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稍稍打理好发型并与鸢伊打声招呼后，我和筱汐乘公共汽车前往市区。
我们习惯性走到最后一排，见她选择了靠窗位置，我便在她身边坐下。
随着车辆启动，车内“叮叮哐哐”的零件碰撞声逐渐明显。
“好久没有坐公交车了。”
“因为泷澄很少出门去街上逛吧……”
没想到一不小心吐露了心声。
正如身边这位貌美如花的女生所说，我喜欢宅家里，生活用品电子设备等东西几乎都是网购，果蔬肉等食品偶尔在下午放学回家时顺路带，不过更多时候都是由这位女生代买。
“确实如此，要买什么东西都可以网购，自然没必要浪费时间去逛街。”
“原来……逛街是浪费时间吗……”
筱汐突然就低下视线，如果不是坐在她旁边，绝对听不清她嘀咕的内容。
好在筱汐不像冯晶瑶那样会隐藏表情，只是一部分侧脸，差不多就能看出失落之意。
“毕竟一个人去逛街非常无聊而且愚蠢。”
八成是刚刚不经意间说的实话有些不合时宜，原因是我们正在去逛街的路上。
但愿补充说明能让筱汐心里好受一些。
“是一个人逛街啊……还以为……”
见筱汐眉头舒展，我算是松了口气，将脸瞥向另一侧窗外。或许公交车是开着窗，我并没有出现明显晕车症状。
看着不断后退的沿路景色，不禁在心中感叹：依山傍水的乡下风景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污浊空气，没有嘈杂声音，与城市相比，乡下几乎称得上是“世外桃源”，也难怪有许多进城谋生的会怀念乡下生活。
“泷澄喜欢乡下吧？”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泷澄刚刚笑了。”
笑了？
自己完全没有发觉。
“或许是喜欢吧。”
“嗯……我也喜欢乡下……”“泷澄，将来上了年纪，要一起回乡下住吗？”
心脏瞬间像打了肾上腺素一样疯狂跳动
看她自然平静的神情，肯定是没发觉刚刚那句话还有另一种意思。
这个时候当做不知道另一层含义，正常回复她就好。
“回乡下养老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
“啊……嗯……”
简短回应的同时，慢慢垂下如同抹了胭脂的脸颊。
原因自不必多说。
……
气氛陷入尴尬，本就人少的公交车内只剩下老化零件的碰撞声与呼呼作响的风声。
如果能一直保持现状到终点站倒也不错，毕竟身边这位女生就像一颗心脏炸弹，继续聊天说不定会再次爆炸。
我按照以往乘车惯例闭上眼睛。虽然没有感到头晕，但在车上也做不了其他事。
5
“泷澄，我们到了，泷澄，泷澄——”
忽然出现如同耳语般温柔细腻的呼喊声，肩膀也在被一股神秘力量推拉。
到站了吗……
我睁开双眼看向右手边。
眉头微皱有些焦急的脸庞映入视线，水灵的大眼睛与脸颊上的一抹红晕令大脑不禁冒出“可爱”二字。
“抱歉，不小心睡着了。”
“没关系……”
撇开视线站起身往车门走去。确定她跟上后，再小步走下阶梯。如果换做男生，我肯定不会有所顾虑一步两个阶梯快速下楼。
到了街上，不出意外的冷清，行人依稀能见到两三个，延街店面多数闭门修业，少部分营业的还基本是超市。这下逛街要变成单纯地闲逛了。
真搞不懂父母他们为什么能在冷清的城里待几个小时都不回去。
“那个……泷澄……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
不是你说要上街？
此时就像朋友约你出去吃饭，见面以后朋友问你我们要去哪吃饭一样无语。
“去买点烟花？”
卖烟花的店铺肯定不会在除夕这天歇业。
“嗯！嗯……”
情绪一下子低沉许多。
我直勾勾盯着她。
作为她的同学兼青梅竹马，此时还是问候一下比较好。
“以前在买烟花的过程中有不愉快的经历？”
“唔嗯——不是的……只是想起来……从小学三年级到现在……好像就只有初二那一年的春节……一起放了烟花……”
“……”
“废话，初二那年在交往，一起放烟花不很正常”这种话完全说不出口。
“所以现在要不要去烟花店？”
