好意思吧?

“没问题,那中午的时候我在教会门前等你?”

“嗯,嗯!”

得到修肯定的答复后,诺拉终于抬起了头来,脸上的表情拨云见日,那笑容就如同夜间枝头绽放的幽兰蒂亚斯一般纯洁动人。

从王宫出来之后,修便直接去到了艾芙妮教会。

自进城那日以来,修已经在克伦托利亚停留了一个多月。虽说大部分时间修都呆在教会的禁书库里看书,不过城里该逛的地方也基本都逛过,对于这座城市也算是比较熟悉了。

另外,关于这个国家的政治新闻,修也多少有所耳闻——

他们刚到克伦托利亚那时,赫伦莱德公爵似乎正在同伊里里亚还有兰切斯人讲和,诺拉出现在王宫之后,克伦托利亚城内还爆发过一场不小的骚动。那之后,经由菲莉娅和普蕾基雅的调查,指出了赫伦莱德与伊里里亚之间存在私下的往来,以及蓄意谋反,唆使亚休利斯、伯西里以及劳泽雷多的贵族暗杀蒙特斯特和诺拉的行为。而现在,诺拉在菲莉娅的扶持之下,已成为艾菲梅拉尔新一任的女王,正着手处理战后的讲和工作。至于赫伦莱德和边境一些有问题的贵族,也都被收押进了大牢,等候处置。

这对艾菲梅拉尔和诺拉来说,应当算的上好结局了吧?

来到教会之后,修先同迪纳克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去到了禁书库。

艾芙妮教会的人员并不太多,算上迪纳克本人,神职人员总共也才十个。

尽管如此,修和这群人却并不太熟,只知道偶尔会在过道上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他是“那个贵族花瓶捡回来的野小子”,让修对这些人全无好感,以至于撞见了也不会去打招呼。而且,本来他来教会的目的也只有看书而已。

艾芙妮教会的禁书室并没有修想象中的像个图书室一样大,充其量只是教会二楼的一间小书房而已。屋子尽头的窗下放一张小书桌,两侧架着两座并不能算是高大的书架,整体面积不过十几平而已。唯一的特点是,整个教会仅有这一间屋子是用了铁制门,而且门锁也是特制的。

为了方便,迪纳克给修专门配了一把钥匙,不仅是作为开禁书库门的钥匙,更是作为艾芙妮教会对他信任的一种证明。

现在离和诺拉约定的时间还有好一会儿,修便在书架旁挑起书来。

这里的书其实也并不算多,两个书架加起来也不超过百本,而且也没很厚的书,大多修半天就能读完,所以这一个多月来,这里面的书大半都已被修翻看完了。

整个禁书库的书时代跨度很大,从五千多年前直到现在的史料断断续续都有一点,至于为什么被列为禁书,据迪纳克解释,这些书虽记载了一些不利于当代人信仰的内容,但作为史料来说,教会又不能将它们全部销毁,所以才有了禁书一说。

事实上确实如此,这里的书籍大多都是记载的千年以前的事情——

其中最早的记载是,在比艾芙妮所在的时代还要早上三千余年的时代,那时的艾菲梅拉尔人信仰着一位名叫“赫瓦”的女神,她晓古通今,甚至有占星知未来的神通,并且骁勇善战,无论何种兵器都可运用自如。在她的庇护之下,生活在艾菲梅拉尔的人们在她的教诲之下,逐渐在这块大陆的东边建立起了城邦,最终成为了现在的艾菲梅拉尔。

另有一书记载,这位女神“赫瓦”并不希望艾菲梅拉尔人对她歌功颂德,在艾菲梅拉尔的史官记载史实时,曾要求他们不要对自己的容貌形象做太多的描写,只留名字即可,而且也要求人们不许立石像。

而在这位女神的故事的末期,西方的部落因嫉妒艾菲梅拉尔的强盛,在一个名叫“蒂斯”的女神的率领之下,向艾菲梅拉尔大举进攻。虽然“赫瓦”与“蒂斯”两位女神的力量旗鼓相当,但战争让艾菲梅拉尔和西方的众多部落都承受了不小的损失。

战争结束后,女神“赫瓦”认为战争因她而起,自己已不适合呆在艾菲梅拉尔,便只留下其兵刃中的一柄通体洁白大镰,告知艾菲梅拉尔的人民日后将会有配得上此物的高洁之人出现后,便消化作尘埃消失在了人们的面前。

