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啊小叶，你这……唉，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我都……下手未免也太……”
许哥一脸苦大仇深地捏着鼻梁，病床上用枕头垫着背坐起来的叶樰铧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咳……杜绝后患嘛……而且，反正也免于刑事诉讼了的……咳咳……”
这里是个特殊病房，姑且算是一种羁押的形式。这里除了医护人员，偶尔也就是穿着制服的许哥进来探望他。
虽然樰铧由于生理上还未满完全刑事责任的年龄，但毕竟也是恶性案件，各种调查还等着他。
“还好你是没满十四周岁哦……但就已经背上五条人命咯，人家要是晓得，你以后工作、婚娶啥子嘞，不遭影响啊？”
“又不是每个人都要结婚的……”樰铧苦笑着，“许哥，你也没必要每天都过来看我吧？刑警队……任务不是很繁重的么？”
“我现在的任务就是过来看着你啊！”说着，许哥就拿勺子把敲了敲樰铧的脑瓜，“你说得那么轻松的，不结婚……唉……”
“我也以为自己这回都要死了的……”这个病房的窗户都被厚重的遮光布挡住，樰铧只能呆呆地看着顶上的吊扇，“哪能考虑那么远的事……保护好樰枂就行了。”
“你这样咋个保护你妹嘛？还是少讲点话咯，”许哥把苹果用勺刮成泥，然后毫不客气地给樰铧怼到嘴里，“肺差点都遭捅穿咯……还好你年轻哦，恢复得也太快了……我们队里面一个前辈，去年跟你差不多的伤，一天到晚吃药还是各种感染嘞……所以啊，你还是好好养一下、注意点哦！”
“对了，我家……咳……没卖房子之类的吧？”
最近父母才付了他们单位建的职工房的首付，就特别担心自己闯祸弄得搬家的事泡汤。
“呃……”
许大哥吱吱呜呜，弄得樰铧有些心烦，伤口又隐隐作痛，“所以，卖了？”
“嗯……你爸妈把家里那套老房子卖了……虽然以后没法做邻居了，但也就是两条马路的距离啦。”
“他们，现在住哪？新房子应该地板都还没装的吧？”
“嗯，你爸妈觉得那边一股甲醛味，就带着妹妹住他们单位的招待所……哦对，钢琴没卖，放你梁姐药房后面仓库里的，你爸妈问你的意思……”
“那个……反正以后也不会弹的了……”
“不去当个钢琴老师之类的？你整出这些事情来……”许哥看着樰铧的表情，也理解了他的意思，“嘛……你先好好养伤，等出院的时候，应该就寒假了吧？”
“话说……那家，之后还会来找麻烦不？”
“呃……那混混家就剩个退休金都没得了的老光棍了……”
许哥不小心一用力，把苹果弄了个对穿，就在弯下腰去擦病房地板的时候，樰铧也叹了两声气。
“能确定……他不会再来搞事情了的吧？”
“呃……应该……”许哥一边收拾一边跟樰铧抱怨，“那家伙好像死了老婆，居然挺开心的，说啥子……家里养出来个混子，都是他老婆惯出来的，这下子反而清净了……而且还拿所谓的民事赔偿就当成和解了，还高高兴兴地打算去找个小的……啧，也是个没啥良心的。”
樰铧看着旁边好几个盐水瓶，只能无奈地在心里面怨自己又坑了家里人。
“真是便宜那个老东西了……看那幸灾乐祸的样子，”许哥说到那个人的时候，也特别厌烦，“可惜，也没能查出更多他贪的证据……唉……那家伙，也太干净了，不正常……”
樰铧倒不太在意这些，能提前让这个可能危害人间的小吏下野，在他看来估计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而想着另一条世界线伤关于打苍蝇老虎的新闻，他又愣了一会儿，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卷进更复杂的利益纠葛里。
“对了，我妹她呢？”已经习惯了呼吸时候的刺痛感，但说话时满嘴铁锈的味道让他还是不太舒服，“虽然你没提……就应该是没啥大事……不过……她……学习之类的呢？”
“你妹妹晓得你醒过来以后，现在在家认真得很！”说着，许哥又刮满了一勺果泥，“都在准备提前高考咯！真是个乖娃娃啊……”
“哦……”
“对哦，二天（以后）我跟你梁姐嘞崽崽，你也帮忙补个课呗？”
“那就要看我还有不得出这个病房嘞命咯。”
侧躺着，伤口晾在外面，他还能感觉到缝针以后皮肤被紧紧拉扯。
“一天到晚乱想，你这都好得差不多了！”
正说着，一位警官模样的女士来到了这病房的入口处敲了敲门框。
“小许，有些工作要你去处理……而且，你的探视时间也差不多了。”
“田姐，”许哥脸上有些不耐烦，“等他把这半个苹果吃完嘛？”
“你还要避嫌，放你进来已经是……”那名姓田的女警官也十分不耐烦地用指甲盖敲打着门框，“我有些话，穿黑西装的那些人安排的。”
“黑西装……检察院的？”许哥急忙抽了张餐巾纸把果子什么的垫着放到一边，“不是说，已经没得刑事责任咯嘛……”
“少啰嗦，忙你的正事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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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过射击？”
那位田警官虽然被许哥称作“姐”，但看起来却格外年轻，说普通话也没啥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嗯……”
“练过格斗？”
“算是……”
对方问一句，樰铧答一句，然后那人又在笔记本上记一句。
“去过外国？”
如果是标准的刑侦询问流程，应该还有个录音设备，但樰铧现在却看不出有那样的东西。
“……”
“也是……没得出境记录，但……你的外语天分，有点太好了吧？”
“外语？”田警官提及这个，让樰铧有些诧异，“是……指我平时英语考试？”
“是……但也不止那些。”田警官点到为止，没有透露更多信息。
