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铭的骑士们

在一阵算不上剧烈也说不上轻微的颠簸之下,修挣扎着睁开了眼。

初夏的天空中慵懒地漂浮着几朵白云,可能时值正午,太阳高挂在正空,让面对天空睁开眼的修一阵炫目,立刻又闭上了眼睛。

四下里传来有节奏的马蹄声、咕噜咕噜的车轴声,以及未曾听过的大概是某种虫类发出的长鸣,伴着修从未体验过的入夏的暑气,让他切实地感受到了自己还活着这样的事实。

或许是在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维持这样的姿势已经太久,又或许是拜身下的木板与阵阵的颠簸所赐,修感到背部相当的僵硬。然而就在他准备起身时,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像是被绑起来了那样。

“哦!你看,他好像醒了。”

似乎是修在尝试翻身的时候发出的响声向车的主人汇报了修已经醒来的情况,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了修的耳朵。

虽然嗓音算得上甜美,然而并非同伴,而是来自陌生人的声音,这让修心中产生了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毕竟现在他是处于被束缚的状态,对方随时要了他的命都不足为奇。

“那就先吃午饭吧。”

听到一个男人这样说后,不一会儿马车就在路旁的树阴下停了下来。这时,修的眼睛差不多才适应了外界的光线,得以重新审视现在的状况。

总得来说,修现在正处于被五花大绑后丢在一堆木箱之中的情况下,两侧的箱子算不上高,但留给修的空间着实不多,就连翻个身恐怕都会撞到鼻子。

正常处于这种状况应该会觉得自己是被绑架了之类的吧?不过修还是能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是乘船在海上遭遇了风暴,现在估计是大难不死被海浪冲到了岸边然后被人捡到了。

在马车停稳当之后,一个脑袋从修头顶的方向探了出来——她长着一头金色的短发,浅绿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与精致的小嘴,微瘦的脸型加上一副木框的眼镜,整体来说大概就是算不上绝世美人但至少是中上水平的程度了,给人一种文静的印象。而令修在意的一点是,她的头上没有长着角。

“虽然这样大概很难受,但是我们也没办法,所以请你就这样忍耐一下吧。”

她的语气像是在为绑了自己而道歉,但修其实并不在意,反而倒是想要感谢他们救了自己一命。不过,正当他开口准备道谢时,喉咙里一阵强烈的干燥感引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啊对了,水。”

她慌忙地从前面拿出一个水带,一只手托着修的头,一只手将水带的口子凑到修的嘴前,让他得以顺利饮下了凉水。

“谢……啊,不对,谢谢你们救了我。”

在经过一番淡水的滋润之后,尽管嗓子还是不舒服,但至少是能正常的说出话了——虽然差点弄错了语言就是了。

听到修的道谢,面前的女人像是松了口气一般,虽然没有帮他松绑,但还是扶着他让他坐了起来。

得以坐起来之后修才注意到,现在他们正驾着一辆马车走在一条泥泞的大路上,而道路的两侧是以道路为起始延伸出去的丛林,一眼望不见尽头。

在马车的后方,一个穿着一身灰褐色短袖粗布衣的中年男人正在生着火,根据刚才的对话来看估计是在准备着午饭。他身形看上去比较高瘦,一头金色碎发被打理得十分精神。侧脸看上去像是被刀削过一般棱角分明,淡蓝色的眼瞳中也透着股坚韧的意志,整个人看起来还是相当英气的。

“我叫艾琳·密立西恩,叫我艾琳就好了。他是皮普·皮利普。我们现在正在采购返程的途中,昨天在赫马莱德村外的海滩上发现了你,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晕倒在那儿的吗?”

“啊……嗯……我叫修……那个……我和朋友在海上遇到了风暴,老实说我们都没什么开船的经验,可能是在快到海岸附近的时候撞到了礁石还是什么的,然后就……”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如果要刨根问底的话故事估计得讲上一个下午,虽然修也不介意向他们全盘托出,但至少不是现在,因为他的嗓子并不舒服。

“这样吗……该说我真是和海难的人有缘吗……看你的打扮,是从被魔族占领的雷吉斯哈来的?”

“啊?啊……嗯……要说的话是吧……”

修看了一眼艾琳,她穿着一身布制的墨绿色长裙,风格相当朴素。而与他们比起来,穿着一身聚酯纤维造的黑色卫衣加冰丝长裤的修就显得相当诡异了。

“不过……魔族是说那些头上长着角的人吗?”

