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抱歉,连我也毫无头绪呢。因为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唱歌了呢。”她轻轻地说着,言语间并未流露出半分伤感,反倒是多了几分歉意。

“乌有亭那边我会回去看看的,毕竟不告而别也是不合礼数的。那个领你们进乌有亭的老人年轻时是奥诘众的一员,他是个风趣的人,经常会讲不少有趣的笑话。而你们的委托人是天领奉行的岛大人,他也曾向我提过这个歌谣,没想到直到今天他还是没有忘记呢。说实在的,其实我觉得被不真实的事物蒙蔽了六十年反倒是他修行不够的一种体现。”

“抱歉抱歉,一不留神就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怠慢了二位。不过,对于歌者而言,失去了歌声,便失去了存在于世的意义呢。二位可能不会明白的吧,不过不要紧,请告诉那些询问起我的行踪的人,花蝶小姐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了。”

不等旅行者和派蒙接话,她便轻轻地离开了,只留下淡淡的清香弥散在空气之中。

“调查还是毫无头绪呢。”

“不,派蒙。我想,我应该明白了。”

旅行者胸有成竹的样子给了垂头丧气的派蒙一点信心,接下来就是她们最为擅长的调查环节了。

她自称歌者,应该是歌舞艺人中的一员,而关于祭典、艺术方面的信息,没有人比社奉行的神里家更了解其中的秘密了。一个能够结识三奉行,并且可以经常出入上町街的高档店铺的歌者,排除下来,便能够轻松寻觅。

“二位是神里大小姐的朋友吧,非常抱歉,大小姐出门了,很晚才会回来,请改日再来拜访。”神里家的侍从拦住了二人去路。

“呜呜,居然不让进的吗。”

“没关系,我们可以先去乌有亭调查。”

“不过,那边很危险的啊。”

“没关系啦,我们还可以去珊瑚小姐的侦探事务。”

看见旅行者和派蒙的到来,珊瑚小姐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研究着抄下来的委托。

“你们来得太晚了,如果一定要解决这份委托的话,我想我们需要专业人士的帮助。我已经派龙二去乌有亭去找花蝶小姐了,等她一到,这个委托就快结束了。”

“花蝶小姐?”

旅行者与派蒙面面相觑,她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神社里发生的事情。她笨拙的拒绝,浮现在二人眼前。

“看来你们对她不太了解呢 。‘一人一奉行,曲罢鬼神惊。’说的就是她高超的技艺。她曾在天守阁为将军歌唱颂歌受封奉行,也会在酒肆茶楼中随性唱些民歌。总的来说,她的歌听起来有点雅俗共赏的意思。不过具体怎样,还得看龙二那边了。”

屋外传来嘈杂的人声,珊瑚小姐放下手中的信纸,使劲踹开了事务所摇摇欲坠的门。“给我安,不,没什么。”高亢的嗓音突然低了好几度。

珊瑚小姐站在门前,十分巧妙地挡住了旅行者和派蒙的视线。过了好一会,外面的声音逐渐减弱,门口的珊瑚小姐转过身来,眉宇间的愁容转瞬间消失殆尽,变得异常冷淡。“龙二那边还得等一段时间,我这边还需要梳理一下已知的情报,恕我招待不周。”

“珊瑚小姐有些奇怪呢。”

“别说了,我们走。”

旅行者一把拉起还在犯迷糊的派蒙,打开侦探事务所的后窗,一跃而过。于此同时,侦探事务所的门被撞开 ,一群士兵涌了进来。“有人举报你窝藏逃犯,立即拿下。”为首的武士拔出刀来,逼近珊瑚小姐。

“旅行者,唔唔。”

早有准备的旅行者很熟练地捂住了派蒙的嘴,二人隐藏在两楼之间的间隙里,躲过了士兵们的追查。

“旅行者,没想到你真的见死不救。”派蒙一脸怒气地望着一反常态的旅行者,可旅行者只是板着脸,选择无视喋喋不休的派蒙,默默走着。直到走进了木漏茶室里,旅行者才松了一口气,严肃的面容也变得柔和。

“还是茶室里的的阳光好啊,对吧,派蒙。”

“哼。”

“我们吃点东西吧,你要吃什么呢。”

“哼。”

“什么都不吃的话,喝点茶也可以啊。”

这一次是直接无视。旅行者知道,这回派蒙是真的生气了,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自己一旦出手就坐实了珊瑚小姐窝藏罪犯的罪名,只要没留下证据,想必天领奉行那边是不会为难她的。

“来自异国的旅者,我们又见面了。”

如海般沉静的声音响起,那位寻而不见的昔日歌者却悄然出现在面前。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做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示意旅行者和派蒙跟上。

茶室里最大的包厢弥漫着潮湿的雾气,旅行者只能看到几个人影坐在桌边,可那边好似早早发现了自己,灰色身影移动,空出了位置。坐在桌边的旅行者并不能看到身边人的面容,正当她决定一探究竟时,她僵住了。身旁的气息 骤然流转,耳畔传来悠扬的乐声。

“通往平野小村的小路啊。

歧路又常常。

路旁萋萋的芳草啊。

为我指出方向。

刚才是几时的钟声响。

是亥时的钟声响。

妖怪来了。

妖怪来了也不让通过。”

正是那老者心心念念的歌谣。眼前的浓雾散去,只余下空荡荡的包厢和一脸震惊的旅行者,而派蒙趴在桌上睡得很沉。

“派蒙,醒醒。”

“你们是谁,竟敢擅闯我的房间。”

来人一身学者的行头,后面跟着那名歌者。她狡黠地眨眨眼,默不作声。

“是她带我们来的。”

学者狐疑地看向身后。

“花蝶小姐,我们不是约定和池田总管在这里见面吗。可他们是”

“你如果要寻找一个本不该存在的魔神的话,不妨问问她,她可能会知道其中一二的。毕竟她见过东风之龙和漩涡之魔神呢。”

“你是在说笑吧,就凭她?这么说出去,你想让我死吗。愚人众那边可不好糊弄,稍有不慎我们都得死。”

“她可比那位老人家懂太多了,快问问吧。”

男人坳不过她,狐疑地向旅行者提问。

“你知道海舫主吗?”

