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进入七号诊室，酒精与消毒水混在一起的味道扑面而来。
右前方摆放着一张檀木桌，坐在桌前的是戴副黑框眼镜，身穿白色大衣的男性医生。
南宫刚坐上诊断椅，医生便开始对进行一系列检查。
在用听诊器听诊的过程中，南宫露出羞耻难堪的神情看向我。
虽然我知道在医生眼里没有性别之分，而且一旁也有护士小姐看着，但心中还是有点不舒服。
检查完后，医生对着我问道：“你的女朋友发烧多久了？”
“就今天。”
“之前有没有咳嗽流鼻涕这类症状？”
“没有。”
我语气中带些不自信，因为我只是今天才知道南宫生病了。
医生在病历本上记录。由于字迹比较潇洒，我没能认出医生写的内容。
“先去做个血常规。”
十几分钟后拿着血常规报告单回到诊室，医生迅速扫了一遍，问道：“你的女朋友是不是经常饮食作息不规律？”
我不明白医生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应该没有。”
南宫她也摇了摇头。
“急性的扁导体发炎，很大概率是睡眠不足加上营养不良导致抵抗力下降造成的。你的女朋友有对什么药物过敏吗？”
“不清楚……应该没有……”
“那就开两副消炎药，再挂两瓶点滴看下情况吧。”
趁着打印机打印药单时，医生说道：“高中学业繁重，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要知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谢谢。”
前往输液区的路上，护士小姐突然说：“医疗费用您可以先陪您的女朋友打完点滴再去缴纳。”
我简单地回应：“好的。”
到了输液区，可以算是人满为患，84消毒水散发的气味异常浓烈。
在皮试没有出现过敏反应之后，便开始扎针打点滴。
挂好药瓶，护士小姐说完“记得注意下药瓶里的药水。”便从我们身边离去。
我刚在南宫身边坐下，她便开口说：“泷澄……你还是……咳咳……先去缴费……然后在外面等我吧……我担心你被传染……”
对我的身体健康来说，离开输液区也许是最好选择，可将生病的柔弱女生独自丢下，那我还算得上是男生吗？
“不行，我答应过你的，在今天之内，不会离开你。”
我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就只能搬出“我要遵守约定”这种拙劣的借口。
然而南宫却一脸感动，眼角似乎还冒出泪光。
“谢谢……”
我想帮她擦拭眼泪，但我们之间的关系又不允许我那样做。我注视着她的面容不知所措。
南宫微笑着用手抹净眼角渗出的泪水后，朝我肩头靠来。
我用肩膀，担负起她头部的重量。
如果问我有没有对靠在肩头的可爱女生抱有好感，我的回答是“当然”。但如果要问我喜不喜欢她，那我只能回答“不知道”。因为我不清楚喜欢具体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想看着她，想待在她身边保护她，想在她难过的时候安慰她，这些能算是喜欢她？
南宫性格温柔，行为举止温文尔雅，还有着白皙的皮肤，如宝石般翠蓝色眸子，飘香四溢的琥珀色及腰柔发。这样的女生，我认为每个男生见到并有过交谈后，心中都会有类似的情感。
我在胡思乱想之时，南宫已经靠在我肩膀上进入进入梦乡。
她的呼吸平稳而有序，红润的脸颊让人有种用手轻轻弹上两下的想法。
不吹不夸，此时的南宫犹如天使般可爱。
困意如龙卷风般袭来，我打了个哈欠，没忍住闭上了双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
“泷澄……别走……不要离开我……”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南宫可怜巴巴的呼唤声，我慌忙睁开双眼。
靠在我肩头睡觉的南宫两只手死死抱住我左臂，眉头紧皱，眼角汇聚的泪水似乎马上就要落下。脖颈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汗滴。
南宫左手正在输液，活动或用力太大极大可能会导致针头移位。
“别担心，我答应过不会离开你的。”
由于左臂被抱住，我只能先用右手去抹除她眼角的眼泪，再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并用温柔的语言安慰她。
抱住我左臂的双手逐渐失去力道，我慢慢将南宫的左手放回专为输液用的手臂搁置处。
