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太久未曾出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踏出屋门的一刻,甚至外面世界里的阳光都显得有些陌生。
虽然嘴上说着不情愿,但还是在这个狭小的房间持续研究了三天之久。
看来就算是麻烦的事情,只要着手去解决,还是能够完成的……吧?
“果然还是没有太多头绪,不过真亏我能够从这一本残卷中解读这么多信息啊。”
诺兹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
但不知为何,语气中明显带着些沾沾自喜的意味,或者不如说是暴露了自己隐藏的本性。
“总之,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剩下的几卷。虽说是童话故事,姑且也需要看完才能明白。”
所谓的童话故事并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只言片语之间隐藏着的是古代遗留下来的卢恩符号,其实难点不在于寻找,而是解读这些在目前情况下未知的卢恩符号。
由于时间过于遥远,几百年之前的卢恩符号与现在的通用符号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倒不是说晦涩难懂,单凭其模糊的形象,很难将其与现在的符号联系起来。
再加上其实诺兹本身就对解读这一方面不算精通,让一个一知半解的人来解决这种专业问题果然还是十分勉强。
以他这样散漫的性格,很难想象他能将这件事坚持做下去,虽然是委托中的内容,但也没必要一定要去完成,或许还存在着其他的原因,但目前看来也就不得而知。
穿插在熙攘的人群之中,诺兹一如既往的穿着那件略微褪色的黑袍,帽子之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容,在这日常的光景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样刻意的隐藏反而令人在意,让人不禁会去揣测这样一个人的身份,但没有其他更多的信息,也就只能作罢,然后回归到自己正常的节奏之中。
就算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只要与自己无关,终究也只是一段小插曲。
诺兹并没有特意地回避这一点,只是正常地朝着目的地移动着步伐,与其在意着别人的目光,眼下需要处理的事情才是最为重要的,其余的麻烦也就无暇顾及。
清晨似乎下过一场小雨,被雨水浸透的土壤略显得有些湿润,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息。散布着的水洼被偶尔驶过的马车碾过,溅起一道道水花,夹杂着些许的污泥,然后又散落至路边的另一处角落。
道路两侧的建筑随着这条大道的延伸逐渐有些变化,在自由都市『斯诺图特』这一片区则是冒险者最为集中的居所,而被众多建筑物围绕在其中则是冒险者公会,这座标志性的建筑物因其不同的设计与高度,在这建筑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欢迎来到冒险者公会,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到您的吗?”
柜台之后是一个烫着栗色卷发的工作人员,鼻梁上的金边眼镜略显知性,不过也掩盖不了身高的微妙之处。
“很失礼的目光呢,诺兹先生。”柜台小姐稍微鼓起嘴,露出生气的表情:“所以说过了,矮人族的平均身高就是这样啊,姑且我也算是矮人族中比较高的了。”
“姑且”这个词也用的很微妙呢——
“抱歉抱歉,只是没想到每次都能恰好碰见妮娜小姐。”
“毕竟这是我的饭碗嘛,再说了一周六天值班的劳苦生活让诺兹先生经常由我受理也是很正常的。”
妮娜露出一副被工作压迫的表情,俨然如同现世的社畜一般。
“话说回来诺兹先生也还是一个人吗?”
“谢谢你由衷的关心,今天也是孤身一人呢。”
“啊,不是不是,”妮娜稍微有些慌张,连连摆手:“怎么说呢?只是诺兹先生一直一个人,感觉会有些寂寞。”
“而且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委托可以完成,诺兹先生不是拒绝加入别的冒险者团队吗?”
“和素不相识的的人合作反而会造成麻烦吧?”
像是应为意见不合而造成的分歧之类的,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麻烦,诺兹以冒险者的身份一直是独来独往,以至于在冒险者之间没有什么存在感。
“话说回来,也没有人会想和我这样的半吊子合作吧?”
“不能这么说哦,诺兹先生,”妮娜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接着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擅长的事物,像诺兹先生不是对草药方面特别精通吗?”
“一知半解而已。”诺兹耸了耸肩,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如果仅仅是一知半解,不可能会得到会长的称赞的,况且几个月前的那次战争中,诺兹先生可是有很大功劳的哦。”
这一点倒是不可否认,但说到底那也只是偿还人情而已,并不算是多么高尚的行为。
“先不说这个,诺兹先生今天也是来接委托的吗?”