“民事赔偿应该那边都很满意了吧……咳……需要调查……我的剩余价值？”
“说话不像是个刚上初一的孩子，”田警官把帽子摘下来放挂到一旁的架子上，“你……家里，除了爸妈之外，别的亲戚都只是在兵器和航天口工作的？”
“如果要把船舶、核子和电科分出来，那还能有些别的单位……”
“没有在作战部队服过役的？”
“要不是爷爷几年前去世了，家里能有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但他是文工团还是侦察兵，我就不晓得了。”
樰铧只是随口一提，但田警官也把小册子翻到前几页，更新了情报。
“嘛，我这边的问题差不多了，”合上笔记本，田警官坐正了跟樰铧对视，“你有没有没啥要问我的？”
“呃……如果问了不该我知道的……也不会说吧？”
“能不能，先问问看呗？”
“唔……”思索着，樰铧因为不想被捕获到微表情，就趴了过去，“话说，民事赔偿的……我家里弄完了以后，那疯子的家属应该满意了吧？”
虽然从许哥那边得到了一个答案，但樰铧还是不太放心。
“他们也不敢不满意，”田警官按了两下圆珠笔，“还是在担心你妹妹？”
“对啊，我指望着把她培养成国家的栋梁呢。”
“哦？”田警官放下了笔，俯下身子来，不再用俯视的眼神打量这个小伙子。
“然后，就能给她些特殊待遇了吧？毕竟她……身体条件比较那啥，需要特殊照顾……”
“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努力，然后给她提供更好的物质条件呢？”
“田警官，你是要做犯罪心理学调查么？”
“哼……是，但也不是，”田警官礼节性的微笑了一下，“所以，你是对自己没把握？”
“学习什么的，还是比较自信的，但不知道自己还能蹦跶多久。（不知道自己的意识能存续多久，所以希望自己以后存在的必要性越小越好。）”
“担心自己患上绝症之类的？”田警官翻了一下小本子前面贴着书签的一页，“你的爷爷，还有……另外好几个亲戚，都是癌症走的吧？抱歉……但……”
“差不多吧……那些行业……”樰铧把脸侧了过来，“工作强度高，任务重、压力大……聚光灯也没打在他们身上，荣誉啥子嘞，都要人离世好久以后才见光……”
“你都觉得条件不好……爸妈也都跳出军工大院了，又想让你妹妹回去？”
“不，没这个打算，就只是希望……她能早点进到象牙塔里面……大概……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就好了……但自己……确实也不能或者说不敢奢望太多。）”
“把她送去大学就完事了？”
“……”
“怎么感觉……虽然当哥哥也算是长辈，但你考虑的……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娃娃该有的啊，”田警官说着，把纸笔都收了起来，“就……没打算过跟她一起？毕竟你们也没啥血缘关系……啊，不要误会，我确实是在试探你。”
这么直接的说法，让樰铧乐呵的同时也脸红了。
“又不是娃娃亲……或者童养媳，而且我爸妈最介意的就是这个说法……当初让她到我家来……压力就挺大的。”樰铧莫名想起了他“上辈子”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那时候他还没啥概念，现在回想起来，才真觉得父母也很不容易，“唔……再说了！我个整天闯祸的人……她……她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应该让更好的……”
这么说着，他也不太信，知道另一个世界线上樰枂的遭遇，然后自己在这个世界也是除了父母之外最照顾她的人，也编不出那些假装正经的话了。
“初一的娃娃，能想到这么多……不跟年龄差不多的妹妹争，很罕见呢！”田警官像是在下评价一样，说话的时候没有看着樰铧，“看来……做这些的目的性都很明确，只是为了那一个人……果然不太合适。”
“不合适什么？”注意到田警官有些失落，樰铧就很疑惑，“你们……是要预选啥么？”
“哦？看出来了？”
“警官放心，以后我会老实些的……所以……（我真的不想再惹上什么麻烦的事了，如果要我护一方安全，除非是为了我妹……我可没那么伟大，上辈子可还稀里糊涂参与进过鬼佬武器系统开发的啊！）”
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但毕竟上辈子也算是在各种乱七八糟的部门里待过的，虽然肌肉记忆没带回来所以技能点少了一半。
“你的能力很优秀，不过……看你自己，我们不强求。”
田警官微微一笑，樰铧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没说出来的那些心里话都被从微表情上读了出来。
“（拜托，一定说到做到啊！乱子什么的已经够多的了……我只想要跟妹妹过日常的生活啊！）”
这么乱想着，对面这位警官默不作声让他更慌了神，甚至中二地猜起来她是不是什么时空管理局的人。
“哦，对了！你是没打算跟你妹妹一道参加少年班考试的吧？”
对方这么一问，樰铧直接懵了。
“哈？“
“毕竟……名额很有限嘛。”
“嗯嗯嗯！“樰铧连连点头，“我不想自己去了万一把她给挤掉了……”
“还挺自信的，果然……”田警官皱起眉来，又按了两下圆珠笔后面那个扭。
“果然？”
“那，就好好照顾你妹妹吧！”田警官像是有几分失落，起身取了衣帽就要离去。
“呃……”樰铧这边也没想到自己能被这么轻易地放过，还有些受宠若惊，“那啥，田姐……”
“嗯？”
“谢……谢谢！”
“哦，对了，”田姐抱着冬装外套，然后卓有深意地冲着樰铧微笑了一下，“如果，你觉得送妹妹顺利进入大学就算完成任务了的话……我们说不定还会来麻烦你的哦~”
“啊这……咳（看来刚刚不该装啥正人君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