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从湿地公园出来，我们乘坐计程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生活了将近十五年的故居。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吗……”
“变成这样……有点难以置信……”
筱汐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的一幕。
好在一个月前无意中听到父母打电话商量拆除老家市区房子的事，不然我的反应多半会和筱汐一样吧。
原本和海景大别墅差不多的二层楼宅邸，现在只剩下一片碎砖碎瓦，如果不是前院种植小花小草的部分没被破坏，估计她都不敢相信这里是原来的家。
“不久前听父母说这边靠近水库，为了防止污染水源，周边的房子好像都要被拆除。”
“那……为什么只有我们的房子……”
翠绿色的眸子里充满了失落。
对于满怀期待的她来说，突然见到饱含十多年回忆的故居被拆除，会流露出这种表情也算是理所当然吧。
“大概是没人住吧。”
“……唔……明明以前都没听过这种事……”筱汐就像错失奖励的小孩，抿起唇瓣，就差把不甘心三个字写脸上。
“应该是我们搬家之后修改的政策。啧，拆都拆了，再去纠结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泷澄难道一点都不觉得痛惜吗？”
筱汐突然变得激动，死死瞪着我。我的一番话似乎触及了她的某条红线。
说实话，看到故居被拆，最多就是有几分遗憾，完全不至于到痛惜的地步。
“第一次认识泷澄……第一次牵手……第一次一起上学……第一次交往……第一次约会……这些都是住在这个家的时候发生的……”
无话反驳，她的第一次，也都是我的第一次。
“这么说起来确实有点痛惜了。”
其实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口是心非……泷澄每次撒谎都会轻挑眉毛……”
“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泷澄是笨蛋！”
筱汐冲我发出撒娇般的轻吼声，接着微嘟小嘴撇过身去。
左手放在右手臂上生气的样子莫名可爱。
啧，这样居然都会心跳加速了——
沉默几秒钟稍微平复心跳后我开口：“要不要去英中一趟？”注：英中＝英才初等中学
比起现在道歉，我认为还是先扯开话题等她心情恢复再道歉更有效。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消息，浑身一颤。
转过身轻轻拉住我的衣边：“……英中吗……泷澄真的……没问题吗……”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充满了忧虑。
如果没猜错，她所顾虑的应该是初二在我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像是被同学鄙视、指责等。
想到这，心中便如有暖流涌入。
“无所谓，反正不可能再见面，而且筱汐你不好奇母校的变化？”
“当然好奇！可是……我还是担心……”
“真的没事，我讨厌的不是英中，而是英中里的某一部分人。”
如果不是看到那些人的嘴脸就恶心，我也不至于转到省外去上高中。
筱汐一会看我，一会低下头，经过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最终决定去看望母校。
9
不知为何，和筱汐并排走在从故居前往英中的必经之路上，有一种重返初二的感觉。虽然有很多麻烦，但总体还是快乐的。
前面那颗粗壮的樟树下就是身旁这位美少女初次提出交往申请的地点，当时她可是穿着中裙从家一路追赶。
“泷澄……还记得这里吗？”
我愣了愣，回过神一看，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那颗樟树下了。