视线落在她忧郁的脸颊上。
她轻轻摇头：“虽然很想和泷澄一起放烟花……但能先陪我去一趟湿地公园吗……”
“湿地公园？确定？去那里坐计程车都要二十多分钟。”
“嗯……突然很想去那里逛一下……”
“行，那就先去湿地公园。”
她这么一说，心中也是油然而生“去逛逛”的想法，要说原因，可能是对过去有所怀念吧。
“谢谢……”
“逛完湿地公园顺便再去看一眼原来的家？”
刹那间，筱汐仿佛中了定身术，饱含震惊的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我。这副模样属实罕见。
我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问道：“不愿意？”
“啊……没……没有不愿意……只是突然被泷澄说出心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既然如此，那出发吧。”
筱汐脸上浮现明显笑意，就像是含羞的铃兰。
虽然不想承认，但看到喜欢的异性露出笑容，心里确实会感到一阵愉悦。
6
半小时过去，我们到达了市里唯一的湿地公园。
大半年没来，湿地公园里的花草树木和印象中相比，变化不大。
“半年没来……变化真大啊……”
筱汐像是被施了魔法，完全忽视我，自顾自的迈入湿地公园。
看来她是真的喜欢这里。当时要是再多考虑一下她的感受再做决定就好了。
愧疚之意油然而生。
“泷澄！快来看！这里种了新花！”
“来了来了。”
有一瞬间，感觉我们之间的关系回到了初二那段时期——说话落落大方，脸颊溢满笑容。
和那样的她待在一起，心中仿佛无时无刻都在被温泉灌溉。
“应该是蝴蝶兰。”
“嗯！蝴蝶兰好漂亮啊——”
看着一排只在寒冬盛开的蝴蝶兰，心灵有种被治愈的感觉。
离谱的是，我居然会产生“要不摘两朵回家”这种极为不道德而且幼稚的想法。
“……”
或许是因为蝴蝶兰不够美丽，我的视线落在更美丽的“花朵”上——双手撑膝，屈身赏花的少女。
白皙脸庞上染上了一抹淡淡绯红，自然舒展的眉头与嫣然笑容，不禁让我觉得此时的筱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可爱漂亮。
不过筱汐很快注意到我的视线，紧接着不可避免相交在一起。
她直起身，笑容散去，疑惑问道：“嗯？那个……泷澄……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我刚刚在干什么！
幡然醒悟的我赶忙解释：“没有，就是看到你的笑容不由自主回想起了往事。”
希望她不要继续追问。
“泷澄还记得吗……那件事……”
啥？哪件事？
“能说具体点？”
如果是小时候，那基本上没印象。
“初二……”
第一想到的便是她主动提出交往的前一天晚上。
“嗯，当然记得，因为第二天差点没把我吓出心脏病。”
“唔……对不起……那时候我太鲁莽了……没仔细考虑交往的后果……”
筱汐红着脸低下头。
“我不是要怪你，我的意思是第二天早上比前一天晚上的印象更深刻。”
“……是这样啊……”
“……”
“那个……现在能说下当时是怎么找到我的吗……”
我愣了愣，当时好像只是凭感觉简单推理了一下就去湿地公园了。
“准确来说我也是猜的，就是感觉你会跑到湿地公园然后就坐计程车来了。”
“谢谢……”
“这有啥好道谢的？”
“因为……”她顿了顿。“泷澄是第一个找到我的……”
……
“作为你的邻居兼青梅竹马，第一个找到你不是很正常？而且当时和你妈妈作了约定，如果没找到你，那我的自由日子就到头了。”
下一秒，筱汐突然扑进我怀里并抱住我。
一时就像被人用凶器架到脖子上，完全不知所措。
“青梅竹马是泷澄……真的太幸福了……”
“等——为什么突然……”
突如其来的拥抱基本将脑中思绪打乱，再加上洗发露的芳香冲击，大脑这回彻底宕机。
7
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之后便被“砰”的一声打断。
虽然事发突然，但我并没有被吓到，毕竟以前经常玩这种能撼天动地的爆竹。