“嗯……我也只是听说的,没有实际见过。十五年前不是突然有消息传出雷吉斯哈被魔族占领?本来雷吉斯哈是各国交流的要地,许多国家都曾组织军队反攻那里,但在被魔族的魔法兵器打击了之后,几乎没有哪个国家愿意组织军队去攻打了,只是民间还有一些小打小闹的组织在试图去挑战魔族……”

听了艾琳的话,修大致也有了头绪。

“这样吗……其实我们一般是称自己为‘人’称他们为‘角族人’这样……当然他们一般是以自己为‘人’我们为‘亚人’这样……不过魔族听着还挺新鲜的……”

感觉就像是以前有读过的勇者与魔族战斗打败魔王的角人写的小说一样。

听了这话,艾琳的脸上露出了有点复杂的表情,不过再念叨了几遍之后似乎是理解了修所说的话。

这时,被艾琳叫做皮普的男人拿着三串烤鱼走了过来。他看着修的眼中满是警戒,这让修根本没有任何食欲。

艾琳看了一眼皮普手上的食物,再看了一眼被皮普灭掉的火堆,不禁皱起了眉头:

“所以我不是说如果他醒了,午饭一定要煮粥的吗?”

听了艾琳的话,皮普先是一愣,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始向艾琳道歉。

“啊,抱歉我给忘了。”

当然,即便是在道歉的时候,皮普的眼睛依然没有停下警戒修。

“虽然他看起来也没受什么伤,但是给昏迷了一天以上身醒来身体可能比较虚的人吃烤鱼什么的……”

艾琳接过两串烤鱼,一边自己慢慢吃起来,一边将另一串递到修的嘴边。

“吃下去不舒服的话就跟我说,姑且我也是个医生。”

听着艾琳的话,修轻轻咬了一口嘴边的烤鱼。只是普通的撒上盐烤熟了的鱼而已,味道不好不坏。

简单的午餐之后又继续赶路,据说他们的同伴为了在姐姐生日的时候与其见上一面而远渡重洋,来到这个名为凯瑟拉特的大陆上,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则是凯瑟拉特西部的西凯瑟拉特王国。

据史书记载,凯瑟拉特大陆上曾经只有一个被称为凯瑟拉特的国家,而在距今二百多年前,因为王储间的矛盾以及王国朝内党派斗争,最终以位于凯瑟拉特大陆中部的凯瑟拉特人的圣山芬德拉赫为界分裂成了东西两个王国,至今两个王国间依然战火不断。

“这么说来你是从小就在雷吉斯哈?”

上路之后,三个人之间的氛围僵到了令人窒息的程度。一方面修对他们并不了解还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另一方面皮普看起来也不是喜欢说话的类型而且还一直在警戒着修,最后还是艾琳开口打破了这个局面。

“嗯……我是角族人入侵雷吉斯哈那年出生,被一户善良的角族人家捡到养大的。”

角族人在入侵雷吉斯哈的时候相当残暴,为了稳固统治几乎屠光了所有的雷吉斯哈人,幸存的大概只有少数逃出了雷吉斯哈的人,以及被还算善良的角族人捡到的部分不满五岁的儿童。而据角族人战后的统计,雷吉斯哈三座大城市遗留下来的雷吉斯哈本地的小孩总人数连两千人都不到。而且由于大多数的角族人都歧视无角人,所以绝大多数的小孩的日子都过得相当艰难。而以修的状态来讲只能说是普普通通——至少养父养母平时不会虐待他,还保证他的衣食住行以及上学读书,只是对于他平日里的心情喜好或是学习成绩之类的基本都不闻不问罢了。

“你才十五岁?”

“啊……嗯。”

“十五岁就独自渡海……啊!你刚才说是有同伴的来着?”

虽然艾琳是笑着提出这个问题的,但坐在她旁边的皮普警戒修的眼神明显更强烈了,让修不禁打了个寒颤。

“诶,是……有两个姐姐带我出来的……也不知道她们被海浪冲到哪里……”

“嚯~?”

艾琳不禁朝修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见此情形的皮普不禁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当然修跟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太深层的关系就是了,要说的话好像也就学校的同学这样的关系了。

“昨天在赫马莱德,有听说西凯瑟拉特驻守海岸的士兵最近有抓到魔族,该不会是你的同伴吧?”

在艾琳开始深究之前,皮普冷冷地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要说的话那两个人中确实有一人是角族人,听到皮普这么一说,修瞬间就紧张了起来——虽然知道她们应该还活着是叫人高兴,但如果她们被无角人的军队抓到的话那已然凶多吉少。

而且修注意到皮普那锐利到随时都能杀了他的目光后,对于是否要老实承认也产生了犹豫。

“嗯、嗯……应该是……”

听到修的回答,皮普的眼中顿时就浮现出了杀意,而且就连刚才还笑着的艾琳也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

“果然吗,你们来凯瑟拉特有何目的?”