突然，脑子里产生了恶作剧的想法——
“是被我用‘stop！恕我拒绝，我要是答应你，被发现了肯定会被乱棍打死！’拒绝了某件事的地方吗？”
“唔……泷澄坏心眼……”
筱汐脸颊上浮现血色。她没有因为害羞或者佯嗔背过身，而是使用头槌轻轻撞击我的胸膛。
芳香扑鼻而来，心脏忍不住加速跳动，将表情埋藏在我胸口这一奇招不得不说实在太犯规了。
对于她撒娇式的责备，以前或许还能稍微抵抗一番，而现在，完全丧失抵抗力。
好想就这样抱住主动入怀的筱汐——
之前在湿地公园也是，明明对方都主动入怀了，自己却总是有贼心没贼胆，像块木头傻站着。
“再次表白……泷澄会接受吗……”
喃喃自语仿佛一阵风都能吹散的声音却因为距离过于接近而被我敏锐察觉。
心脏倏地加速，是跑完一千米都无法达到的速度。
脸上就像在被火烤一般。
虽然已经基本知道筱汐的想法，但听到她亲口说出的那一瞬间，大脑依旧过载死机，总指挥权向下（物理意义）递交给了第二指挥——心。
“诶！？”
双臂遵循心的旨意，绕过后背抱住她柔软的身体。
筱汐被我的动作吓到，像收到消息通知的手机浑身一颤，并发出可爱而又奇怪的声音。
“表——”
突然打住。
幸好理智在大脑死机的那一刻立即将其开机重启，大脑也是不负期望的用满配新机的速度开机重启，成功夺回身体指挥权，及时阻止嘴巴说出“表白这种事应该由男生来说才对”这种尴尬羞耻到可以在脚趾上抠出三室一厅的话。
“抱歉！”
我赶紧松开筱汐并拉开距离鞠躬道歉。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时脸肯定红到耳根。
“没……没关系……是……我主动……靠过去的……要道歉……也应该是我……对不起……”
……
……
沉默几秒后，我直起腰版，余光瞄到她和我做着同样动作。
“那啥，麻烦下次稍微注意点，我好歹是男生……”
“嗯……嗯……其实……我……并不讨厌……被泷澄抱……刚刚只是太突然……所以……”
……
她低着头，扭扭捏捏的样子分外可爱。
“能……再……”
声若蚊蝇，以至于我这个距离根本没能听清楚后边的话。
可看她因为害羞头低到颈椎快要折断的程度，我大概能猜到没听清楚的内容。
要她重复一遍估计又会对心脏造成一定冲击，思考片刻后，我向前迈出两步近到她身前，双臂在大脑正常工作的情况下绕过再次绕过她后背，将她抱入怀中。
在嗅觉触觉双重冲击，心脏很快“咚咚咚”地发出救命的呼喊，似乎快要到极限了。
10
“去，去学校吧。”
没过几秒，我败下阵，主动松开筱汐。
她虽然满脸通红，但却表现得像是依依不舍的模样，双手抓着我的衣边没有松手。
“筱汐？”
“……牵手……”
没搞错吧？！即使现在是寒假，路上没有学生，可想到牵手去学校，难道就不会感到羞耻了？
她依旧是埋头隐藏着表情，只有左手松开了我的衣边，很明显是在等我牵起她的左手然后像一对恩爱情侣一样进入学校。
完全不像平时连对话都会害羞的筱汐——
“不行……吗……”
“我……无所谓，你不觉得羞耻那就没问题。”
说罢我伸出手。
反正在湿地公园里已经牵过一次，也就只是总冒出“居然比原来更柔软”这种感想。
在触碰的一瞬间，她犹如触电般缩手，另一边的右手主动松开目标去保护逃到胸口的左手。
“要不算了？”
她的反应，像极了纯情女孩第一次被异性触碰。
“……不要……”
还在逞强。
“那种反应怎么都不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吧？”
“……因为……手……有汗……”
这么说起来，刚刚那一瞬间，能明显感觉到她手的温度比我还要高。当时我的手已经处在出汗边缘。
“这种事我又不在意。”
“唔……”
“给，手里有汗肯定不舒服，即使不牵也最好擦下。”
我作为男生都有随身携带小包餐巾纸的习惯，反观她，明明是女生，出门却从没见过带纸巾。
她犹豫着接过纸巾，并小声说出“谢谢”二字。
“擦好了就出发去学校吧，时间不早了。”
看了眼时间，已经四点多了。今天是除夕，最晚得在五点半到家，因为要帮家里的除夕晚宴干杂活。
当然，如果宏济哥不跑到筱汐她们家帮忙，那我肯定是可以在外边待到开饭时间再回去。