在那之后的书籍中,对于女神“赫瓦”的叙述就越来越少,转而是各个时代都有试图驾驭那大镰的人出现,但直到两千五百多年前,教会认同了艾芙妮的为人,那大镰才自教会传到了艾芙妮手中,并在她死后承载了她的灵魂,在那之后,教会与世人便以艾芙妮作为新的信仰,女神“赫瓦”的事迹则渐渐被人们忘却。

到了艾芙妮时代,已经没有记载女神“赫瓦”的书了,而记载艾芙妮的书籍,其内容也是褒贬不一。大多数的官方书籍都会称赞艾芙妮为人仁爱爱民,而禁书库中的书倒更倾向于揭艾芙妮的短,比如有说她优柔寡断缺乏主见的,也有觉得她的对平民的爱只是惺惺作态的,甚至还有觉得她远嫁兰切斯有叛国倾向的。

这些对艾芙妮褒贬不一的描述,倒让修觉得她的形象要比阿克修真实不少,比在兰切斯那些尽是对阿克修盛赞不已的书要强很多。虽然这些书不在市面上流传,但至少也是被好好保存下来了,这样也就足够了。

而继艾芙妮之后,还有许多关于她历代神使的书籍,不过记述的内容却并不怎么详细了。

借此机会修也久违地向阿斯特蕾雅那边交了点作业,甚至还就艾芙妮的力量究竟是她自己的力量,还是继承了女神“赫瓦”的力量这点进行了展开讨论,虽然也没个结果就是了,

总之,在克伦托利亚的这一个多月,修过得还算满充实的,而且作为他护送诺拉回克伦托利亚的报酬,菲莉娅还帮他垫付了旅店的住宿费和餐费,更是帮了修的大忙。

一直在禁书库坐到中午时分,修才来到了教堂门口。

现在时间是中午的十一点四十五,并没有具体时间的约定,所以也不存在迟不迟到。当然,想到诺拉现在的地位和处境,也该也不会来得太早,这样算时间赴约,只是修的个人习惯而已。

穿过教堂大厅的时候,教堂里还有几个人正在参拜,来到门口时,也正如修所预料的那样并没有看到诺拉。

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只有几朵薄薄的云懒洋洋地挂在湛蓝的天空中,在这冬末时节,临近午时的阳光照在身上还是有几分暖意。

与雷吉斯哈常年严寒积雪不同,克伦托利亚的冬天并不下雪,而且温度相对来说也比较宜人,对修来说算是挺新鲜的体验了——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年亲身体会到如此明显的四季变换。

而且,看着教堂门外往来的人流,修心中多少也有些感慨。

这座艾芙妮教会的总殿坐落于克伦托利亚城西部,总占地面积大概在四千平米左右,不过其中有大约一半都是教会的花园就是了,里面不仅栽种着各种观赏植物,也不乏各种草药。教会的主建筑立于整个教会的东端,洁白的石墙立柱配上五彩斑斓的高大玻璃立窗,大气又不失典雅,青蓝的屋瓦与四周繁盛的植物也相得益彰,使得整座教堂给人一种宁静雅致的感觉。

教堂大门正对着的,是克伦托利亚的西向主道。

刚来到克伦托利亚时,由于战争的关系,街道上很少能看得见人。而现在,随着和谈的进行,战争也走向了结束,街道上往来的人又渐渐多了起来。虽然不知道鼎盛时期的克伦托利亚是怎样一派景象,但现在的克伦托利亚已然称得上充满生机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

大约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诺拉才从教堂里走了出来。

“倒也没等很久……嗯?你走地道过来的?”

本来只是客套地寒暄,结果修突然意识到情况好像有点奇怪——

诺拉现在穿着之前一起旅行时穿的那件袍子,好像还是不带护卫只身一人过来的,而且看来还是走的密道?

“嗯……那个……这、这样比较安全不是吗?”

诺拉有点犹豫地这么说着,不仅低下了头,眼神还游移向一旁,这让修感到一阵迷惑:

“你该不会是偷偷溜出来的吧?”

“不!不是!我……那个……有、有好好跟艾琳姐打过招呼的!”

听到修质疑的话,诺拉抬起头来激动地否定道,那张原本白皙如瓷的小脸,此刻都涨得通红了。

看到她这样,修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好,沉默了片刻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去可是会挨骂的哦?”