抬头看眼，没想到两瓶药水只剩不到半瓶。我下意识看向负责扎针的那几位护士，结果有两位护士立刻注意到我的视线并冲我微笑。
我感到一阵难堪。
“泷澄……”身边传来细微的声音。
肩膀上的重量消失，我将视线转向身旁睡眼惺忪的女生。
我伸出右手，精准落在她的额头。
“司空同学？诶？！”
南宫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在旁人看来我估计像是要对她做出非礼之事。
“总算退烧了。”
我发出感叹，没太在意南宫异常的反应。
明明痊愈的不是我，可我却感觉浑身轻松。
南宫环顾四周，说道：“那个……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司空同学……我现在应该是在医院吧？”
“嗯。”
看南宫一脸迷茫的样子，似乎是不记得高烧时发生过的事。
不过不记得也罢，她要是知道那些事，估计现在会满脸通红想找个洞钻进去。
“谢谢……”
南宫低下头小声道谢，我则平淡回应“不客气”三个字。
没两分钟，南宫轻扯我的裤边，结结巴巴问道：“司……司空同学……睡……睡衣……我……我为什么还穿着睡衣？”
“哈？难不成要我帮你换衣服？”
“当……当我没问……”
直到输液结束之前，南宫没再抬起头，我们也没再说过话。
15
打完点滴，缴纳完医疗费用，我和南宫乘出租车回到她家门口。
“记得老实吃药。”
说完我便往我家的方向走去。既然南宫已经恢复正常，同时又不记得发高烧时发生的事，那我也没必要再按照约定留在她身边。
进入家门，时间已经超过七点，我却连晚饭还没吃。
距离晚自习开始时间还有将近四十分钟，直接吃泡面或者在路上找个小餐馆打包一份晚餐带去学校吃也许还来得及，但我完全不认为我到了学校还有精力上晚自习。
“照顾病人真是太累了……”
身心俱疲的我本想直接躺在沙发上，但一身臭汗使我放弃了这个想法。
先去洗澡吧……
洗完澡，来到主客厅的沙发上躺下。不回房间的理由是泡面放在饭厅的餐桌上。
打两把游戏放松一下。
晚自习请了假，作业也全部写完，我能想到的事除了打游戏就是睡觉。
先打电话向南宫的母亲汇报完情况并将支付宝的五千元转账退回后，我点开了游戏。
当前距离最高段位还有一段差距。
玩了两把，顺风顺水，每把都在十分钟左右结束战斗。
“叮——叮——”
正当我满怀信心准备第三把时，门铃响了。
该不会是欧阳那家伙吧。
我放下手机，快步走到门禁锁解锁装置前，屏幕中出现的是一位穿着便装的女生，而这个女生竟然是住在隔壁的南宫。
“找我有事？”
“那个……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吧？”
南宫站在外门口看着我（门禁锁摄像头），有些不自然的问道。
“没事的话我就继续打游戏了。”
我有预感，今晚就能冲上最高段位。
“没吃饭的话……要来我家吃饭吗……”
“不用了，谢谢，我要上分。”
说罢准备挂掉对话。
“等等！我……我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什么事，说吧。”
“现在……不方便说……能来一趟……我家吗？”
我放眼窗外，夜幕已然降临大地。
换做以前，我肯定毫不犹豫拒绝，但现在，我却不知如何是好。南宫是康复期的病人，拒绝她有些过意不去。
“很急？”
“算……算是吧……”
南宫低着头，使得我无法看到她表情变化。
当前情况，我只剩同意她这一个选择。
“行吧……那你先回去，让我准备下。”
“好的。”
南宫的身影在屏幕中消失。
我盯着空无一人的屏幕，脑中一片混乱。
南宫只比我小不到两个月，而且她和我一样是独自一人在家，我现在过去，四舍五入就是“晚上和一个同龄女生共处一室”的情况。
虽然有把握在表面上保持从容自若，但万一她搞出点什么事来，那就……
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斗争，我抱着“只是去看下她恢复的情况”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进入南宫家。
“请稍等一会，菜马上就好。”
南宫听到我关门的动静，从厨房走出，身上系着围裙。（主客厅与饭厅相通，饭厅的一侧是厨房。）
不知为何，我觉得我像刚下班的丈夫，而南宫像持家的妻子。
“不是说有急事吗？”
“司空同学……你先随便坐坐，那件事也不是……特别急，等吃晚饭再说吧……”
说完便从我眼前溜走进入客厅。
虽然和我家的装饰布局几乎一致，但这是南宫家，整间屋子都弥漫着特殊香味，别说坐了，就是站着，都觉得心慌意乱。
