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翔宇是一位在海外一岛国留学的大学生,主修民俗学,与此同时,他还是一个国内网络文学网站的驻站写手,或许是因为专业所致,他较为擅长写与民间传闻有关的志怪类小说。

然而一个写手再有才华,也有灵感枯竭的时候,事实上近段时间以来,任翔宇一直都在为新作的灵感而烦恼,网站里的粉丝已经给他发了许多封私信催促,但他却对此毫无头绪,他每每打开电脑,想要一鼓作气地码完第一章,但最后都只能叹着气退出仍旧一片空白的写作文档,无奈地关上电脑。

终于在喝完自备的一包包速溶咖啡后,任翔宇终于选择背上行囊,离开就读的大学,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毕竟自古以来,激发灵感的最好方式就是下到基层体验生活,其名美曰采风,当然,这绝对不是当鸽子咕咕咕的借口——任翔宇如是自我狡辩道。

任翔宇去的地方是岛国的一处乡下,这里风景优美宜人,拥有独特的文化氛围,因而成为了一个颇具人气的旅游地。

他入住了一间带着乡土气息的温泉旅馆,这间旅馆是一位老太太经营的,老太太年纪大了,但似乎是一个人住,身子骨尚且硬朗,脸上总是挂着乐呵呵的微笑。

“任君居然是外国人......”老太太听了任翔宇的自我介绍后不由有些惊讶地笑道,“会到这种地方真是稀奇呢!毕竟年轻人都到城里去啦,乡下就剩我们这些半身入土的老骨头......”

老太太说的是实话,毕竟这岛国确实已经进入严重老龄化社会了,年轻人几乎都集中在少数几个大城市,除此之外,再难寻见他们的踪影。

“我毕竟也算半个民俗学者,深入乡间调研也很常见嘛!”任翔宇自嘲地笑笑,“不瞒您说,我此行就是为了采风!”

“是嘛?”老太太有些揶揄地笑道,“那你算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刚好有位对这些事很懂的‘先生’,要不我带你去见见他?”

“哦?可以啊!”任翔宇眼前一亮道。

老太太所说的“先生”其实是她收养的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他是一个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亲生父母的孤儿,据说他出生的那天,家里的房檐上竟落满叫唤不歇的乌鸦,这在周围一带是许多年未曾一见的怪事,与任翔宇故国的传统观念不同,岛国民众视乌鸦为一种吉祥的禽鸟。

与出生时的天降祥瑞相呼应,这孩子天资聪颖,心智早熟,不论学什么都很快,从小更是对钻研阴阳易理、民俗传说有着浓厚的兴趣,很早的时候,他就能帮当地民众推算推算祸福吉凶、生老病死等运势,且每算每中,因此,他成为了当地颇具名气的神童,但他并没有丝毫神棍的架子,每次帮人做事都拒收任何报酬,只是要求人们尊称他为“先生”。

但也正因如此,周边地区的许多人都慕名而来,想在他那求得一卜,这严重干扰了他的正常生活,因此这位先生定下了规矩,每周只帮人办三次。

“步梦酱,有客人找你哦!”老太太敲响旅馆最深处一隔间的门喊道。

“请他回去吧,这周的次数到了。”隔间里传来了一个中性而清脆悦耳的声音,“还有,叫我两仪先生啦,奶奶......”

“那位先生不是找你看相的哦,他是一位民俗学者,是想来想和你探讨一些民俗传说。”老太太解释道。

隔间里顿时陷入一阵冗长的沉默,半晌,里边的人终于传来了平静的答复:“行,让他进来吧!”

得到应允后,老太太终于笑着拉开了房门,望见房间里的景象后,任翔宇的眼睛不由惊讶地瞪大了几分。

只见房间里的摆设很是杂乱,横亘半空的是系着铃铛的红绳,年份久远的典籍文献堆满了房间的四角,标有种种古文字,意义深奥难解的泛黄笔墨画贴满了墙壁,房间的中央是一矮桌,矮桌后跪坐着一位少年。

这位身着素雅和服的少年生得非常俊美,他发如轻烟、肌莹如雪、五官标致、唇红齿白,略显复古的金丝眼镜后是一双深邃似能摄魂的凤眸,虽为男性,也可称得上是一位美人。

少年放下正在细细翻阅的典籍,深邃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到任翔宇的身上,仿佛能看透他的一切。

“两仪先生......”任翔宇咽了口唾沫,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

“叫我步梦就好。”少年看着他,颇为揶揄地笑笑,“你是唯一的例外哦。”

“步梦......”任翔宇怔了怔,有些犹豫地开口道。

“嗯......”两仪步梦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猜得没错的话,你不是本国人吧,你的故乡在西边。”

“对......”任翔宇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

“还有,你其实是个......怎么说呢——三流作家,最近灵感枯竭了,所以想通过四处瞎逛来找灵感,对吧?”