“不,只是有其他事情需要妮娜小姐帮忙。”
“洗耳恭听,只要是能做到的事,我会尽力帮助诺兹先生。”
真是可靠呢。
“最近有前往帝都的车队吗?如果允许的话,我希望能够一同前往。”
“帝都吗?对于诺兹先生来说,是很少见的请求呢。请让我看看......“
说着妮娜翻开了记满各种委托事宜的厚重的记事簿,不过就这个事情看来应该是挺容易的。
作为贸易与政治中心的帝都,平时自然与其他城市有所来往,而自由都市则是贸易上的一个重要中转站,所以应当是有比较多的渠道去往帝都。
“嗯,这个如何,”妮娜将记事簿旋转过来,用手指了指记载于其上的某一件委托:“有一个商队,每个月会例行从自由都市前往帝都运送商品,但最近出行的次数变得频繁了起来,几天后又会有一趟去往帝都的行程,现在正在招纳护送货物的冒险者。”
“护送货物啊......”
“怎么了,诺兹先生有什么疑惑吗?”
“正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啊,妮娜小姐的这个提案或许有些高看我了。”
诺兹像是投降一般举起双手,抱歉地笑了笑。
“诺兹先生总是过于谦虚了,明明在药草方面特别精通呢。”
“但这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吧,毕竟招纳的是『护送货物』的冒险者,我可没有什么自信能够做到这一点,如果是制作药草的话还能够说得过去。”
“那就这么决定了,既然诺兹先生有这个意向,我会尽快通知商队的。”
妮娜低下了头,自顾自地在记事簿上写划着什么,没有理会诺兹一脸震惊的表情。
“那个,妮娜小姐,在下好像说过了无法胜任护卫工作了吧。”
“是啊,所以我把诺兹先生您注册为随队的医师了,有什么问题吗?”妮娜一脸无辜地看向了诺兹,随即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在这样的美少女脸上本应是绝配,但是在诺兹看来却是有些莫名的可恶。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如果诺兹先生不希望接受『这样的』委托,还请放心拒绝。”
这是明显的威胁了好吧——
诺兹叹了口气,如同放弃了挣扎一般:“好吧,烦请告诉具体的出发的时间和地点,尊敬的妮娜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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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的颠簸让诺兹这样的家里蹲略显得有些不适应,不过在喝过一种特制的饮品后感觉稍微清醒了一些。
“谢谢。”
“不用客气,”身旁的大叔接过诺兹递给他的水壶,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哥很少像这样走山路吧,多适应一下就好了。”
虽然这么说,但车上的这些老手也并没有显得更加自在,绝大部分的人都在这样左右摇晃的状况中变得昏昏沉沉,有些人甚至直接旁若无人地打起了瞌睡,脑袋随同着车辆有规律地上下摇晃。
“嘛,毕竟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大叔笑了笑说道:“想当初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啦。”
“冒昧的问一句,这个商队一直都是走的这条路线吗?”诺兹拉起身旁的车帘,看向车窗外的景色,这条崎岖不平的山路隐藏在严密的树荫之下,弯弯扭扭地向上蜿蜒。
“也不是这样,一般来说应该会走更加平坦的商道,虽然说走这条山路也没有问题,甚至会更快一些,但基本上是很少会选择这条道路的。”
“大哥你知道什么详情吗?”
“嗯......听说是是这批货物赶时间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那个老板很急切的样子,不然很大可能是不会走这边的。”
“不过嘛,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们这些人只用老实地跟在后面就是了。”大叔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虽然说只是随队的护卫,但是报酬却意外的高,让人简直怀疑这份工作的真实性,虽然相应的危险程度或许会随之高一些,但这样的诱惑还是让不少冒险者踊跃报名。
毕竟是赚钱的机会,不要白不要。
所幸的是这一路过来并没有遇见什么意外,甚至连偶遇的魔物的数量也是稀稀拉拉的,这样和平的程度已经到了让人怀疑的地步。
既然没什么事,干脆就稍微放松一次啊吧——其他的冒险者很大程度上都会这样认为,于是也就造成了现在这般的情形。
“喂,小子们,稍微留神一点,雇主花钱可不是叫你们来睡觉的。”
严厉的声音在车厢之中响起,诺兹侧头看过去,是一个有着标志性红色板寸的中年男子,看来他在这些冒险者之间比较有话语权,其他人在这一声令下立刻变得精神了许多。
“下一批的冒险者,到换班时间了。”
从车厢走出几个冒险者与前一批的擦肩而过。这一路长途跋涉,即便是经验再丰富的冒险者也未必能长时间地集中注意力,在疲劳的状态下工作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护卫分为三组,每组依次轮班四个小时。
虽然诺兹作为随队医师这个尴尬的角色毫无疑问的脱离这个安排之外就是了。
“『炎牙』里德,姑且和我是同一批的冒险者,不过他已经是数一数二的资深冒险者了。”大叔斜着看了他一眼,复杂的表情从脸上一晃而逝,举起手中的水壶灌了一口。
“这样的人也会屈尊来给商队当护卫吗?”
