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不走。

狂风凛冽在石块上,留下锐利的爪印。

飓风呼啸把树根篦的光秃秃,树干掰成两三截滚下山谷。

疾风灰溜溜割开姑苏城外的叶脉,爆风扫一遍寒山寺那一地飘雪。

伴随永夜的还有,一人持剑勇闯天道。

雨渗不透。

一滴一滴的雨水,像绣花针穿入大地。

一滴一滴的雨水,像绣花针冒出大地。

一条一条的雨水,像线一样穿入大地。

一条一条的雨水,秀出了大地满目疮痍的图案。

伴随永夜的还有,一套千疮百孔的败兵之甲,与持剑不倒的战士。

火烧不进。

烈火熏陶下的黑影,是一排排烫手的焦炭。

烈火之种埋入黑影,是一个个人间炼狱图。

烈火壮烈牺牲在罪恶的至高点,它下方跪倒了无数英烈。

伴随永夜的还有,黑曜石般淬炼而成的钢铁意志,他走出了尸骸与灰烬的坟场。

金嶄不移。

黄金之石,人们骆驿不绝拿上淘箩丢下锄头跑去河岸边。

金刚之钻,人们一锤铁凿、一把铲锹背对着太阳夜不归宿。

珍珠翡翠,不知多少辈的人死在岸边,累死在他们为自己挖的深坑之中。

永夜伴随他们,但有一人,春冬而过,日落西山望天娇。直到他沧桑银白焕然重生。

土埋不入。

生者吊唁死者,众人在陵墓园诵经祷告。

生者哀悼往事,皇家陵墓在公众日对外开放。

生者致词,他们将带着先辈的精神、悠久的文明、鲜红的血脉走向永垂不朽。

永夜鸟瞰,只有一人,他单衫朴素,轻装而行,自由自在翱翔于沉重反复的枷锁上空。

林掩不深。

鸟雀莺鹰在此安家,所以它们飞不出这片郁树成林之地。

蛇虫鼠蚁早于百年,所以它们只熟悉地下地上不理解外面的世界变化。

至于那些幽蓝中的独角兽一族,更是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

但永夜的抬头者,正以天为明、以地为镜,追逐北斗星。他不知跨越了多少条星河大川。

冰冻不可。

冰霜冻住了人,因为他们食非人之肉。

冰霜冻住了人,因为他们食动物之肉。

冰霜冻住了人,因为他们食尸腐之肉。

但冰霜无法冻住他,因为此人一瓢饮足以、一饭团足以、一张席足以,其乐无穷也。

后来

人们总算知道了他,为什么能这般宁静,仿佛看破一切地从地狱走到天之尽头毫不动摇。人们以为他成为一颗照亮别人路途的星光——是因为他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不过人们错了。因为人们疏忽了一件事。

人们只看见了自己愿意看见的美好事物,却不知在此人的手心之中,那一直指引他自身的光明。

迷雾消散,真相就站在新兵的前方。

一个平坦些许高低落差的十米大道两端——相隔了千重生死之遥、万年阴阳离别之久,终于会面的两人,遇见了彼此。

其中一人,踏破了无数双恶鬼们送的绣花铁鞋、穿烂了不计其数阴魂们编织的金缕嫁衣、和鬼王爷亲自赠送的一箱箱沉甸甸的“珠宝首饰”而来到大地之上——寻找一个能牵着她的手,去往夫君之处的引路人。

另一人,已是如星光般渐渐透亮淡隐的身形——但在他的手心里,光芒开始凝聚在“最初的契约”上。

这大概就是新兵被见证的时刻,细长的英雄之剑回答了他。

新兵身上的光,看上去马上要同自身存在一并被“收纳”在这把,将要照亮对方远行的道路之上。

那名玉白粉、朱红唇、姹紫媔睫、黛眉细柳的“新娘”,她走下山坡,一步一步裙不出裳地走向“引路人”。

新兵同一时间朝前迈开了脚步,义不容辞的面庞下,是“送一程”的真心实意。

他们俩越走越近,但在恰合的位置纷纷停步了。

新兵看见了“新娘”胸口犹如钥匙孔那般的菱形空洞。

新娘跪膝而座,端庄的将双手交叠安于下放,容颜的地阁宫对天敞开一丝门户,慢慢闭上天动之目——这一刻,如此的漫漫永夜,也将过去。

新兵单膝跪地,如骑士将散去光斑的右手阖于“良心所在”——良心推动渐渐消失的双臂,举起了用契约打造而成的“光烛”

那一瞬,璃月的全境花都开了,本已冻死或被雨水急遽形成泥石流冲垮的陆岸野草,也都不落一个生命的全部复生了。

阳光照进了宇宙,封闭的球体重新开始旋转。

大地复苏,天空放晴。

一片祥云七彩下的美丽璃月之风光,一一尽收眼底。

光从地下、地上如吹散的蒲公英徐徐前往指引之地。

结果……他(她)们到底在和谁作战呢?

谁又是他们真正的敌人呢~

———————————————————————————————————

一旁草地上的“魈”安平坠地前一刹那救下的女子——刻晴。

一支圭削成的簪子,让她双手牢牢握住。仿佛比生命还重要,而那把象征着璃月未来的细剑,也躺在身边。没什么是被夺走的,也没什么是一开始就注定的。少女安详平静地入眠。

「它们要去哪?」

额前有一簇珈蓝色泽的鬼面撤下后,岚风掖藏夹带地上人们种植的鲜艳花卉,一同迎送而去。

魈看着辞别之友们的身影如此回答道。

「它们送行去了。」

迪卢克抽回消失了质感、光泽的黑色长枪再次问道。

「它们为什么来地上?」

魈解开身背的布包,拣出一件古老的冠袍。岩黄色虽然单调,不过能遮风挡雨,像无罅隙的千年磐岩那般,保护深处那一颗正义之心。

等魈走近他后,迪卢克面前的敌人才消失,要比其它孤魂野鬼存留人世间的意志更为坚定——或者说,它是最后一个去送别的地下之人吧。

迪卢克的手心中,失去了一份并肩作战的沉重分量。

迪卢克遥望天高飞际无处寻觅的星辰。

后方之人回答他。

「它们此次之行……我也不清楚。不过」

魈问他。

「该送的都送完了吗?」

「嗯……」

「嗯。」

最后,正义守望在地平线上,替远去的“邪恶”,送去一声祝福。

「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