“……要说目的的话……只能说是逃命吧?雷吉斯哈的土著中有部分激进的人其实一直都在暗地里学角族人的技术,谋划推翻角族人的统治。然后上周……就是七、八天前发动了暴乱,我和她们是为了逃命才跑出来的……”

虽然修说的是实话,但皮普的目光依然锐利,看起来并没有取得信任。

“雷吉斯哈又陷入战乱了吗……”

最后艾琳带着略显难过的表情浅浅地这么说了一句,直到到达目的地前三人都没再有任何交流。

太阳渐渐西斜,天空开始泛黄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个搭在丛林中的营地,只有三顶帐篷用一圈简陋的篱笆围了起来。到达营地前的时候艾琳向修透露说因为某些原因他们并不能在城里待太久,所以只能露宿野外。

“你们回来了啊?花的时间有点久啊。”

到了营地的篱笆开口的地方甚至还有一个穿着轻型盔甲的高大壮汉站在门口,腰间带着长剑,像是守门的一样。

他长着一张国字脸,一头金色的短发看起来十分的精神,身材高大魁梧,给人一种勇猛的印象。

“因为捡到了个麻烦。”

皮普无奈地瞟了一眼被绑在货物间的修,让修感到一阵背后发凉。

“这个人在赫马莱德村外的海滩上晕倒了,是我说要救他的。”

艾琳愤愤地瞪了皮普一眼,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从马车的货物箱里翻出了一点蔬菜出来跳下了马车,像是准备去厨房帮忙准备晚饭的样子。

“艾琳还是老样子医者仁心啊。”

守门的男人笑着这么说道,目送艾琳进到营地,然后才两手抱在胸前走到马车后面来仔细打量起修来。

“我是卢瑟安·威尔士,叫我卢瑟安就好了。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和西凯瑟拉特官兵抓到的魔族有关吧?”

“诶、嗯……我叫修。”

修弱弱地做了个自我介绍。虽然卢瑟安笑得挺随和,但是因为自己的立场,修依然抬不起头。

“你们也听说魔族的事了吗?”

“啊,扎克今天去维利兰格打探情况的时候说看到两个士兵压着两个女人进了城,其中一个头上长着角,似乎是个魔族。”

卢瑟安和扎克一边把车赶到营地内一个对着干草垛的地方一边交流着关于魔族的情况。从他们的话中修基本上是知道了自己的同伴都还活着的事实,但是被西凯瑟拉特的士兵抓住这一点让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嘛,不过你也别那么害怕。既然是艾琳选择了要救你,那只要你老实呆着我们就不会要你的命,也不会把你交去西凯瑟拉特的士兵那儿。当然,前提是你得老实呆着。”

卢瑟安笑着拍了拍修的后背,然而修根本就安心不下来。

“听艾琳说你们捡了个雷吉斯哈人回来……哦哦~就是这位吗?”

正当卢瑟安准备拉着修身上的绳子将他提下马车的时候,马车旁边又围上了三个人,似乎是艾琳向营地里的其他人也都汇报了修的事情。

为首的是一个长着一头耀眼及腰银发的女人,她的个子不高,一身黑紫相间的短礼裙看起来价格不菲,精致的小脸上一对琥珀色的大眼中透出不凡的气质。不过,这种气质倒是让修想到了自己那位被抓的角族人学姐,让修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身后还站着一个看看起来比她还矮上一点的女人,背后背着一把看不出用何种木材制作而成的长弓与一个箭筒,穿着一身简单的朴素的白袍,颈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漆黑的石块。一头浅褐色的发和前者一样直垂到腰间,在末梢用淡紫色的缎带扎成一束,淡紫的眼瞳中缺乏生气,娇小的脸上也没有能够称之为表情的表现,看上去相当冷淡。

最后还有一个穿着一身黑布衣的高瘦男人,一头褐发几乎没怎么搭理的样子散乱地搭在额前,遮住了大半张脸,只从他露出的紫色左瞳中看得出几分锐气,刚一注意到修就跟皮普一样立刻就对他充满了戒备。

总感觉要顶住这些人的压力还不如永远的睡去,修无奈地倒吸了口气。

“你们也真是的,把人家绑成这样,给他松开吧。”

银发的女人看着修的样子,说话的时候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扬,看起来忍住笑意也是相当辛苦的。修只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被吃瓜群众围观的猴子。