“只要有钱什么都办得到,呵,这些可恶的有钱人”大叔嘲弄地笑了笑,接着说:“不过没办法,大家都得赚钱来维持生计,不管怎样的活儿只要有钱可赚都要去试试。”
“这就是生活跨不过去的坎啊......”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诺兹:“小弟你呢?看样子并不只是为了来赚点小钱吧。”
“不瞒您说,在下顺路前往帝都,只是顺便被强行安排了随队医师这个角色。”
“是公会里的人干的吗?看样子不错,是她们那些小姑娘会干出来的事呢。”
这个大叔像是经历过如此的事实一般,有些认同的点了点头,向诺兹投来了温柔的目光。
“小哥你也不容易啊。”
“彼此彼此。”
正当说着时,马车突然一个急停,顿时人仰马翻。
其他冒险者不清楚情况,只是一个劲的抱怨。诺兹安静地呆在原本的位置上,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红发的『炎牙』依旧保持着冷静的表情,率先一步走下马车,看样子是去与前方的车夫交涉。
“估计现在有事干了,小哥。”大叔看了眼走向自己这个方向的红发男子,转过头来对诺兹笑了笑。
“小子们,下来干活了。”里德敲了敲车厢的外壳,大声地向坐在其中的冒险者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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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着篝火席地而坐,在夜幕笼罩的山林中还能够感受到些许的温暖。
火柴噼啪的炸裂声夹杂在冒险者的欢声笑语中,迸出的火焰在另一片黑色的寂静中一晃而逝。
即便如此也没有过分的放肆,至少在作为护卫工作的期间还不至于举杯欢庆,但是该有的氛围也并没有缺失,就连车队的商人,也就是护卫的保护对象之一,也放下了身段,与其他人一样欢度这一个夜晚。
这样的场景再自然不过,但在那不被人注意的角落,有着标志性红色板寸的男子依旧是一个人坐在横置的树干上,不如说是他散发着的气氛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很在意他吗?”大叔在诺兹身旁坐下:“我和他算是同一批的冒险者,但从来没有感觉他身边有过什么同伴,大概这一路都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吧。”
“同伴啊.....”
诺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样的音量并没有让坐在一旁的大叔察觉到。
他的面色在这火光中略显红润,像是与其他的冒险者一般,暂时地放下了心中的烦恼。
“说起来还没有自我介绍过呢,”大叔伸出自己的右手,微笑着看向诺兹:“我叫莱福亚斯,熟悉的人一般都叫我莱福。”
“诺兹。”诺兹愣了一下,也伸出手握住了面前的手掌,象征性地摇晃了一下:“不介意的话,我也就叫你莱福大哥了。”
“当然没问题,”莱福哈哈地笑了笑,拍了拍诺兹的肩膀:“话说诺兹兄弟之前在哪里工作的?冒险者中看起来很面生呢。”
“额,怎么说呢,姑且开了一个事务所,平常会接一些小委托。”
“那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来当冒险者?”
“开事务所的同时我也挂着冒险者的身份,并非临时起意,只是接任务不太频繁罢了。”
事实并非如此,真正的原因大概还是因为诺兹本身不愿意与其他人一同完成委托,不过这一点他没有特意地提及。
说起来其实他和里德也许算是同一类人。
“这样啊,毕竟现在赚钱也不容易......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吗?暂时没有。”诺兹摇了摇头:“莱福大哥你呢?”