不过筱汐就没办法像我一样波澜不惊了，发出“呀啊”可爱叫声的同时，立马用手捂住耳朵并蹲下身，一连串动作和听到抢劫犯枪声的人质几乎无异。
哪怕到了高中，惧怕爆竹这点仍然没有变化。
我也蹲下身，准备安抚瑟瑟发抖的她。
不出意外，她会在我开口瞬间扑过来抱住我，因此，必须先调整好姿势，以免被她突然扑来摔倒在地。
“已经……”
像大鹏展翅般张开双臂，好及时抱住她。
“泷澄！”
和料想的完全相同，仿佛我是救星似的，没有任何犹豫扑了过来。
我轻轻拍打她后背，尽力用柔和的声音安抚道：“好了——好了——我在呢——没事了——”
等到筱汐平复心情，已经是两三分钟后的事了。
“是继续在湿地公园逛还是去下一个地点？”
“还想……再逛一会……”
“知道了。”
扶着她站起身。
“走吧。”
但她并没有迈出步伐，而是颔首低眉像块木头伫立在原地。
“还有什么事”已经到达嘴边，可惜她率先开口：“那个……能……牵……手吗……”
……
顿时哑口无言。
一对还未交往的男女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散步，怎么想都相当羞耻。
可心里又不愿意拒绝她。要立马拿定主意真是太难了。
“唔……还是……算了……”
她默默向前方移动脚步，乍一看似乎是受到极大挫折的失意少女。
唉——
心脏莫名一紧，仿佛即将失去珍贵之物一般。
我快步追上她，接着做出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动作——主动伸手抓住了她的白皙玉手。
心中仿佛有头失控的小鹿在横冲直撞。
她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我。
“如果，不觉得羞耻的话，那就牵着吧。”
“……嗯……”
她再次垂下脑袋。
原本就尴尬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我们牵着手，一言不发的在公园小径上漫无目的前进着。偶尔出现响亮的爆竹声，她便会像受惊吓的小猫般抱住我的手臂，这时不时来一下的，完全就是在消磨心脏寿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走到了一个令我印象深刻的地方。
周围是足以遮天蔽日的粗壮乔木，前方小径右边，是一张由花岗岩制成的公共石椅，石椅正对面，基本可以看见波光粼粼的湖景。
我们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泷澄……还记得这里吗？”
“当然记得，那天晚上你第一次胆大到敢一个人坐在这漆黑一片的树林里睡觉。”
“唔……不是指这件事……”
“知道，是和阿姨吵架这件事吧。”
“嗯……”说着就靠上我肩头。“那天晚上妈妈突然说要带我去上油画课……然后我没能控制住情绪……和妈妈吵了一架……”
话语中愧疚之意相当明显。
“擅自给你报兴趣班这件事完全就是你母亲的错，不用因为和母亲吵架而感到自责。”
虽然当着对方的面指责对方母亲是非常不礼貌的一件事，但“不过问或者无视孩子想法就擅自给孩子报兴趣班”的这种行为我实在没办法藏着掖着。
“谢谢……不过……作为子女……就算父母有错在先……也不应该顶撞的……”
我没有反驳，因为在她认知中，“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这种思维已经根深蒂固。
“既然这样，那以后就由我来做恶人。”
实际上我不止一次顶撞筱汐的父母，对于在某些方面冥顽不化的他们，直接怼到无言以对就目前而言是最快最有效的办法。
“泷澄……我……其实……很讨厌那些……喜欢顶撞父母的人……”
“反正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做，只要能从根本解决问题，哪怕会被讨厌我也无所谓。”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