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只有学生来军训才会启用的营区不像那些公家单位的大澡堂一样会在浴室墙上挂一面钟,而兄妹俩也害怕那老式的手机受潮,所以也没带过来,但也不太着急。

樰铧被汗打湿的衣服也清了一道以后,才从更衣室里出来说是要借一下电吹风之类的,而这时候,外面的几位阿姨也不知道何时已经从扑克变为了搓麻。

“这边线路老化有点严重哦,电吹风……倒是没得,你们那些同学都是回宿舍吹头发的啦。”

“这样啊……”樰铧撩着打湿以后松垮下来的刘海,苦笑了一阵。

“干毛巾还有不得哦,”管理员阿姨有些担心地凑到小伙子这边,“你妹妹身体不好,不要吹到冷风了怕!”

“啊,这个还是有的……之前也算是考虑到了这边的情况吧……”

由于家里只有一个电吹风,还要留给老妈用,樰铧就只能一脸苦恼地回到更衣室。

“哥,怎么了?”

“呐,枂,不介意用我的毛巾吧?”

“肯定不介意啦,”樰枂兴奋地过去解塑料袋,把她哥的那条带着肥皂香味的毛巾拿到手里的时候才稍微收敛了一下表情,“哥,那……你用我的?”

“嗯,你先把头发擦干,等会让用我这个毛巾把头发包上吧……这边的保险丝估计经不起一千二百瓦的小家电折腾……”

“唔,但你的头发……”

“嘛,问题不大,几步路而已~”

给妹妹把头发裹上以后,兄妹俩差不多是卡着点,在营区大门要反锁之前,一路气喘吁吁地跑到手里拿着挂锁的章教官面前。

“你俩,一个这种发型,一个把盆顶脑袋上……我……”章教官哭笑不得地评价起这对兄妹的打扮,“我还以为是格桑花开了呢。”

“啊?格桑花?”樰铧琢磨了一下,“哦!想不到,章教官还在高原边防一线服役过的哟!”

樰铧之前要牵着妹妹赶路,才把装着湿衣物的盆顶头上的,而这会儿刚刚干完活,手臂放下来的时候还些抖。

“晓得嘞还不少嘛,不过……你们洗好的衣服放那个空屋子里晾着吧,那间屋子暖气开足了的……也不想晚上蒸桑拿吧?”

“嗯!”樰枂帮她哥托着塑料盆,但对刚刚这两人的对话有些不解,“不过,教官……能问一下,格桑花是什么意思么?”

“格桑花啊……就,唉……我这边也是有保密条例的,”等兄妹俩进宿舍前的院子了,章教官才小心翼翼地把铁栅栏门带上,锁好以后用钥匙串轻轻捶了一下这个被她吐槽懂太多的小子,“小助理,你来给你妹妹解释一下吧。“

“这个呀……格桑花在青藏高原那边挺多的,花开的时候,一般就是一年里冰雪消融的那个点……然后,南亚某个‘大国’吧……”

“南亚某大国?”樰枂也不只是准备了少年班的数理考试,万一这一轮有问题,她还跟哥哥一道提前把能够认定同等学力然后提前参加高考的会考内容都学习一遍了的,虽然不是大纲里的内容,但联想了一下,她很快反应过来,“哦,就是那个……”

“没错,正是‘好冷啊在东北玩泥巴’的那位!”

“东北玩泥巴?”樰铧一句话让章教官有些懵,“啥……啥东北?”

“啊……就……东线不是,他们的东北邦,实际上非法侵占我们的地方嘛,那边……”樰铧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圆上,提前了点透露了句暂时还没流行起来的网络梗,紧张得脚趾头都捏紧了,“就……教官你看嘛,山南地区什么的,降水多,泥巴比较稀嘛……”

“嗯……那边雨季是比较麻烦,但……格桑花这个段子,我们主要是用来形容西段还有锡金那块的嘛……你这跨度有点大哦……”

“哎呀,毕竟对手都那个……所以,我……”在瞄了眼章教官,看她颔首的样子,仿佛同意了,樰铧才接着说道,“就那群家伙嘛,搞‘Salamitaktik’战术(Salami slicing tactics / 切香肠战术)的……”

“萨拉米?”樰铧突然冒出来个德语词,教官和樰枂都愣了一下。

“咳,就那种前进战略,像切萨拉米香肠,披萨上面一片一片的那种……就是形容,像这样,一点点推进的……所以,每次冰雪消融能通车了,山对面的那帮家伙就会想方设法的越过实际控制线,来一点点蚕食咱们的……”

“咳……”章教官抬着手比划了个暂停,又捏了一下她小助理的肩膀,然后假笑着问,“小助理啊,你……才小学毕业吧,懂得还真是有点多哦,对这些这么感兴趣的……打不打算,考军校啊?”