“我啊......”莱福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篝火,目光显得有些迷离:“也许,不,是一定要赚够钱,让女儿能够去帝都的魔法学校上学。”
看上去这样的目标过于平淡,但揭开面纱看去又只是一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汉子心中想要无限靠近的期望。
然而梦想并不等于幻想,它必然和现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要么滞步不前,要么带着更大的压力前行。
这样的人应当归为后者,或许这样的压力会逐渐地积攒,直至某一件小事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依旧存在着一丝希望,即便十分渺小。
“不说这些了,无论什么时候,乐观一点总是好的。”
这样说倒是没错,但是他的眼神中总是藏着一丝怅然,但既然是别人的心事,也就无权过问。
诺兹耸了耸肩,对这样的话语不可置否,看向了四周,发现那个身影此时已不在原位。
他的背影朝着森林更深处走去,而本应挂在腰间的长剑早已出鞘,紧握在手中。
看样子是在防备着什么,对于这一点诺兹的心中已经有数。
“注意了,似乎有些情况。”诺兹小声地提醒莱福。
莱福略显紧张地点了点头,顺手拿出了挂在腰部左侧的匕首,然后将消息通知给就近的冒险者,看上去懒散的冒险者们在此时也能够稍微拿出一些气势,做出了戒严的姿态。
朝着那个身影赶去,却发现他站立在一片血泊之中,围绕在周围的是稀稀拉拉的尸体。
“结束了吗?”有冒险者小声地问道。
“没有。”里德的语气显得不可置疑,他的目光朝向了不远处簌簌作响的树丛。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难发现几个隐藏着的身影,但,也不止这几个身影——
以冒险者为中心方圆几十米内已经被重重包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俨然已经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喂喂喂,这是什么情况啊。”
魔物的数量不可估计,无一例外的屏息凝神地躲在阴影之中。
但这样的行径不经让人怀疑作为魔物为何能做到这一点,按理说不应该拥有这样的智慧,但它们却能够完美地抑制住这种嗜血的冲动。
而如此的数量,就像是......被什么吸引至此一般。
“全体戒备!”
冒险者不约而同地做出备战的姿态,悠闲轻松的神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不自主的颤抖。
存在于魔物与人类之间不可避免的战斗,在这个世界上日复一日地上演着。
而诺兹并没有过多地在意这眼前的一切,微微眯起双眼,看向了更遥远的方向,如同在确认着什么一般。
“果然是这样吗......”
将思绪收回,紧张的氛围中,战斗已是一触即发。
不知是谁率先发起了冲锋,冒险者与魔物便瞬间厮杀在了一起,顿时血肉横飞,厮杀声与惨叫声此起彼伏,宛如修罗场般,红色的虞美人在这本该静谧的夜晚肆意地绽放。
有人享受着,有人祈祷着。
而有人,却早早离开了这个战场。
诺兹将魔杖收回,在身前一甩,魔杖底部尖端残留的血液在这篇片空间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与泥土归为一体。
“希望还来得及。”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隐藏在了树丛之中,依照一条浮现出的可能的线索,执行着下一个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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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夜晚,上演着一场极为平常的战斗,而将画面切换,另一侧却又十分的安静。
诺兹躲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之后,眼前是之前休整时所处的林间空地,目前只有商人和少数几个私人的护卫。
比起冒险者担任的护卫,虽然他们在数量上占少数,但装备上更加精良,长期的护卫工作让他们看上去要稍微专业一些。
当然“忠诚”这个词可能也算不上让人信服,毕竟都只是为了利益而行动,不过长年累月的随同同一位雇主,能够拥有这样的品质也不算是出乎意料。
这一点从目前的站位来说大概也能够看出与雇主的关系,最显眼的几个明显地围绕着商人形成了一个保护圈。
不过既然是将自己作为肉盾,这样的处境同时也增加了危险系数。
在其他的冒险者回来之前,他们大概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够听着不远处的厮杀声,然后在此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诺兹躲藏在这些护卫视野的盲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一步还算是走得比较谨慎。
但看起来他们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根本所在。
当然诺兹也能够选择以一种更为简单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但似乎他并不愿这样做。
手中的魔杖轻触地面,凭空地浮现出一个浮现的魔法术式,悄无声息地向着一个马车移动而去。
在与马车接触的一瞬间,魔法术式发散出剧烈的光芒,一瞬间便吸引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但是在商人和护卫反应过来之前,这辆马车便在爆炸声中燃起了熊熊大火。看着这幅光景,护卫们的思绪停顿了几秒,但随即也就反应了过来,连忙组织着前去灭火,甚至使用上了C级的水系术式。
在混乱之中,诺兹迅速地在树丛之间穿行,出现在了一个人的身后,另一个观望者。
“请问您觉得这场闹剧如何?莱福大哥。”
“......原来你已经发现了吗,诺兹......老弟。”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莱福放下了戒备在胸前的武器,转过头来,脸上依旧是那个有些无奈的微笑。
“不算完全知道,不过我也算是帮您完成了剧本的一部分,如果不介意的话,请让我作为旁观者的角色,欣赏完这场演出。”
诺兹的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虽然不远处是火光冲天的一幕,身前隐隐约约有着一丝杀机,但他似乎不为所动。
莱福再次举起手中的武器,微微抬起头,揣摩着诺兹的表情,在挣扎之中又再次放下了手中的刀刃。
“果然还是做不到啊。”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并没有前功尽弃哦。”
无论是多一个步骤除掉眼前的障碍,或者是直接达成自己的目标。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阻止我吧,毕竟连那个『炎牙』都没能够发现这一点。不过我倒是很好奇,诺兹老弟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重要吗?”