“呜……”

被精准地泼了凉水,诺拉又有些无力地垂下了头,看来没跟菲莉娅打报告就跑出来是实锤了。

不过修也并不是想要对她说教什么的,只是单纯觉得身为这个国家的女王,她这么做实在有些太乱来了。

“嘛,既然出都出来了,我也不会赶你回去啦。不过你都是这个国家的王了,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一边说着,修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悄悄摸出手机来给菲莉娅发了条简短的消息说明了一下诺拉跟自己在一起。对此,诺拉只能低着头老老实实认了个错: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谁让我是你的骑士呢。”

修随口这么一说,将手机揣回衣兜里后抬起头来,却发现诺拉正呆呆地看着他,见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像是被吓了一跳,一下子低下头别开了目光,脸上又红得就像刚被火烤过一样。

“呃……啊……那啥……嗯……总、总之我没觉得麻烦就是了……”

修这才意识到,这话直接这么说出来,感觉就像是在告白一样,光是回想一下,自己都觉得两颊有些发烫。

“咳咳,所、所以,你是打算要做什么?”

轻咳两声缓解一下尴尬的心情后,修便直奔主题。原本修还以为她是要来教会参拜之类的,可现在来看更像是单纯溜出来玩的。

听到修的提问,诺拉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转过脸来,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只不过是想出来透透气罢了。”

“这样啊,哦……”

不知道她这一个月来经历了些什么,光从早上和现在来看的话大概过得很拘束吧?再说,工作久了想要休息也是常理,之后跟菲莉娅提一下偶尔也给她安排一点假期吧。

不过,这么说的话能去的地方就很多了,修挠了挠头,一时还想不出什么好的路线。

“那,就劳驾女王陛下带路了?”

“唔……请别那样叫我……”

修用玩笑话将路线的难题抛给了诺拉,结果令诺拉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老实说她这副模样还挺可爱的。

“总、总之,先去吃个饭吧?你在这边吃过哪些菜了?”

毕竟是午饭时间,这样的提议倒也无可厚非。

“我想想,幽兰蒂亚斯系列的菜倒是基本都尝过了。其他的……也就像是时蔬烩啊,纽丽丝煲饭啊,什么什么的,总之小分量点的菜,基本都有算尝过吧?”

毕竟平时修吃饭都是一个人,也不可能点一满桌的菜或是那种一份供好几人分食的大菜。

说来,之前诺拉继位典礼的时候,菲莉娅有让尤里乌斯来邀请修到王宫去参加晚宴,只不过修觉得自己不太能应付得来那种场面,最后给推掉了,想起来感觉还是有点小亏的。

“这样呀,嗯,我明白了。午饭就交给我吧。”

诺拉思考了一下之后便有了主意,带着修离开了艾芙妮教会。

午饭的菜单诺拉选择了蘑菇宴,是一种用好几种蘑菇熬制高汤之后,盛入石锅之中带着小型炭炉上桌的菜式,在品味蘑菇汤的鲜美之余还可以在其中放入各类薄切鲜肉、豆腐以及各种蔬菜现煮,其实也算是一种火锅吃法吧。对于修这种平时只点独菜的人来说,这种吃法还算挺新鲜的。

“哈——这顿吃得可真过瘾。”

走出饭店后,修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感受着午后的阳光,身上又添了几分温暖之感。

“能合你口味就好了。”

走在一旁的诺拉浅浅一笑,看起来心情也还不错的样子。

“不过,真亏你能找得到这种店。”

“因为过去一直待在教会,所以比起东边,我对西边要更熟一点。”

这家店的位置在城西南的一条不起眼的小巷中,不是有人带路的话,一般人应该挺难注意到它的。

不过,这家店虽然店面不大也很偏僻,但似乎算得上是这一带的名店,来的时候甚至还排了两桌队。

说来,刚到店里的时候,老板见到诺拉还有些慌张不知该如何接待,排在前面的人也表示让他们先行就餐,不过却被诺拉给拒绝掉了:

“我们只是来吃个饭而已,不用太在意我们……那个……我不希望太引人注目……”

虽然一开始先来的两桌人在听了诺拉的话后还有些固执,不过老板倒是很善解人意,几下就安排妥当了,使得场面不至于闹得太大。

而且这里的老板和诺拉好像还挺熟的样子,结账的时候也有和诺拉寒暄几句。

“对了修,你……有去东边逛过吗?”