“额……军校什么的,我年龄没到,而且也过不了军检啊……”樰铧一脸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但得到肯定也还是笑嘻嘻的,“而且你看……我家那老两口也是国防相关的,帮忙折腾让重装备能上高原的……”

“哥!不该说的别说那么多啊!”

“啊……啊这!”被妹妹这么一提醒,樰铧立马缄口不言,“教官你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呢……还是打算陪着我妹妹……在另一条战线上,为咱们的防务建设做贡献的啦~”

“呃……抱歉忘记你家也是这块……唉,你们俩小孩子,注意点啊!”

“了解!”樰铧装模做样的立定,然后敬了个掌心冲外的西式军礼。

“切!赶紧回屋去帮你妹妹把头发弄干,她不是身体不好嘛,这里跟我耽搁时间……”

“昂……”

“还有,你这肩膀怎么……都湿的?”

“啊……我……头发长,不好干啦……”

“啧……明天要去野外场地,还要你帮我看住那群疯丫头的,别给我整感冒了啊!”

“野外?”樰枂问着,发觉她哥完全没收拾自己头发以后,也一脸担心地把手探过来。

“额!我……”

樰铧捏着妹妹放到他肩颈这儿的手,差点就把自己刚“回忆”起来的这个军训第二天关于野炊的安排给吐露出来。

“你什么你,”要教训一顿之前,章教官还跟樰铧的妹妹确认了一下,小丫头连连点头,方才捏住她助理耳朵说到:“赶紧的,回屋收拾,早点睡觉!”

“应该是下午吧……”

樰铧假惺惺地捂着耳朵问,妹妹这时候却捏住了他另一边耳朵。

“嗐,”章教官把樰铧还给他妹妹,一脸无奈地抖了抖衣袖,“明天午饭之前找我报到……如果没感冒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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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考虑到节能的问题,出门的时候没有开暖气阀门,结果墙角的铸铁暖气片这会儿受热膨胀又不均匀,就断断续续地传来不太让人愉悦的异响。

“这暖气好吵啊,”樰枂坐在书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着她哥给她手抄的公式集,“晚上也要开着么?”

“这晚上还是挺冷的啦,”樰铧轻轻地用干毛巾给她妹妹一缕一缕地揉着头发,“刚才开门的时候,你不还哆嗦了一好一会儿的嘛?”

“唔……”樰枂皱着眉,合上了笔记本,“还是觉得有点吵。”

“那你要睡觉之前就关?”樰铧看着窗户玻璃上的冷凝水,叹了口气,“不过,怕你着凉啊……这乡下,跟闹热岛效应的城里可比不了的。”

“那~”樰枂想到了什么,声音突然高了一个调,“晚上……哥你就陪着我睡一张床吧?”

“咳咳!”妹妹这个提议让她哥狠狠地呛了一下,“我说……不太好吧……这床才这么大点儿,咱俩的睡袋也不好放吧?”

“睡一个睡袋就可以了呀,”樰枂挪回来跟哥哥对视着,“反正……那是给大人用的睡袋啦,还挺空的……”

“但那时因为你瘦嘛……我……肯定会挤着……”

樰铧把脸躲到一边,又被他妹妹牵着下巴转回来。

“怎么?”樰枂笑嘻嘻地,微微颔首,挑着眼盯着她哥不停躲闪的眸子,“还不好意思了?”

“啊呀……”樰铧一脸尴尬地抖着后脑勺还有些湿润的头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习惯裸睡的嘛……”

“噗~”

“咋?”

“嘛~”樰枂转回去背对着她哥,强忍着笑,“上次拖着你回酒店房间,你就开始自己解扣子了呢……当时弄得我还挺尴尬的说。”

“呃……有这回事?”

“是啊,”樰枂抬着下巴,胳膊架在桌面上,“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办,嚷嚷着要你把衣服穿上,结果你就把我放床上的连衣裙给……”

“停停停!”樰铧捂着脸,捏了捏鼻梁,尝试着回忆。

“唉,可惜没有照相机,不然就给你拍下来啦~”

“咳……还好这会儿平民阶层用得起的手机,还没法集成摄像头啥的……”

听着唠叨,樰枂转过来抱着座椅靠背,把自己的那个能砸核桃的小砖块机怼到她哥的脸上,“哥啊,以后的手机,是不是不需要实体按键了?”

“啊,是……大概还有个五六年就能实现吧,虽然贝尔实验室啥的也早就有那类概念产品了……怎么?”

“唔,”凭借印象,樰枂回忆着之前自己无意识用拇指滑动屏幕的操作,“像这样?”

“对,如果是电容屏的话,差不多就这样……枂?你……”本来要吐槽妹妹为什么会这么熟练,突然发觉已经过了某某相簿的季节,樰铧掐了一下自己的人中,“呃,这个动作,是你想的……还是?”