“如果连失败的理由都不知道,会有点......不甘心呢。”
“原来莱福大哥在意的是这一点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大概是从您的自我介绍开始吧。”
“自我介绍?”
“没错,”诺兹点了点头:“当时莱福大哥伸出了右手吧。”
“右手......是的,但,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一般来说没有问题,但莱福大哥你是左撇子吧。”
“......”
“大哥的主要武器是一柄单手刃,正因为是惯用手,手指握住刀柄的部分应该是比较粗糙的,从你的行为看来,为了不让人意识到这一点,撇开少数细节不谈,应该算是完美饰演了一个右撇子的角色吧,但事实恰好相反。”
“除此之外,为了掩饰左撇子这一点,在使用右手时才会刻意让自己显得正常,即便只是稍微加大了力气,但是如果注意到这一点后总会有所怀疑。”
“当然,如果我是一个左撇子的话这就会更加明显了吧。”
“没想到竟然想到了这一点啊,但是我为什么要刻意掩饰呢。”
“掩饰的并不是左撇子这一点,而是画在左边手臂上的......类似于媒介一样的事物,虽然已经被衣物遮住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种媒介能够吸引周边的魔物,并且也只能够以左边手臂作为基底。”
左手臂被甲胄一样的东西包裹着,但包裹的顺序似乎与之前有所不同,也就造成了位置上的偏差。
诺兹顿了顿,接着说道:“再比如说呢,现在这种无意识的紧张状况下,大哥握住匕首的正是左手。”
前者只能算是结合目前事实的一种猜测,但后者则是生理上无法彻底改变的应激反应。
仅仅是转过身来的一瞬间,身为左撇子的事实就已经暴露了出来。
“啊呀啊呀,”莱福像是松了一口气,用手挠了挠头,将匕首插回挂在腰间的刀鞘中:“没想到是被完全看穿了呢,我甚至都没有挣扎的余地了。”
“并不是,正如我前言,我并不会阻拦你。”
“为什么?”
“莱福大哥为了避免同僚相杀,才把事情变得这么复杂吧,那柄看似普通的匕首其实是『魔剑』吧,明明在『魔剑』的爆炸下方圆几十米内都会化作灰烬。”
“......”
“正因为是冒险者才会同病相怜是吗?”
“虽然接近你的一部分原因是想伪造不在场证明就是了。”莱福爽朗地笑了笑,似乎将这种事情说出来也不是多么的羞耻。
“不过事到如今,我也只有放弃了。”莱福向诺兹靠近了一步,接着说:“把我绑起来吧,这样至少还能够领一笔钱。”
“按照大哥您的身手,是有机会逃脱的哦。”
“不了,就算逃脱了也没有什么用。不过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可以吗?”
“请说。”
“这笔钱的金额应该比较可观,能否从中抽出一小部分寄给我的女儿,哦,小女想要就读帝都的魔法学校这件事倒是真的了。”莱福讪讪地笑了笑:“虽然会有些自私,但是真的只差一些钱就够了,出狱之后我会尽量偿还你的。”
杀人未遂可不是一项简单的罪名,如果真的进入了监狱,等待他的将可能是长达十几年的拘束。
“以怎样的名义呢?”诺兹对此不可置否,转而询问道。
“怎样的可以,对于她来说,我也只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吧。”
明明不用去做这种事就可以了,在明知有风险的情况下却依然要去尝试吗?
大概就是这种人难以言喻的心酸吧。
“好,我明白了,请您迅速离开此地吧。”
“什么?”