而听了这话,抓着修的卢瑟安把他放到地上让他站稳,一旁的皮普从卢瑟安的腰间抽出剑来麻利的挑断了修身上的绳子。

不过,即便是被松了绑,修依然没有任何轻松感,反倒因为周围警戒他的人更多了而变得身体愈发僵硬。

“我是菲莉娅·艾菲梅拉尔,姑且……算是个行商?然后她是普蕾基雅·托鲁克,我的好妹妹。这边的是扎克·乔·塞克勒,和你身旁的两位一样算是我们商队的护卫。”

这个名叫菲莉娅的银发女人笑着做了个自我介绍,顺带连身后的二人也一并介绍了一下,她身后的普蕾基雅轻轻低了一下头,而扎克则两手抱在胸前没趣地看向了一边。

要说的话,从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情来看,修根本就不觉得他们是行商。

而且,对于菲莉娅·艾菲梅拉尔和普蕾基雅·托鲁克这两个名字,修甚至还有点印象——

那是在大概两、三个月前,当时修受角族人学姐的影响,曾一度对无角族的神话传说非常热衷。当时他几乎翻遍了角人族保留下来放在学校图书室里的无角族人所撰写的神话故事类书籍,其中他最喜欢的一部名叫《星辰的神使》的类似于自传体一样的书,作者的名字正好就是菲莉娅·艾菲梅拉尔。

如果那书正是她所写的话那还真是场奇妙的缘分。

“我叫修,来自雷吉斯哈北部的卡尔芬。”

听到修这么说,菲莉娅的浅浅一笑。

“是卡尔芬来的哦?真是个让人感到亲切的家伙啊。”

菲莉娅这么一说,除了普蕾基雅外的其他几人都噗地笑了出来。

照《星辰的神使》一书中所记述的,菲莉娅他们曾经就读于雷吉斯哈北部大城卡尔芬的骑士学院——那里现在保留了原本的城堡作为角人族在卡尔芬唯一的高等学府,硬说的话他们似乎也能算得上是修的学长学姐了。

并且,虽然这书像是菲莉娅的自传一样,但其实是从菲莉娅的角度描写了一位名叫拉斐尔·凡·赫连瓦卡特的青年从一名战场的逃兵逐渐成长为一代军神的故事,而普蕾基雅、卢瑟安、皮普、扎克则是他在骑士学院平民班的同学兼骑士小队“赫希瓦尔”的队员——顺带一提,菲莉娅本人是出身与凯瑟拉特相对的另一大陆的一个名为艾菲梅拉尔的王国的第三王女。

回忆到这儿,修甚至感到一阵胃疼——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王女什么的。虽然这位王女在自己的书中将自己描写得很亲近平民,而且现在也没有刻意挑明自己王女的身份,但介于她本身是个王女这一点,修还是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啊?你们聊得蛮开心的嘛。”

就在修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菲莉娅的时候,艾琳从最里边的帐篷走了过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可以开饭了。”

营地最里面的帐篷像是厨房兼餐厅的样子,修跟着菲莉娅一行人来到帐内的时候,一张不大的圆桌上已经摆上了像是烤鸡、沙拉、煎鱼排等各式各样的食物,看起来就像是摆了场小宴席一样。

“啊,只有六个人的凳子来着?那我站着好了。”

“咦!?”

入座的时候菲莉娅才发现餐厅的桌旁并没有多出来的凳子,然后做出了一番让修心脏差点直接跳出来的发言。

“不不不,我坐这个就好了。”

要是说自己站着的话说不定会陷入相互否决的死循环,修干脆小跑到帐门口搬了一块干草垛放在桌面正对着大门的位置并坐了下来。

“……其实你不用那么拘束也可以的。”

菲莉娅忍着笑意在桌边的最里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待艾琳和普蕾基雅给所有人都倒上麦酒入座之后举起了手边的杯子。

“那么,欢迎你的到来,雷吉斯哈的客人。”

顺着菲莉娅的话,所有人都举起了手边的杯子,修也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杯子,虽然只有他的杯子里面盛的是西瓜汁就是了……

“你年纪还小,而且昏迷了那么长时间醒来,还是给你果汁吧。”

倒酒的时候艾琳小声向修这么做了解释,修倒是对此很是感激。

对了,说到艾琳,她好像是在拉斐尔刚出学院第一仗兵败坠崖后,在附近岛上的海岸边捡到了重伤的拉斐尔的样子……

这种微妙的巧合是怎么一回事?

场面看起来还算热闹,在不知是否真正安全了的当下,修依然没什么食欲,只能勉强各种菜都尝了一点。

虽然都只是简单朴实的菜色,但经过精心的调味,也算得上是佳肴。即使只尝了一点点也能知道,制作者的料理手腕绝对称得上一流。

“难道说不怎么合口味吗?”