二人漫步在街上,诺拉突然向修提起了这样一个话题,让修有点摸不着头脑:

“去过一次,怎么了?”

对于修的疑惑,诺拉并没有马上给出答复,而是思考了好一会儿后,才犹豫地开口说道:

“那个……我是在想,作为回报或是招待,是不是带你去东边会更好点?”

原来她是在在意这种事。

说到克伦托利亚的东西,就好比于科尔南迪的南北,西边的住民基本是生活水平较次一点的民众,而东边则是富豪贵族们的聚集地。

修记得禁书库里有一本书提到,由于艾菲梅拉尔东部临海,又有地势较好的亚弗莱半岛作后盾,所以艾菲梅拉尔的贵族大都喜欢向东落户,其中有“战时可以将平民作为挡箭牌”的意义。当然,这也只是那本书的一面之词,具体情况怎样,修就不得而知了。

而要说景观的话,克伦托利亚的东西确实有着不小的差异——西边的建筑不光是外形简陋,布局也相当密集,而且可以算的上是杂乱无章,各式的小屋挤在一起,供人行走的道路尽是些小巷,不熟悉的话还挺容易迷路的。而东边,虽然建筑布局看似也没什么规划可言,但那些富豪贵族的宅邸大多占地面积都很大,彼此间的距离也很远,倒是能给人一种整洁的印象,而且东边的道路两旁还有着精致的绿化,给人一种很上档次的感觉。

当然,对于修这种在雷吉斯哈角族人先进技术的环境下长大的人来说,这里的富贵生活其实并不能对他构成吸引,只能说是景观不同别有风韵罢了。

“在哪边都一样啦,你有这个心意就够了。”

走在诺拉身旁,为了掩饰话语的尴尬,修故意用开玩笑的口气这么说道:

“而且,回报什么的,你欠我的不过是六卡斯特的烤肉而已,其他的服务都属于是我和艾芙妮大人还有菲莉娅之间的问题,你无需在意。”

“唔……”

听了这话,诺拉有些语塞,脸上的表情也突然变得失落起来:

“那、那个……我,能问个任性的问题吗?”

“……你说?”

难不成是说错什么话了?

看着诺拉的反应,修一时有些也跟着不知所措起来,在心里反复细品了几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不禁还感觉有点紧张起来。

“就是……呃……”

诺拉组织着语言,不自觉地就将头低下去并转向一旁,最后下定决心要开口时,声音也只有修勉强能听得见的程度:

“……就是……如果……如果我既不是艾芙妮大人的神使,也不是艾菲梅拉尔的王族……你是不是就……?”

说到最后,诺拉像是觉得有点难为情,不仅不敢直视修,连身子也微微缩了起来。

话说这是什么灵魂拷问啊?

要说实话的话,修是觉得自己出来旅行,麻烦事越少越好的,但这么说似乎有点伤人。况且,修也知道自己那德行,虽然本能地会怕麻烦,但事到临头却很容易心软,最开始决定要帮诺拉的时候,倒也没想过要向她索取什么回报。

“没那回事。虽然我有时候看起来比较计较得失,人生在世都不容易,对于有困难的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咯。”

稍作考虑之后,修赶紧给出了答复,毕竟想太久让她以为自己默认了就不好了。

听了修的答复,诺拉“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只不过脸上的表情依然显得有些苦涩:

“抱歉,是我太坏心眼了。”

“没事没事。”

修摆了摆手,对诺拉挤出一个微笑,心里则暗暗松了口气。

而诺拉在笑过一阵之后,轻轻做了一个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又淡淡地说道:

“要是我……”

“啊!真的是诺拉姐姐!”

诺拉话还没说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男孩挡在了他们面前,认出诺拉的他,此刻显得有点兴奋。

“喂!死小鬼!”

跟着跑过来的,还有一个中年妇女,看起来他们像是一对母子。

“对不起诺拉大人,我家孩子不太懂事……”

认出诺拉的女人表情显得有点慌张,一边低头道歉,一边用手按住她孩子的脑袋,强迫他低下头。

对于突如其来的状况,诺拉一时有点慌了神,不知该作何反应,好在这周围人不太多,也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没、没关系的……请把头抬起来吧……”

“谢谢诺拉大人,那我们就先……”

女人有些僵硬地抬起头来,慌慌张张地拉着她的小孩要走。然而那个男孩却并不理解他母亲的用意,有些叛逆地想要挣脱他妈妈的手。

“听话!快跟我回去!”