“请您先迅速离开此地,顺带一提,我无法接受你的委托。但我会为您处理后续的事情。”
像是催促着一般,诺兹将莱福推进了树丛,在火光的映衬之下,他竟然微笑地做出了再见的手势。
“正如你所说的,乐观一点总是好的,毕竟生活还在继续。”
真是毫无厘头的话语,虽然说这个人感觉也就像是这样——
虽然感到疑惑,但还是产生了这样的念头,莱福耸了耸肩,转过身去走入了阴影深处。
那条背离着火光的道路,虽然光线会逐渐的暗淡下来,但也不至于迷失方向。
“欢迎下次光临,尊敬的客人。”
诺兹轻声地说道,但是声音在这样的距离下无法传递到任何人的耳中。
——————————————
时间回溯至三天前。
在确认了商队出发的时间和地点后,诺兹独自回到了家也就是事务所本身。
这个偏僻而阴暗的角落,诺兹并不用过多的去接受他人目光的洗礼。
稍微准备一下行李,然后按照既定的计划前往帝都——本来应该是这样。
“您好,请问有人在吗?”门口传来不急不慢的敲门声,随即传来清脆的女声。
这让诺兹稍微感觉有些意外,毕竟事务所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开张过了,带着这样的心情他走到了木门之前,透过门上设置的魔法术式向外部窥探。
门外站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孩,应该是学校的制服,从外貌看来可能不过十三岁。
目前看来可能没有什么威胁,不过令人在意的是这种年纪的少女也会来这样的地方,发布委托?亦或者是其它的事情。
诺兹取下门栓,轻轻地推开了木门,与面前的少女对上了视线。
清澈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焦虑,大概是面对着什么比较急切的问题。
“那个,初次见面,请问是诺兹先生吗?”少女微微低下了头,双手来回搓动显得有些局促。
“是的,请问你是?”
“哦哦,我叫尤菈,”少女抬起了头来:“听说诺兹先生这里可以委托事情,所以......”
“稍微问一下,是听谁说的呢?”
“冒险者公会一个戴着眼镜的大姐姐,她说我的委托只有诺兹先生能够解决......不行吗?”
说着少女的眼睛变得泪汪汪了起来,看到这样的表情人谁也无法拒绝吧,更何况还是一位平均水平以上的美少女。
“好吧,”诺兹叹了口气:“请告诉我您的委托吧。”
“嗯,是这样。诺兹先生最近要随同一个商队去往帝都吧?”
啧,那个妮娜竟然把这种信息也随便透露给外人吗——
诺兹有些不爽地砸了咂舌,但还是决定耐心地听下去。
“我听爸爸说他最近会出一趟远门,稍微有些担心,就去冒险者公会打听了一下消息。”
“按照那个大姐姐的说法,爸爸和诺兹先生同在一个商队,所以就想委托诺兹先生稍微照顾一下爸爸。”
照顾一个大人?这样的说法似乎有些微妙。
“最近爸爸一直皱着眉,也看不见以前的那种笑容了,所以,我就想着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但就凭我现在这个年纪,也办不到什么事情,听说诺兹先生能够解决委托,就只能来麻烦您了。”
“这样啊,”了解了来龙去脉,诺兹点了点头:“接受委托没有问题,但是小姐您有足够的酬金吗?”
“那......请问这些够吗?”说着少女从口袋中取出一沓钞票,有些着急地接着说:“如果不够的话我以后会慢慢偿还的。”
这样的金额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无疑已经是一笔巨款了,但诺兹的本意并不在此,他只是有别的事情需要确认。
诺兹随意地从中抽出一张,也没有特别在意其上的面额,就放入了口袋之中。
“就把这一张作为酬金吧。”
“这样就够了吗?”少女显得有些疑惑。
“不如说小姐你带来的钱太多了,这里是事务所,不是黑心企业哦。”诺兹笑了笑说道。
“这个委托我接下了,虽然没有正式的合同,但我会尽力完成的。你的父亲应该感谢有你这样一个贴心的女儿,美丽的小姐。”
少女的脸颊微红,交代完父亲的信息之后,微微鞠躬向诺兹致谢,然后离开了事务所。
“感觉就像是义务劳动了呢。”诺兹把玩着手中的那张钞票,很明显的是,这是市面上流通面值最小的那一种。
“说到底这种亏本的生意我是绝对不愿意去做的,但是......没办法嘛。”
毕竟这是那些『愿望』的其中一个。
虽然总是有这样那样不必要的麻烦,但姑且还算是在能够解决的范畴之内。
所以还是会去尽力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