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博士，晚饭后可以请您帮我检修一下吗？”
“怎么了？”
“我的拟真情感系统可能出了问题，最近我总被各种各样的拟真情绪控制，这极大地影响了我的工作效率。”
“我知道了，等会我帮你检查一下吧。”
“谢谢博士。”
我向坐在餐桌对面的男人传达出感谢之意，“拜托别人时要直率地表达感谢”这句话也同样是博士教给我的。
“不过，明明刚刚来研究所找我的时候就可以顺便解决的，为什么要现在才说？”
“因为博士说过，‘饭桌往往是一家人解决问题的地方’。”
听到我的解释，博士哈哈大笑起来，我无法理解他为何放声大笑，却能藉由表情分析出他因此心情大好。
“一家人啊一家人……唔，咳咳！”
突然被米饭呛住的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而我也连忙放下手中的饭碗，绕到博士的身后，为他轻轻拍背。
“咳咳……其实，人们还经常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来着，不然就会像我这样呛住。”
喝了一大口汤之后，博士才终于纾缓过来。
“原来人类在饭桌上不用说话，单纯吃饭就能解决家庭问题吗？”
“当然不是这样。”
博士摇摇头。
“要解决问题，当然就要把问题直率地说出来。”
“明明这样有可能呛住？”
“直率地提出问题往往也意味着拥有一定的风险。”
我坐回博士对面的座位上，思考起博士话语中的含义。
如果说每每提出问题都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的话，究竟会是什么样的风险呢？我的数据库中似乎并没有记载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直率地问问题才能解决问题，但提问本身存在风险，也就是说，如果我向博士就这个问题进行提问的话，也需要承担风险吗……
“就例如说如果C2现在问我‘是什么风险’的话，我就会怀疑C2是不是笨蛋，这就是风险。”
似乎是察觉到我脸上由拟真情感系统所控制出的困惑表情，博士笑着开口。
“笨……我明明是博士创造的，如果博士说我是笨蛋的话，那博士也是笨蛋！”
此刻这种莫名其妙的窝火和别过头去的动作，也是博士设定在我的系统里的东西吗？
看见我的反应，博士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但很快他就收住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柔和的视线。
“金钱、友情、亲情、爱情，甚至某个企业的存亡、某个人的生命，都可能成为问题的风险，甚至是代价。”
他轻声解释着。
“但是，直率地提问说不定也会拯救某些东西，说到底，问问题这件事其实就是赌博。”
“这是歪理，博士。”
“说不定是，说不定不是。”
“这是诡辩，博士。”
听到我的话语，博士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他宽厚的手掌越过餐桌，轻轻盖在了我的头顶。
“总有一天C2会懂得这个道理的。”
“我现在已经懂了。”
“哦？那你说说看。”
“就算不提问也需要承担被当成笨蛋的风险。”
博士露出微笑。
“是啊，所以正反都存在风险，不如率直地把问题提出来，提问这件事本身就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博士，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C2总有一天会懂的，总有一天。”
他将手从我的头顶上收回，身为机器的我本应为身上失去一份重压而松一口气，但不知为何，此刻的拟真情感系统却生成了另外一种情绪的讯号，那同我在市集里向利奥购买食材时，以及独自在厨房里做饭时是相同的讯号。
“赶快吃饭吧，不然菜该凉了。”
“嗯……”
不知为何，我下意识用手指绕起脸颊边的发丝，这样的动作同样被博士看在眼里。
不过就在当日，博士在为我进行简短的检查之后，却只得出了“并无异常”的结论，我虽对这个结果感到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毕竟，教导我诚实的博士肯定是不会骗我的。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是。
仅仅在隔日，博士就在研究所倒下。
慌慌张张地将他送到医院以后，我才得知他早已确诊绝症，时日无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