“我不嘛!难得看到诺拉姐姐,打个招呼都不行吗!?”

“听话!”

“那、那个……没事的,他有什么想说的,就让他说吧。”

眼看着两人在面前僵持不下,诺拉有些不好意思地出面打了个圆场。听到诺拉这么说,这位母亲恶狠狠地瞪了她儿子一眼,而那小孩,一把挣脱了他妈妈的手,很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

“所以,有什么事吗伊诺斯?”

被诺拉称作伊诺斯的男孩年纪看起来并不大,个子也不是很高,同他说话时,诺拉用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去,才和他的视野处于同一高度。

“唔,诺拉姐姐好久没来和我们玩了,去教会也找不到你……诺拉姐姐不会是不要我们了吧?”

“臭小鬼!给我礼貌点!”

听了伊诺斯的话,他的母亲粗暴地一巴掌扇到了他的后脑上,疼得他不禁双手抱头蹲倒在地。

“啊,没关系的……”

见此情形,诺拉慌忙地阻止了女人继续动手,并顺便查看了一下伊诺斯的后脑勺。

“米尔丽丝太太,要不……你先回去吧?”

“咦?诺拉大人?可是……”

“没事的,就让他单独同我讲吧。这个地段,伊诺斯自己也能回家的吧?”

诺拉对这位夫人浅浅一笑,让她一时有点尴尬。

既然诺拉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米尔丽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又狠狠瞪了伊诺斯一眼,留下一句“看回家不收拾你”之类的话后,便匆匆离去。

“臭老太婆,烦死人了。”

“这样说你妈妈可不太好哦。”

面对蹲在地上一边揉着自己的脑袋,一边咒骂着自己母亲的伊诺斯,诺拉不禁对他挤出一丝苦笑。

“这段时间姐姐在城堡里有些事情,没办法抽身,并不是不和大家一起玩了呀。”

诺拉蹲下身子,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伊诺斯的脑袋。

“我听柳德米拉姐姐说你继承了王位,成了女王,以后就不能和我们玩了……”

“唔……”

面对伊诺斯的疑惑,诺拉一时说不出话来,毕竟这确实是事实。

“而且妈妈也很怪,明明以前也经常到教堂找你聊天不是吗?刚才我说看到你了她竟然叫我赶紧跟她回家。”

伊诺斯愤愤地说着,而诺拉却只是有些忧郁地看着他,完全没办法答复。

“对了诺拉姐姐,这个大哥哥是谁?男朋友吗?”

正当修在心里揣测着诺拉会如何回复这个小孩的时候,伊诺斯突然就将矛头指向了他,结果这猝不及防的一问让修差点喷了出来。

“诶?不……他是……那个……”

“护卫。”

“啊,对,护卫。”

面对伊诺斯的问题,诺拉一时也有些尴尬,虽然修及时帮她圆了场,不过她的脸上却也羞得泛红了。

“你骗人!诺拉姐姐出门从来都不会有护卫跟着!”

可恶,真是个难缠的小鬼。

修不禁叹了口气,学着诺拉的样子蹲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你和诺拉姐姐是什么关系,不过我确实是她的护卫,你看,这可是她亲自给我的哦。”

说着,修从衣兜里掏出早上诺拉给他的勋章来,背面朝上递到伊诺斯面前,伊诺斯愣愣地看了看那勋章上的字,之后才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大哥哥是骑士呀。”

“嗯嗯。”

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心里只觉得羞耻到了极点。而一旁的诺拉也别过了脸去,但修依然能瞥到她那张已经红得跟烧透了的锅底一般的脸。

“哼!你们这些贵族,早点怎么不知道对诺拉姐姐好点。”

伊诺斯噘着嘴,有些不服气地将脸扭向一旁,让修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嘛,这个世界是很复杂的,有些事情等你长大就懂了。”

已经不想再多费口舌了,修只能搬出了大人惯用的敷衍小孩的金句……好像我自己也没成年来着?

“唔……等我长大了,也能成为像大哥哥你一样的骑士吗?”