“之前……很难说是怎么的,就对着屏幕这么刮了一下,”看着哥哥有些发愣,樰枂按了一下挂断的按钮,把点亮的屏幕放在哥哥眼前晃了一会儿,“哥?别跟我玩失忆的梗啊!”

“没……只是有点期待,但又害怕……”

眼角突然有些酸涩,樰铧背过去要擦眼泪,被妹妹拽住了手,然后就是带着她洗发水香味的毛巾。

“手脏啦,之前还说我这样会衣原体感染还是沙眼什么的,自己怎么突然就这么不注意了?”

“抱歉……只是稍微有些,想起了一点对不起你的事……”

“所以你害怕的是对不起我咯?”把毛巾搭在哥哥肩上,樰枂又去取抽屉里的面巾纸,“算上你在平行时空的那些日子,都三十多岁的人啦,还哭哭啼啼的……”

“……”

“怎么,还真打算变成我姐姐啊?”

“如果是你姐姐的话……”樰铧拿着纸巾,一脸苦笑,“可能……还会方便照顾你一些吧?”

“才不要呢!”

“诶?女生之间卿卿我我不是会平常一些么?”

“唔,但就不好再更进一步了啦~”

“啊……额……”擦泪之前,樰铧先拭了一下额头的汗珠。

“呐,哥~”樰枂叉着腰,嘟着嘴,戳了戳她哥眼角的泪痣,带着一点调侃的语气说道,“这样,干脆之后直接装成我姐姐,咱俩不就可以把外面的房租省下来,你直接住进女寝室了呀~”

“欸,这怎么行!虽然咱俩还没身份证,但一样要登记户口上的个人信息的啊!”

“噗~”捏了捏哥哥的耳垂,看他这样正经起来反倒没那么难过了,樰枂倒也安了心,然后瞄向自己的那个下铺,“所以,咱俩……就……正好适应一下以后的同居生活呗?”

“啊?”妹妹话题转换得如此快,樰铧一下子没适应过来。

“上次酒店你非要又抱一床被子出来,果然是没被我打晕,考虑这么多~”

“呃……”

樰铧咽了下唾沫,不过看不出来,而且不爱吃肉的他雄激素分泌得一直不太旺盛,二十年后他的喉结也不明显,就在他双手无处安放开始抓耳挠腮的时候,暖气又咔嚓几响弄得樰枂赶紧捂住耳朵。

“唔……”

“好啦好啦,我陪你挤一个睡袋?”

“欸?”哥哥如此爽快地答应,让还想多逗一下他的樰枂颇感意外,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掏了几下耳朵,“真的?”

“多大点事啊,你哥定力还不错的啦……”

樰铧过去关暖气阀门,就听着像是气锤一样突突突的声音沿着管道传来,赶紧放慢拧开关的速度。

“还以为你会再挣扎一下的说呢……”樰枂嘟着嘴,用手指卷着鬓角的头发,试着遮挡侧脸泛起的红晕。

“嘛……只是怕万一翻身什么的,给你压着了就……”

“那……让我趴你身上?”

“嘶……哈?”妹妹的话让樰铧一时分神,又抓破了一颗粉刺。

“毕竟这个床就垫了层棉花,太硬了嘛,感觉硌得慌,”樰枂低下头,扭扭捏捏,时不时抬眼瞟一下哥哥这会儿的脸色,“哥……你是嫌弃我身上没肉,会梗着你么?”

“啊这……没……才不会觉得的……”说着,樰铧稍微没能管住自己的视线,而妹妹这会儿反过来抱着座椅靠背,她已经开始发育的第二性征被那几根木棍挤出了点微妙的弧度,虽然两人之前都一起搓澡了,但小伙子还是血气方刚,再加上妹妹那些话,他就开始扯着衬衣领口扇风散热,“呃……那啥……所以,让我……果然还是……至少……留一件秋衣在身上吧?”

“ho~”樰枂坏笑着,基本确定哥哥已经放弃抵抗了,就凑上前去用手捧住她哥的脸,“但我觉得……直接贴你身上什么的,可能……会暖和点嘛。”

“但……你也知道,你哥是比较容易出汗的体质啦……而且,趴着睡,影响呼吸的嘛……”

“唔……”

“要不这样,”樰铧把自己的睡袋从上铺搬下来,“给你套两层睡袋,应该就不怕床板那么硬了吧?然后我睡外层,给你当暖水壶?”

“呃……”樰枂板起脸,不知道该怎么吐槽她这个不争气的哥哥。

“哎呀,挺晚的啦,你哥明天估计还要给人家挖无烟灶呢,咱们快哦呀斯密吧?”

“唉,”樰枂摇了摇头,随便摆了摆手,“行吧……(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