我进入副客厅，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可以容纳两人的半球形摇篮椅前。
在我家，摇篮椅是除软沙发以外的绝佳的打游戏圣地，坐在上面身心会很自然的放松，无论手感还是心态，都有显著的提升。
南宫家的沙发以前坐过，散发的特殊香味让我心里总冒出各种奇怪又变态的念头。
根据摇篮椅还是崭新这一特点，我猜测南宫或南宫她的父母几乎就是将摇篮椅当装饰，基本没坐过，那么摇篮椅上极有可能没有或者只有很淡的香味，相比于坐沙发，心神不宁的状态肯定能有很大程度的减弱。
我将小抱枕放到一边，坐入摇篮椅。
摇篮椅轻摆着，坐垫和靠垫如棉花般柔软，随手抓过一个抱枕抱在胸口，淡淡的花与洗发水混合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身心得到放松，疲惫感与睡意一同如病毒般攻占大脑。在一个哈欠的补刀下，我闭上了千斤重的眼皮。
不知过了多久，我重新睁开眼睛。
南宫家中灯火通明，蛐蛐声此起彼伏，明明在市区，却给我一种乡下的感觉。
现在几点了……
我想从裤子口袋中拿手机看时间，才发现身旁半躺着一位女生。
女生安详的脸上毫无防备，琥珀色柔发散逸着洗发水的芳香。
南宫在搞什么……
我小心翼翼转换坐姿，为离开摇篮椅做准备，要是一不小心吵醒她，场面想想就尴尬。
“司空同学……”
往往担心什么结果就是什么，我刚换好坐姿准备起身，南宫睁开了双眼。
她和我对视一秒，发现自己是和我躺在一起时，脸颊一红，匆忙起身，站到我身前鞠躬道歉。
“这……我……我不……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我离开摇篮椅，尴尬的回应道：“没，没关系，我也有错……”
突然有种反客为主的感觉。
南宫刚抬起头，和我视线对上后再次低下头。
“那个……饭和菜烧好了……要不要吃点……”
我撇过视线。
“那，那就吃点吧……”
事已至此，我还能拒绝说“我不吃了，我要回家了”不成？
“好……好的，我去准备。”
说完立刻从我身前逃走。
真是的……这到底是闹哪出呢……
我回头看眼摇篮椅上南宫躺过的位置，咂了声嘴，朝主客厅走去。
16
饭厅，我和南宫相对而坐，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直到南宫开始收拾碗筷，我开口问：“到底，有什么事？”
南宫停下手上动作，注视我的眼睛，说道：“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看到她翠蓝色眼瞳中充满纠结与担忧，我拼尽全力将疯狂涌上喉咙的“不行”二字咽回肚中。
拿出手机看眼时间，八点半不到。
“九点之前回来，应该没问题。”
一把游戏大约13分钟，从九点开始，用四个小时差不多能到达最高段位。
“嗯……谢谢……”南宫点头答应了并向我道谢。
我心中突然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南宫不记得高烧时发生的事，但她现在需要我陪她散步，而我应该好好履行“在今天好好陪她”的诺言才对。
视线跟随收拾好碗筷即将离开饭厅的南宫的背影，我改变了主意，起身往厨房走去。
“我来洗碗吧。”
我走到正在洗碗的南宫身边用温柔的语气说道。
南宫貌似在想事情，浑身一颤，菜盘从手中脱落。
抬头看向我，慌张的回答：“不……不用了……”
我没理会她，伸手去夺洗碗布。
手指不可避免的撞在一起。
“……”
南宫的反应犹如陷入恋爱中的青涩女生，轻轻触碰就好像触电般。
这反应也太大了吧？明明在医院还要牵手来着。
我拿起掉入水槽的洗碗布与菜盘，接替南宫的位置。
有些好奇的瞄了眼退到一旁的南宫。她双颊像是盖上一层红霞，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
“那个啥，散步超过九点也没问题……”
距离赛季结束还有一个月左右，距离黄金周也没几天了，虽然放假坑逼会成倍增加，但有七天时间应该问题不大。
“那……能陪我到XX公园走走吗……”
去XX公园有一公里左右的路程，正常速度一个来回要二十分钟以上。绕公园一圈最少要走上半小时，粗略计算九点半才能到家。
“可以。”
“谢谢……”
洗完碗，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们从家里出发。
路上，我们并排而行，沉默寡语。