“你努努力的话,应该没问题吧?不过当骑士可是很辛苦的哦。”

老实说修并不了解这个国家的兵役制度和等级制度,他到底能不能当上骑士实在是不好说,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了。

“没关系!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当诺拉姐姐的骑士!这样那些坏蛋贵族就不敢欺负诺拉姐姐了!”

“哦!那我就期待你的表现咯?”

修强迫自己对这个斗志满满的小屁孩挤出了一个爽朗的微笑,心里却已经有点绷不住了。

而一旁的诺拉,已经用手捂起了自己的脸:

“谢、谢谢你,伊诺斯……”

“嗯!那我就不打扰哥哥姐姐约会了!诺拉姐姐记得再来找我们玩哦!大哥哥要好好保护诺拉姐姐哦!”

伊诺斯心情大好地笑了起来,然后朝修和诺拉挥了挥手,转身一溜烟跑掉了。

“这家伙,懂得还真不少呢。”

重新站起身来,修不禁如此感叹道,在他身旁的诺拉则低着头,两手拉着兜帽的外沿,像是刻意不想让修看到自己的脸那样。

“是、是呢……”

“诺拉姐姐在这边人气很高嘛。”

“呜,你就别取笑我了……”

被修这么吐槽后,诺拉把帽沿拉得更低了。

再拿她开玩笑的话就有点过分了,所以修轻轻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

“有句话叫‘得人心者得天下’。贵族本质上也是靠着人民的纳税才能够衣食无忧,所以即便他们再怎么权势滔天,离开了人民的支持就将变得一无是处。所以,能被人民爱戴是好事。”

“唔……”

诺拉一时语塞,叹了口气后,手才松开了长袍的兜帽,用一种幽怨的口吻接着说道:

“唉,有时候我就会想,你年纪真的比我小吗?”

“这个嘛……成长环境不同,正常啦。”

修尴尬地挠了挠头。

毕竟修从小是被角族人包围着长大的,不光养父养母对自己基本不闻不问,在学校基本也不会有同龄人和自己玩,平常的消遣方式也差不多只有玩手机游戏和看书而已,再加上角族人学校里的文化和知识熏陶,会变成这种性格应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要是我能有你一半的成熟,可能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

“别,我倒是羡慕这些小孩子能这么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可能这就是所谓‘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觉得它美好’吧。”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美好吗……”

诺拉低声重复了几遍修的话,眼中流露出了几分忧伤的神色。

“每年的一二月,我都会到这里来看花,今年看来是稍微来晚了些……”

晚饭过后,修本以为诺拉差不多该回王宫去了,结果却被她带到了城北的园林中。

克伦托利亚的王宫坐落在城北,而城的北面紧挨着列拉特亚江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在王宫与列拉特亚江之间,是过去王室建造的一片园林,占地面积很大,其间由白石铺砌而成的小道穿行在着各种各样的观赏类植物之间,路边有着不少石制的长椅,也有几处地方立着供人歇息用的小亭,是一处相当别致的景点。

不过……

“只有一二月?”

因为这也算是克伦托利亚的一处名景点,所以一月下旬的时候修曾来过这里,那时候的了解是,这里基本是贵族们的游玩场所,不过一二月的时候,由于是幽兰蒂亚斯的花季,考虑到有外国慕名而来赏花的游人,会允许一般的平民入内,不过由于会收取一定的费用,所以这个时节到这里来的人会很少。

“嗯,算是只有一二月会来吧?”

诺拉走在修的身旁,言语中带着些许忧伤。

“过去我很少参加贵族的社交活动,来这里的机会也不多。不过,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想来这里看看幽兰蒂亚斯。虽然教会里也有幽兰蒂亚斯,不过这里给人的感觉更能够静得下心来。”

一边说着,诺拉摘下兜帽,稍微抬起头来望向路旁的树梢。

到了二月底的现在,幽兰蒂亚斯的树,枝头已不剩几朵洁白的花朵了,只能从新抽出的嫩叶间依稀瞥见几朵还未凋零的幽兰蒂亚斯,仍在倔强地展示着自己的高洁。

回想起一月底来这里时,一眼望去万树枝头尽白雪的景象,修的心中不自觉生出了几分凄凉感来。

这时,一阵清风拂过,几瓣洁白的幽兰蒂亚斯花瓣从枝头随风而起,在空中飘旋飞舞好一阵后,才悠悠落下。

诺拉侧过身去,一手按住自己那随风飘舞银丝,一手伸了出去,轻轻接住一片正好飘落到她面前的花瓣。她一边理了理因气流吹过而有点乱了的头发,一边细细端详着落在手头的花瓣。