饭后,队伍里的男人们似乎还有各种工作安排的样子,早早的先行离去,剩下普蕾基雅和艾琳在灶台的区域收拾碗筷。本来修想乘机溜掉,结果还是被菲莉娅叫住了。

“不不不,饭菜都非常好吃,完全能比肩雷吉斯哈顶级厨师的料理。”

修当然没有吃过雷吉斯哈顶级厨师的料理,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没什么底气。不过在灶台边洗盘子的艾琳听到这话,一边轻轻用手肘捅了捅普蕾基雅,一边捉弄般地问她听到了没。

坐在桌旁的菲莉娅微微一笑,拿起手边的酒杯小酌一口,又摆了摆手示意修坐下。

“唉,所以说你不用那么紧张的。”

看着修战战兢兢地在桌边坐下来,菲莉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就算这么说……我也只是一个从雷吉斯哈逃出来的难民,前路未卜,而且朋友还被人抓了……”

“嗯,确实你这情况挺糟糕的呢,不过既然还活着,还是多往好的方向看比较好哦?”

菲莉娅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看来她也想不出什么能够安抚修的话来。

“我过去也是在卡尔芬上学的呢。当年因为祖国战乱休学了一段时间,结果战争结束雷吉斯哈就被魔族占领了,也没能再去过雷吉斯哈。”

修注意到菲莉娅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有点寂寞,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呃……虽然确实是这样,不过角族人在占领雷吉斯哈的时候保护了挺多老建筑的……像是城中的城堡啊之类的……有机会再去的话想必还是能有回忆的地方留存的……”

“去回忆大概也只是徒增悲伤吧?比起安慰我,你今后又有什么打算呢?该不会是说想去救你的朋友吧?”

“……姑且是想去救的……”

大概会被笑话不自量力吧,修这么想着,说话时也没什么底气。

但要说劫狱的话,或许并非不可能——修在雷吉斯哈的暴乱中曾一度濒临死亡,那时体内生出的一股强大的力量救了他一命,并且凭着这股力量战胜了当时前来追捕他们的角族人士兵。所以,就算明目张胆的劫狱风险过大,暗中进行的话或许还是有成功的可能性的。

“西凯瑟拉特的王都维利兰格,城内守军大概有一千左右的样子,外围驻扎约有五千,整个国家的常驻军队大概在四万左右。你要劫走魔族……啊,该说是角族比较好吧?你要劫走他们的话估计很难全身而退哦?”

令修意外的是,菲莉娅不但没有笑话他,反而一本正经地给他分析起救人的风险成本来。

确实,如果只是单纯对付监狱的守军的话不算很难,但是由于雷吉斯哈作为极北最大的岛屿,受神明的恩赐,曾是世界各国的交流中心兼最高级的骑士学府,雷吉斯哈被角族人占领后,雷吉斯哈以外的无角人对于角族人应该是相当憎恶的。在这种情况下去劫狱,国家会发动军队来征讨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修才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然而即便是要面对西凯瑟拉特的军队,修依然想要去救她们。

“虽然被问到的话我只能说是同学、朋友的关系,但对我来说能算得上朋友的人的话,也只有她们两个了。要我见死不救的话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修没有逃避,正面迎上菲莉娅的目光——那对琥珀色的眼眸正带着锐利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修,仿佛是在劝他放弃。

“噗哈哈哈,真是充满青春气息的发言啊!”

在对视了两秒后,菲莉娅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整个人都趴倒在了桌上。

在后面摆放着碟子的艾琳也捂着脸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整个屋子里除了修,就只剩普蕾基雅一人依旧保持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啊,咳咳!我并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的发言很有趣就是了。”

菲莉娅坐正后咳嗽了两声,勉强让脸上的表情正经起来,不过说话的时候嘴角还是不自觉地会往上抽就是了。

对此,修只能回以一个心情复杂的笑容。

“我呢,并不讨厌有趣的事情,反正这个国家安定与否也和我毫无关系,正所谓吃瓜不嫌事大嘛!如果你真的想去救人我也不会拦着你,倒不如说很期待你能搞点有趣的事情出来呢。”

菲莉娅这么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起来像是打算结束会话的样子。

“啊对了,要是你想在这里搞事情的话我们会毫不犹豫地处理掉你哦~”

在经过修身旁的时候菲莉娅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一样带着开心的笑容如此向修告诫道,然后就开开心心地走出了营帐,只剩下修坐在原处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