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逐渐挪动重心,缓缓抬起右腿向前迈出,盛夏的蝉鸣与黏稠的风在他脚下萦绕着。向一侧翻转身体,仰面面对湛蓝的晴空,靠向身后人头攒动的街道,失重感一瞬间袭来,少年尽力调整出一个自以为温柔的笑容面对着面前那张逐渐远去的让人略微心跳加速的可爱面庞,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流动,少女因哭泣而略带红肿的灵动双眼里透漏出惶恐和惊诧,那头黑色的短发肆意在风里飞扬。少年看着带着些许淤青的藕白色手臂向自己伸来,被洗的雪白的校服衬衫在阳光的照射下略微有些透明,其下面深色的胸衣隐约可见。下落的身躯与少女伸出的手掌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少年的表情逐渐僵硬,似乎有些难以继续维持。地面上的惊呼声传入耳中,一股由衷的悔意在那一瞬间如略阴略冷的细雨般洒落心间。

可是,我已经没有机会选择了——

我一把拉住少女的手,少女似乎没想到我真的会拉住她,丝毫不加防备的她甚至来不及将嘴里咬字的最后一个音吐完说完就被拉出了屋顶的边缘,风在少女跌出的那一刻吹起,仿佛世界对她最后的挽留。校服短裙被骤大的风掀起,纯黑的某物在我眼中一览无余。

我尽可能的将少女搂在怀里,用手护紧相对脆弱的颈椎,跌落在早已经准备好接在下面的多层床单上。尽管后背已经感受到了床单的存在,可是越来越近的紧迫感让我意识到事态的异样。或许是邻近开学恶补作业的缘故,一个弹簧球的物理模型在我脑海中构建起来:当一个质量为m的小球在距离弹簧高度h的地方无初速度静止释放,当小球接触到弹簧时由受力分析可知小球做加速度向上的减速运动,并且在减速运动一段距离后速度减小为零

而且,这里的“一段距离”通常来说,都————不!为!零!

我来不及调整脸上的笑容,只能带着笑意闭上眼睛,许下这一生的最后一个愿望。

不过仔细想想,能够抱着露胖次给看的美少女高中生死去也不是一件坏事。

如我所料,尽管床单缓冲了大部分冲击,可由于离地间距不够的原因,我依旧砸在了教学楼后的水泥地上

疼,是真的疼——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自己会不会真的会就此谢了尘缘。

我甩着尚且晕乎的脑袋,四处查看周围的情况,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教学楼,熟悉的围栏和熟悉的四个面孔。

呼~应该还是个活人

“还愣着干什么……快拉我起来”

四人里站的离我最近,看起来像是领头人的金发少年带着一脸让人似懂非懂的笑容向后退了几步,向我点点头

站在金发少年旁边带黑框眼镜的高挑少女满脸厌恶的斜盯着我,后退了几步

半边身子躲在眼镜少女背后,只露出半边脸的白发少女带着害羞的神情随着眼镜少女的退后而退后

穿着并非校服的短裙和露出一侧肩膀的新潮卫衣,打卷的肩上短发被染成黄色,发端却染成渐变的橙色,透漏出满满不良气息的少女发出轻蔑的嗤笑,居高临下的向我扬扬头,后退了几步

???

这几个家伙,搞什么牛马?我用一只手支撑起哪里都剧痛的身体,这才发现刚才被我拉下屋顶的女孩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过分惊吓,现在还傻愣愣的趴在我身上,那双红肿的眼睛里时不时淌出几股泪水

“同……同学?”

我试着呼唤少女,可少女并没有回应我。不会真的被吓出问题了吧?拜托这位同学,刚刚准备要跳楼的可是你哎!