不过，在这条路上催促筱汐“去学校”莫名有种上学要迟到的既视感。
“……嗯……”
她似乎意识到什么，点了点头。
没走两步，右手指缝间忽然插入四个炙热柔软的物体。
下意识往身边的美少女投去视线，脑袋微低，小脸通红，左手臂轻摆的速度和频率与我右手臂完全相同。
……
哪怕已经毕业并且还是在寒假，可是和异性手牵手一起走这条上学必经之路仍是然相当羞耻的一件事。
她今天变得格外大胆啊——都快赶上初二那时候了。
当时的自己虽然也会心动，但完全不会出现心脏像打了几十针兴奋剂一样疯狂跳动的情况。
11
到了学校门口，被值班保安拦下，在询问我们的姓名和目的并做记录后，才打开大门让我们进入。
“怎么现在变得这么麻烦！”
以前的英中只要不是半夜三更，都会直接放行，对现在要问东问西，实在忍不住吐槽。
“……大概是新校长……不想让一些忘记锁门窗的教室出现……丢东西的情况吧……”
换了新校长吗——
对于还和初中同学保持联系的她来说，知道换新校长这种事倒不算奇怪。
“泷澄……能先去看一下教室吗？”
“我都行，不过能简单说下原因？”
比起教室，我更想知道操场的变化，初三的时候就听说去年暑假会把两个操场全部翻新。
“……听说所有教室都换了电子白板……换了新桌椅……”
这回真的不得不吐槽——凭什么翻新操场、更换座椅设备这种事都恰好在我们毕业当年！真的不是故意针对我们那一届？
“那走吧。”
走进教学楼，夸张一点真是震惊到眼珠都要掉出来。
白色墙体快要到耀眼的程度，和原来那种黯淡无光相比，完全就是用乳胶漆重刷了一遍。
走廊、过道的墙体都被重刷，那教室百分之百是焕然一新。
看到教室后果然和设想的完全相同。如果事先不给任何情报并且蒙住视线带我来到这间教室，我肯定不会认为自己身处英中，因为教室和印象中的完全不同！要说是新建的我都相信！
挂式空调没了，换成一前一后两台立式空调，黑板投影布的搭配被拆除，换成了大学或者私立贵族学校才会出现的电子白板，或许是觉得十二台挂墙风扇不够风力，把他们变成了六个挂在头顶的吸顶扇，高低不齐坑坑洼洼还会摇晃的垃圾桌椅全部消失，宽敞教室剩下的只有高低相同摆放整齐油光可鉴的崭新桌椅，就连讲台、窗帘、教室门和玻璃窗都难逃被换新的命运。
异常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上了假的英中。借用欧阳说过的一句话：离谱去南极！
“变化……好大……”
“说重建了都不为过。”
“和家一样……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回忆……”
“学校不还在吗？”
“教室……课桌……”
“课桌？”
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以前的课桌上有许多文字，像是一些中二发言、情感语句、表白短句之类的。
该不会，她也在课桌上写了难以启齿的话？
“在课桌上写了东西？”
“……没……没有！”
因为被说中而小脸潮红的她连忙的否定，慌慌张张的样子甚是可爱。
“没像以前的学长学姐他们在课桌上刻写某些羞耻的句子就好。”
“……嗯……”
实在太明显了，明显到五六岁的小朋友都能轻易看出在刻意隐瞒的程度。
既然不愿意说，那我也没必要继续追问，毕竟谁都会有一些不愿告诉他人的秘密。
“现在去看一下操场？”
“嗯……好……”
到了操场——
这……
跑道、塑料草坪、球门、沙坑、主席台、观众席全部更 新换代！
整所学校，不看外表，完全就和新建的没什么两样！
“我们，没走错学校吧？”
“……应该……没有吧……”
筱汐向我靠近，轻搂我的手臂。
如果换做平时，我肯定会心跳加速，可惜现在正沉浸于对学校巨变的感叹之中。
逛了一圈从学校出来，我就只剩下感叹。
我们的母校，可能就只剩建筑外墙体和一部分绿植没有换新了。
“快五点了，回家吧。”
“嗯……”
筱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很难不让人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