“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呐......”任翔宇尴尬地笑笑,试图掩盖心中巨大的惊诧。

“四处瞎走可不能让你摆脱原地打转的奈落境地啊,翔宇君......”两仪步梦笑笑,自然而然地说出了来者的名姓,“不过你们那不是有句老话,叫‘瞎猫撞见死耗子吗’,这种可能性倒也存在......”

“这么说我还是来对地方了?”任翔宇苦笑道,眼中不自觉就流露出了一丝希冀。

“算是吧......”两仪步梦笑笑,随后他从桌下翻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并打开,从中取出一本颇厚的书籍,书的封面上赫然印着几个旧汉字——《南风绮闻录》

“这是......”任翔宇好奇地盯着两仪步梦手里的书,当他的目光落到“南风”两个字上时,他的眼睛不由因惊讶而瞪大了几分。

“身为一个精通传统文化的正太控、伪娘控、美少年爱好者,你不会不知道‘南风’是什么意思。”两仪步梦狡黠地用任翔宇的母语笑道。

“!”听对方这么一说,任翔宇瞬间脸红到了耳根,他面色仓皇地别了身旁的老太太一眼,却见她老人家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神情望着自己,显然是没听懂自己的义孙在说什么,这才稍稍舒了口气。

南风,通“男风”,即男色,是盛行于古代世界的一种难以称得上正常的同性交往现象,“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是它更为耳熟能详的别称。

而看上去好像再正常不过的任翔宇恰恰是个好男风的主,这并不是说他是同性恋,只是嗜好美好的男色,而这也是他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在被两仪步梦点破之前除在网络的一些角落和同好分享过之外,未曾对现实中的任何人言说,且他打算一直保守这个秘密直到把它带进坟墓。

“放心,我不会说你什么,也不会把这事往外说,毕竟一人千面,千人万面,芸芸众生总有他们想要掩藏的一面,只要不祸及他人,尽尔所欲。”见任翔宇一副愕然的模样,两仪步梦不由释然地笑了,“所以,你应该也知道本书主要收录的是什么题材的故事吧?”

“嗯......”任翔宇不由咽了口唾沫,颇为凝重地点点头。

“这本书收录的故事来自不同的、破碎的时空,它们共同构筑了这个妖艳、凌乱而光怪陆离的世界......”两仪步梦接着介绍道,“您将在这个世界中看到的,是由美少年们所编织而成的,稍纵即逝的,或美好或残酷的时光......”

“所以,要看一下这个吗?要看一下你所不曾窥视过的世界吗?”

“听上去有点吓人......”任翔宇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却最终还是目光沉静的笑笑,“其实按你的意思,我和你,和这本书的相遇,是否也是命定的?”

“或许吧......”两仪步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过在极少数时候,选择比命运更为关键,倒不如说,命运本身即是由当事人的一连串选择和相应结果所造就的。”

“好吧......”任翔宇笑着叹了口气,“我还是想看看。”

“很好,你并没有犹豫不定。”两仪步梦笑着将那本书递给了任翔宇,但他随又正了正神色,语气地提醒道:“但你必须切记一点,不要把自己代入书中的任一角色,也没必要对书中人物所做的一切加以评判,因为书中的一切和这世间的一切都是虚妄的,不管是帝王将相还是平民布衣,不管他们的一生是多么的声色犬马或庸碌操劳,最后都是徒然的一抔土、一场空,都是镜花水月毫无意义,一切最终都会归于虚无!”

“谨遵您的教诲,先生。”任翔宇捧着那本书,深深看了两仪步梦一眼,最终只是揶揄地笑笑。

——

当天晚上,任翔宇泡完温泉洗完澡,便早早回到了老太太为他准备的干净的、具有岛国风情的房间。

此时是晚上10点,正是阅读的好时候。

他打开台灯,然后便颇有仪式感地取出了那本两仪步梦给予的《南风绮闻录》,津津有味地翻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