是在海里开船的船夫吗,好像不太对劲。

“不知道。”旅行者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哦哦,是这样。多谢多谢。”

男人的反应有些奇怪,旅行者觉得自己面对的并不像一个人,反而像是一个被操纵的提线木偶。自己并没有说话,可面前的男人好像很起劲的样子,一连问了好多问题,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已经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千恩万谢之后,男人离去。

旅行者抓住了花蝶小姐的手腕。

“你到底是谁。”

“完成我的委托,我就告诉你。”

浓雾再度弥漫,她消失在迷雾之中。

旅行者睁开双眼,眼前便是泪眼朦胧的派蒙。

“呜呜,旅行者,我再也不和你赌气了。”

“好了,她醒了。”

面前是那个花蝶小姐,还有被她抱在怀中的派蒙。

“派蒙,危险!”

旅行者瞬间爬起,拔剑,两道电光随剑挥出。

“小姑娘,不要动武。”

身材魁梧的武士挡住了旅行者的全力一击。

“旅行者,你怎么了。旅行者今天有点不对劲。”

“她可能有些累了,不过我的委托,希望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旅行者收起手中的剑。“你的委托,说来听听。”

“我想知道为什么有人会从容赴死,为什么有人临死时还会微笑,你清楚吗,旅行者。每当我想到这个问题,我的心就像是带上了绞索,一点点缠的我喘不过气。太痛苦了,我的一切都充满了痛苦。”

眼前的人一改平日里的平静,反而有些激动。旅行者深知,这个问题,并不是一个利用自己的谎言。

“你会明白的。我保证。”旅行者信誓旦旦地说道。

“你的歌声充满痛苦,从‘眼狩令’开始到现在,变化的只有痛苦的程度。”大御所大人不带一点情感地说道。

帷幕后面的歌者颤抖不已。

“歌者,歌声应该给人带来希望,而你的歌声却带来痛苦,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对你的遭遇很有兴趣,如果写成小说,一定可以大赚一笔。”愉快的宫司大人说着玩笑话,活跃着沉闷的气氛。

天守阁内,针对歌者以歌犯上的惩戒大会令三奉行吵作一团。天领奉行提出的即刻诛灭令遭到了社奉行的强烈抵制,而勘定奉行却一反常态作壁上观。关键的一票由神社的巫女投出,是反对票。接下来是监禁令,被宫司大人一票否决。最后是放逐令,神社方面弃权,天领奉行和勘定奉行赞成,社奉行反对无效。歌者离开了稻妻城,在所有人的眼中消失。

再然后,幕府的平叛战争打响了。

蛇神之首可以算作八酝岛的标志性建筑物了,昔日的蛇神只剩下骸骨,蛇首遥望远处的海祈岛发出无声的哀鸣。由于镇物复原的缘故,遗骸附近的祟神气息淡了许多,原本在鞳轢砂活动的愚人众也来到此处,近距离观察蛇神的骸骨。

“散兵大人,这蛇可真大。”

“再大也是失败者,失败者是无能的,真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要用失败者来完成我们宏伟的计划。”

散兵白了几个没有见识的属下一眼,走到了一个学者模样的人的身前。

“你说还有一个更厉害的魔神?”

那男人连忙站起,向散兵解释道:“大人,这稻妻除了被斩杀的大蛇之外,还有一位更加强大的魔神,被称作是海渊之魔神。它掌控着浩瀚的大海,以海中生灵的恐惧为食粮,曾经与雷电将军有几次大战,将军杀不死它,于是颁布禁海令,片板不许下海,以削弱它的力量。最终一战,将军与它缠斗很久,最终一刀将其劈开,将它的躯体和记忆分离,分别封印在三个地方。”

“这个魔神也是失败者啊。”

散兵拔出长刀,把刀尖抵在了男人的脖子上,男人吓得语无伦次,但为了活命,还得搏一搏。“散兵大人,这个魔神的激活条件也十分简单,只需要毁掉三个地方的镇物。一个在影向山,一个在海祈岛,最后一个在海底。此外,雷神为了防止它死灰复燃,刻意删去了与它有关的所有资料,就是怕它再度出现。”

“你是听谁说的。”

“听一个金色头发的外国女人说的。怎么了。”

“你说的不足信。”散兵眼神一寒,长刀一挥,人头落地。而散兵周围的愚人众早已司空见惯,他们娴熟地处理了男人的尸体。

没想到你也来到稻妻了,看来我们之间必有一战呢。

散兵冷笑着,望向盘踞在山头的蛇神遗骸,苍白的蛇首兀立在风雨之中,气氛显得更加压抑。他忽然想到了在祟神肆虐时发生在身边的一个小插曲,那是一个美貌女子,站在蛇首之上唱着没听过的歌谣。自己刚登上蛇首,却发现她已经消失,只余下歌声伴着雨声和海风,在耳边久久回荡。

“通往平野小村的小路啊。

歧路又常常。

路旁萋萋的芳草啊。

为我指出方向。

刚才是几时的钟声响。

是亥时的钟声响。

妖怪来了。

妖怪来了也不让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