看到这般景象,修不禁想起了艾芙妮教堂中的那尊雕像,现在的诺拉,完全有着不输于艾芙妮的那份气质。

“哈……”

不知为何,诺拉将手头的花瓣押在胸口,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要是当时我能接受你的提议……和你继续旅行就好了……”

她轻轻低下头,从这个角度,修没办法看到她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一定没有在笑。

“嘛,现在说这些可有些太迟了哦。”

修将目光从诺拉的背影上移开,在另一棵幽兰蒂亚斯树上又寻得了一朵还绽放着的幽兰蒂亚斯。

对于修的调侃,诺拉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嗯。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我并不后悔。”

听到诺拉这么说,修的心里倒是有一种安心了的感觉。

回过头来,修发现诺拉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虽然她的两颊微微有些泛红,但那对湛蓝的双眸中却闪烁着一种修迄今为止在她身上从未见过的坚定——这反倒让修一下子又感到有些心慌。

诺拉见修回过头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又稍稍吸了口气,然后才看着修的脸开口说道:

“虽然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可是……”

注视着修的诺拉稍微迟疑了一下,这让修感觉很不妙,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可是……能、能请你留在艾菲梅拉尔吗?”

诺拉鼓起勇气把话说完,但她的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愉悦或是开心,反而是在愣了一下之后流露出了些许寂寞,看上去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

不过……

留在艾菲梅拉尔吗?

本来修还以为这是什么动画或是小说中的告白场景而感到有些紧张,听到诺拉这么讲,在某些方面修算是松了口气。

可是,即便如此,对诺拉的这个提问,修一时还是不知如何作答——

虽然这样想有点失礼,但她这是出于本人的意愿,还是作为女王对有功之人的挽留呢?

啊不过,最重要的是还是我自己的意愿才对?

当初她让我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为此,以逃离一尘不变的日常和探索自己种族的过往为目的而踏上了旅途,可是,要到什么程度才算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呢?

老实说,修对于幸福的感觉并不太了解,以至于在思考了半天之后仍旧无法得出答案。

“抱歉……还是请你忘了刚才的话吧……”

看着面露难色的修,诺拉侧过头去,重新戴上兜帽并轻轻拉住自己的帽沿,就像是要从修的面前逃走一样。

看到这样的她,修竟有种胸口被捅了一刀的刺痛感。

在这种地方犹豫不决也太不像话了,修拍了拍自己的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我才该要道歉,没办法接受你的好意。”

这么说有点残酷,但至少现在,修还不想放弃这种游走四方的生活。

诺拉紧紧握住自己的帽沿,轻轻低了一下头。

“艾菲梅拉尔是个很不错的国家,但我还不认为我的旅途应该就此结束,所以……”

“嗯。”

没等修把话说完,诺拉便出声打断了他。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像是要将体内的不悦全部释放出去一般将其呼出,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团长长的白雾。

那之后她抬起头来,用手轻轻擦拭了一下眼睛后,向前迈出一步,迟疑了一下之后才转过身来面向修。

虽然她的嘴角倔强地上扬想要挤出一丝笑容,但眼眶中噙着的泪水却将她内心的忧伤暴露无遗。

“抱歉我总在说些任性的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修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她,但她却抢先一步开口接着说道:

“和你共度的这段时光我很开心,也学到了很多。作为这个国家的王,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既然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前路,我就有责任尽我所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王。”

说着,她将手举到修的面前摊开,一片洁白的幽兰蒂亚斯花瓣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将来你再到艾菲梅拉尔时,我一定要让你刮目相看。到时,我会让你后悔没选择留下来的。”

她的话听上去有些像在逞强,但她眼中坚定不移的目光却又容不得修说出半句质疑的话。

既然她已做好了觉悟,那也没什么好安不安慰的了。

修舒了口气,接过她手中的花瓣,轻轻在她面前晃了晃:

“既然如此,到时再一起来赏花吧。”

“嗯!”

那一刻她脸上所绽放的笑容,比枝头盛开的幽兰蒂亚斯更加美丽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