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年之久,当维喏终于在现实中看到这张脸,而非在梦中之时,惊讶与震撼二词足以描述他此时的心情———那是三年前的那对母女,也是斯诺德与他拼死护送下成功进入地下的那对母女中的女儿。不得不说,三年过去了,面前的少女成长了不少,看上去正值二十多岁的青春时期。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维喏在看见她额头偏上些许的位置又一点黑色物质从皮肤中凸起的时候才会如此痛心。那是感染了的标志,尽管少女的额头上那黑色的角并没有地面上那些怪物的角一样足有十几厘米那么长,但不可否认的,那确实是感染之后才会出现的特征。

难免的,虽然维喏现在带着头套,但是面前的白发女孩在看见他之后仍然睁大了双眼,吃惊地捂住了嘴巴,仿佛认得出来三年前护送她与自己母亲进入地下的两名特勤的其中一人就是他似的。

当然谁也没有想到时隔三年之后的重逢会是这般,站在一旁的福勒更是如此。虽说知道当初作为荆棘鸟的一员,他自然知道有此事发生,至于牺牲了一名战友为代价救下的人具体是谁,这个他不得而知。当他看到维喏与那名白色中长发的女生重逢,在其四目相对震惊得说不出话的时候,他只是微微勾起嘴角摇了摇头,随后看了一眼电梯门上的楼层显示,用着始终的音量提醒道:“电梯来了,有什么想说的,先进电梯再说。”

诚然,福勒的这句话很简单粗暴地打破了现场有些尴尬的气氛的同时也不耽误正事,毕竟此次前来不是为了许久。只是,作为最后进电梯的人,福勒在看见维喏身后的白发女孩跟着维喏的脚步进入电梯的时候隐隐的看向女孩并报以微笑———显然,这个女孩他也认识,只是有些事暂时还不能说,也不需要说。

“上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是在三年前,抱歉至今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维喏看着站在身边的女孩,又看了眼逐渐关上的电梯门,似乎意识到自己的礼数有些许欠妥,旋即补充道,“我叫维喏,维喏·莫里斯。当年的另外一位特勤名叫斯诺德·齐科拉耶夫。”白发女孩听着维喏报上名字微微愣了愣,无声地轻轻蠕动着嘴唇,似乎是在将维喏与斯诺德的名字记忆下来似的。但没过多久,维喏也总算是得知了女孩的名字:“克雷雅·多那利亚。”

只是,克雷雅在说出自己姓名之后叙旧尚未结束:“请问......斯诺德先生他......”虽然她不知道斯诺德现在情况如何,但实际上当时的经历她也看在眼里:扛着几个疯狂的“人类”的撕咬,与维喏一起将她与她的母亲送入地下,即使身上的防护再好,也难以逃出......终归是心怀一线希望,在如今重新遇到救命恩人之后,她还是想要确认一番。

听这克雷雅小声的询问,维喏的身体还是不禁微微一怔,被头套遮住的脸只露出了眼睛的部分,但是这也更容易看出他心中的悲伤。他复杂地看着身边的克雷雅,喉咙有些干涩,些许艰难地道:“他......在三年前的那天......没能撑到最后......但是他知道最后,还在向我确认你和你母亲的情况。”

“谢谢你们......母亲她......当天其实伤的很重,在把我安置好之后她就......”克雷雅的声音很小,以至于有些词语维喏都不能保证自己是否听清,只是仅凭着自己能够听清的内容,他已经能够明白少女的意思:“抱歉......”这句道歉,说的有些迟了,但是任谁都知道错不全在维喏,究其根本的话没有人是有责任的,只是当维喏听到克雷雅亲口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不由得一阵剧痛。是惋惜,是对斯诺德的留念,也是在看见克雷雅如今已经变成一个半感染者的模样而感到心痛。

这不是她本来该承受的东西,事实上着本来就不是所有半感染者该承受的,只是没有办法。当维喏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一旁的福勒时,空荡荡的左袖也早就说明了一切,只是对这些事情他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微微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电梯自始至终都只有三个人,短暂的交谈与询问之后剩下的只有沉默,悲伤的沉默。而正因为如此维喏也没有发现克雷雅要去的楼层与自己一样。只是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与维喏、福勒前往的方向不同罢了。

“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在这里?她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岁左右,我以为她应该从事其他的职业。”在与克雷雅分开之后,维喏一边走着一边询问着身边的福勒。而后者没有看向前者,只是目视着前方,说话的语气有些复杂:“从事其他的职业......你知道的维喏,在地下的世界,一旦成为感染者之后所有希望都没有了。无论多优秀,没有一个行业肯真正接纳他们的,绝对廉价的劳动力,非法交易,我们在管,只是这是出自所有人内心的一个问题。问题就出在为什么我们现在蜷曲在地下,出在半感染者与地面上的感染者都有的黑色的角上。除了与他们进行像撕咬一样的过分接触以及血液传播之外,他们不具有感染性,但是恐惧已经在所有人的内心中生根发芽。”

“没有人是不怕死的,说不怕的那些都是在撒谎而已,这个世界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的尸体需要在24小时之内火化,不然会彻底感染变成地面上的那些活尸。所以在这里他们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福勒这般说着的同时,维喏能够从他的眼中看到深深的无奈,“你知道吗,维喏。克雷雅,那个孩子是主动找到我的,当时我见到她的时候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就连几个世纪前的乞丐都没有这般可怜。她说她想要到我的麾下工作,那是她唯一的出路。但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她说她想要找到你和斯诺德,只要能够回报你和斯诺德,连同她母亲的份,多辛苦都没所谓,她说想重新回到地面上,像以前一样生活。一个半感染者在即使抑制了体内病毒扩散,在承受非人的待遇与非人的病痛折磨的同时对未来还抱有希望,还想着回报你和斯诺德的救命之恩,我这些年来想让你看到的就是这些。”

维喏惊讶地张着嘴,睁大双眼看着身边的福勒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片刻,他重新将嘴合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提着盾牌的手的力度不知不觉间加大了几分。“确实,你说的没错。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地面才是。至少,他们比我们更值得活下去,更配活下去。”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当斯诺德弥留之际还在关心着那些人,是,也许他们并不知道那些人会变成感染者或半感染者,但是至少当时所有未保护那些人而牺牲的战士都相信自己保护的是值得保护,值得活下去的人。

诚如克雷雅,仅见一面,短短的对话,他看到了一朵白色的花在慢慢地生根发芽。

突然,也许只是因为维喏的注意力分散掉罢了,福勒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那是走廊的尽头的一个房间,当然,从外观上看像是实验室,亦或是医院的CT室,但房门后的是什么,这尚且不知。

“之前和你说过你要先见一些人,当然我说的那是你的新队友。只是在见她们之前,更重要的,你需要先见一下这位老先生,你也许不认识他,但是他肯定认识你。待会见到你他应该会很高兴才是。”整理了一下情绪,福勒微微侧着脸看向身边的维喏说着的同时伸出仅剩的右手,转动门把慢慢将房门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