数十秒钟之后,少女仍保持在原来的姿势压在我身上默默流泪,我试着轻拍少女的肩膀,试图唤醒陷入奇怪状态的她,可手中传来的触感并不是预想中的校服,而是略带冰凉的柔软。我触电似的收手,在体验到那触感的一瞬间,阅番无数的我立刻将各种耳边时长听到却一次没有感受过的词语对应到了那种感觉上。

可是——可是啊!那种专门用来描写女孩子肌肤的词语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切实感觉到啊!我明明只是拍了拍对方肩膀而已,我的手可是保持在了绝对避免耳光贴脸的锁骨往上的位置啊!带着冲动的好奇,我低下头试图观察,映入我眼帘的却是从一侧彻底开裂的校服衬衫和同样裂开来,印有小熊暗花的黑色胸衣。我赶忙抬头,我们坠落地点的下方,老旧的空调外机支架肆无忌惮的展示着它锋利的边缘,在夏日的阳光里熠熠生辉。

完、蛋、

老咸鱼生无可恋的惨笑在面部展露,我刚想试着请求一下怀里的妹子给咱留个全尸,和煦的夏风好巧不巧的再次吹来,内外两件衣服同时被吹落。

似乎是现在才回过神来的少女发出了一般人在看到这个场景时第一时间就能联想到的尖叫并从我身上跳起来,两只手仓促的想要护住部分重要部位。

感情这帮家伙之所以躲的远远的就是因为这个。

我绝望的别过头去看向我的好同学,希望从他们残存的一丁点良心里榨取出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可真当扭过头去,眼中最后的一个画面是金发少年潇洒帅气的脱下自己身上的衬衫向我甩来,紧接着四人便如奔逃的野兔般跳入紧挨着水泥路的矮灌木丛消失不见。

我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接住在空中展开飞舞的衬衫,就在衬衫即将被我彻底抓过来的一瞬间,逐渐收拢的衣襟下露出原本空无一人的转角路口——哪里站着两个身着校服手里拿着各色清扫工具的本校学生。

或许之前还有立即执行改死缓的机会如果,如果这少女的窘态再被其他同学看到,我恐怕就真真正正要坐在市中级人民法院的被告席上接受审理了。

亏得刚刚某个混蛋还确实有点尚未泯灭的人性,我不顾耳畔清扫工具相继掉落的叮当声,加紧将刚刚的衬衫披在少女身上并且同时蹲下去捡地上掉落的里层衣物。

就在我即将松开披在少女身上的衬衫也即将将手里拿着的里层衣物藏在身后的那个间隙,闪光灯的曝光如闪电那般袭来,紧接着是轰鸣的惊雷——不是毁灭性闪电风暴那般的“咔嚓”声。

我心里暗草,遇到这种事情之后正常人类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掏出手机拍照吗?

“哎同学!不是……”

对方似乎根本没打算听我辩解,掏出手机一通狂拍之后连清扫工具都弃之不顾直接开溜,简直不要太快,某被复日之光附身的条形码光头直呼内行!

目测对方逃跑的速度过快,追是追不上了,或者说现在追出去反倒会起反效果。于是我慢下动作,利用故意拖延的两三秒时间审视了我留在那张照片里的状态,试图寻找到一丝契机。

哦,一个高中男生一手抓着比自己矮上半头的同校女生的衬衫领口,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件肩带被切断的胸衣。反观被抓住的女生,双手护胸目光低垂一言不发,红肿的双眼里泛着泪花,二人脚踩的地面上散落着数张床单。

被告辩护律师你不要再说了,困了,死刑吧。

大脑以接近极限的速度飞速运转,唯一的生机从繁杂绝望里涌现——并不是彻底的死局!

轻出了一口气,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胸衣塞在少女手里把大号衬衫的扣子尽数系上确保一丝春光都不会乍泄然——后

双手抱拳反复鞠躬:大人您宽宏大量气度举世无双巾帼英雄英明盖世小人布衣出身见识短浅上有三十四岁老母下有十六岁小妹多方受恩成长至今尚未报祖国栽培父母养育之恩求大人绕过小人贱命小人下辈子定为大人当牛做马……

午间黏稠的风还在时有时无的吹拂,蝉不知疲惫的叫着,刺眼的阳光不知不觉中变得柔顺了,聒噪的街道不知不觉中变得温和了,少女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一股暖意自四面八方浸入身体,长久以来盘踞在女孩内心的迷雾被人无厘头的撕开一道口子,救世主那般的人屹立于向往已久的温暖里,正在玩命的鞠躬道歉。

至于名叫廖宇的高二学生的新学期为什么会如此展开,恐怕要从半个小时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