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穿透弥散的云雾,以固有的频率划破这片空间,在掺杂着泥土与隐约鲜血气息的潮湿空气中留下一道道痕迹,击打在残垣之上,溅起的水花转而消失在石砖的缝隙中。

这被诸神遗忘的角落,即便拥有着昔日的繁荣,如今也只剩下腐朽之物,在历史的往复更迭中化为尘埃,注定被忘却于脑海。

“真是可笑啊,明明用尽一切,明明用尽一切才走到这里啊......”

就如同这片土地,作为我们旅途尽头的坟墓,然后被雨水洗去所有存在的痕迹。

寂寥的雨声回响在空旷的原野之上,隐约夹杂着如同鸣丧礼般钟声,其余的事物像是突然沉寂了下来,注视着眼前的景象,亦或者单纯地渲染着灰暗的色彩。

“咳——”男人咳出一团浑浊的血沫,微弱的几声喘息之后,才缓缓地发出声:“拜托你了,诺兹,虽然......很不甘心啊——”

连完整的句子也无法说出,浑浊的血沫从嘴边微微张开的缝隙流出,声音变得十分嘶哑,就连呼吸都显得异常的艰难。血丝沿着眼白向外发散,原本的面孔奄奄一息却又同野兽一般狰狞,仿佛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就像是站在悬崖的边缘,但却再也没有挣扎的余地。

无论是身上的衣物还是躯体早已经残破不堪,血液在裸露的伤口上凝结成疤,又伴随着伤口的迸裂再次溢出。

即便是这样,嘴角却一如既往地挂着那相同的微笑。

“别再勉强自己了,至少这种时候……”

至少这种时候,可以稍微放下所谓的骄傲了——

白色的光芒聚集于手心,向伤口扩散而去。胸口前是一条长达半米的撕裂状伤口,在军用魔法『回生』下本应出现的奇迹却并未展现,反而是与另一股腐蚀性力量的较量中下处于下风。

致命的伤口逐渐扩大,然而血液却没有更加过分地流出,或者说血液几乎已经流干,这个人形的容器正在慢慢地丧失着生机。

即便双眼毁坏,却仍然尝试着向前探出手去,似要抓住那虚无之物,但手掌早已被斩断,这样就成为了毫无意义的举动。

黑袍少年停止了魔法术式,用双手颤抖地握住面前残缺的手臂,断面呈现碳化的焦黑状,化作灰烬向下脱落,就像是炉火的余烬,躯体在漫长的雨夜逐渐变得冰冷。

就算拜托我,我又能做到什么呢?

就连你们这些本应走到最后的人,止步于此,如同受到命运的嘲弄一般。

昔日熟悉的面孔,如今却早已丧失生机,在这寒彻骨髓的雨夜里,任凭雨珠击打在僵硬的躯体之上。

真是让人笑话啊,明明死去了就什么也不剩了。

明明知道死亡的结果,却依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如同傻瓜一般的行径。

即便没有人相信,即便无人再去哀悼,却依然选择去守望啊,这些并不如你们所愿的世间的一切。

到头来还不是落得啼笑皆非的下场,为了那所谓的虚无之物倾尽了所有,终究以死亡告终,到最后究竟还剩下什么呢?

只剩我这样一个人就足够了吗?

少年无端地这样想道,尝试着用一个完美的理由说服自己,这样的想法无疑是罪恶的,但同时也无可厚非。

毕竟到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本来理所当然地认为大家会继续一直走下去,看来这样的旅程要画上休止符了。不是作为交响乐最后一串成功的音符,而是某个被拦腰斩断的故事与人生。

欢笑、梦想......这样虚幻的事物随着生命的消逝变得毫无意义。

那些本应由你们自己去抓住的未来啊,交给我这样不靠谱的人真的好吗?

“……都不问问我的意愿吗?就算是我,也是有做不到的事情啊。”少年寂寥地笑了笑,但却再也没有人回答,甚至是再次被无意地嘲弄一番。

少年将无力瘫下的手臂叠放于男人的胸前,伸出手将目光空洞的双眼轻轻合上,至少在此刻,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如果像祷告一样,以一种更为虔诚的姿态去祈求些什么,对于这样一群『异端』而言不过是无稽之谈,也许连野良神也不会在意这样毫无意义的行为。

被神明遗弃的土地,以及被神明遗弃之人......就仿佛是预先搭建好的舞台,虚掩着帷幕,将聚光灯聚焦投下,等待着这群无知的猎物落网。

困兽的厮杀、或者说生命最后的绽放,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一出好戏,举酒共酌,然后指手画脚着,从另一个角度仔细品味着人类的故事,或许会落下几滴悲悯的眼泪。

不,也许根本不需要眼泪,秩序始端的掌管者并不需要所谓人类的情绪,唯一需要的便是排除这些人类信徒中的『异端』。

只要这个世界能够维持『秩序』,只要这个世界能够延循着原本的轨迹,就不会有所改变。

但也只会一成不变。

雨依旧下着,像在诉说,又像在聆听。这世间或许本不需要悲悯,在这样一次次雨幕下轮转,又会是一个沧海桑田,直至被人们所遗忘,被这世界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迹。

这样的故事一次一次上演,但人类已经能够坦然的接受,即便有人试图篡改这样灰暗的事实,也只会将希望慢慢磨灭。

直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