公园里，新鲜空气清爽宜人，无论老少皆在靠湖边光线昏暗的小道上散步。
“司空同学……我能……和你牵一会手吗……”
我看向南宫，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理智正常的她按理来说是不会说这种话。
湖面吹来一阵风，她琥珀色的柔发随风扬起，皎洁月光洒在发丝上犹如镀了一层银色花边。
“牵手吗……”
“不……不是十指扣在一起的那种！”
南宫张惶解释道。
“可以。”
回答的同时在心中补充：仅限今天一天。
经我同意后，南宫小心紧张的和我手掌相握。
柔软的触感席卷大脑，心中仿佛有头小鹿在到处乱撞。
此时我一定要保持冷静。
“走吧。”
“嗯……”
我们走在小道上，吸引了各种行人的目光。和一个仙女下凡般容貌的女生牵着手散步，怎么可能不煞羡旁人？
没走多久，南宫开口问道：“司空同学……你会陪我出来散心……是因为在医院的那个约定吗？”
“你记起来了？”
“只记得……一点点……”
南宫红着脸低下头。我也低下头
“如果我说，是因为那个约定呢？”
我开口打破沉默。
虽然主要是因为约定，但我并不是不愿意陪同她散步。和她一起走走，总会产生一种神秘的感觉使我心情愉悦。
“谢谢你愿意遵守约定……”
南宫语气发生了变化。用失意来形容或许比较合适。
我觉得我说错话了。
“有时间的话，偶尔，一起去散步，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吗？”
南宫牵着我手的力气增加了几分，语气中夹杂了惊喜。
“偶尔的话没问题。”
我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但今天能让她开心就足够了。
“可是……司空同学……有女朋友了吧……”
南宫的问题差点没让我被口水呛到。
今天早上我拒绝了班上一个小巧可爱的女生告白，不过她貌似并没有放弃，打算先和我从朋友关系开始。
“哈？我哪来的女朋友？”
“馨雅同学……表白了吧……”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我惊讶万分，停下脚步看着她。
“因为……因为……”南宫似乎说不出原因。“司空同学……你应该同意了……馨雅同学的表白吧？”
“没，我拒绝了。”
我冷淡而又坚定的回应。
而南宫貌似不太相信我说的话。
“真的吗……馨雅同学明明活泼开朗，还很可爱……”
南宫说的也是事实，换做别的男生，八成会毫不犹豫同意馨雅的告白。
可我不一样。
“嗯，她确实蛮可爱的，不过我还是拒绝了。”
如果我此时回答“馨雅确实很可爱，可你比她更可爱。”会不会让南宫脸红到耳根呢。
“为……为什么……拒绝她呢？”
南宫紧张神情明显有了舒展。
拒绝馨雅的原因，除了学业和游戏，还有就是她吧。
我们迈出脚步，在小道上继续前进。
“原因有很多，反正我拒绝了，我和她是不可能的。”
要是让馨雅做我女朋友，我怕不是会被她折磨死。
南宫没有再说话，隐约能看到脸上露出了一抹放心的笑容。
十点差几分，我们散步结束。
回到南宫家门口，我叮嘱道：“睡前记得吃药，我就先回去了。”
然而我刚转身，就有一股力量扯住我的衣服。
回头一看，原来是南宫。
她低着头，似乎还有话要说。
“那个……今天能不能……留下来……”
来阵风说不定就能将她的声音吹散。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要我住在你家吧？”
我瞪大眼睛看着南宫。
现在，我们只是同学兼邻居的关系，就算是初二交往那会，我也只在她家留宿过一次。
结果南宫点了点头，轻“嗯”了声。
“没开玩笑吧？我可是男生！”
“就这一次……可以吗……我害怕再做噩梦……”
南宫可怜巴巴的说道，仿佛我在欺负她一样。
“做噩梦？”
“嗯……闭上眼睛……就做噩梦……”
“一晚上都这样？”
“嗯。”
“那是不是还没盖被子？”
我盯着她严厉的质问道。
“嗯……”估计是怕我责备，她头低的都快与身体呈九十度。
医生说急性扁桃体发炎很大概率是感冒后，因为睡眠不足与营养不良导致抵抗力下降造成的，现在看来，南宫完美符合了。
没盖被子导致感冒，做噩梦导致睡眠不足，大半天没吃东西导致营养不良。
“不行吗……”
“真拿你没办法……就这一次，不过我只睡客厅！”
要是晚上再让她做噩梦，明天怕是又有的忙了。
“谢谢……”
“那我先回家洗澡。”
南宫松开手，解开门禁锁进入自己家中。
我回到家，再次洗完澡后，带上被子按照约定前往南宫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