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该将时间形容为转瞬即逝抑或度日如年,三个月的试用截止日如期而至。

“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树叶被冷风吹得簌簌直响,我站在蕾身后,陪着她在花园的凉亭中赏月。

现在日期已经接近十二月,想必季节早已步入冬季,但这副身躯早就失去体温,感受不到丝毫的寒冷,呼吸也没有白色的水汽。

蕾端坐在花园椅上并不急着搭话,小口小口啜饮着茶杯中不知道厨房送来的什么东西,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暖和的饮品。花园桌的桌面则像模像样摆放着茶壶和三层的茶点盘,盘中有些材料不明的糕点,以及一些石榴与葡萄。

过家家的玩法。

对此我只剩轻蔑。

既然蕾不准备搭理我,那我也不必太在意。

无论是哪种处置方法已经无所谓了,我既没有在活着,也没有在死去。

“吸血鬼真的有永恒的生命?”

我换了个问题。

“当然。”

对于这点,她倒是给予了回应,不过蕾没有就此关上话匣,她晃了晃杯中的液体,“你知道永恒最大的敌人是什么吗?”

“无聊?”

“没错,无聊、乏味、平庸。”少女点点头,“这个答案也太好猜了。”

“那你可以说些我以为绝不会从你口中出现的台词。比如最大的敌人其实是孤独,最恐惧的是自己心爱的事物先自己一步离开。”

“哈哈哈哈!!原来你偶尔也会讲笑话。”蕾放下杯子,捂着嘴媟笑,“假如真的有这种事物,为什么不变成同类?当然,我也见过与对方一起灰飞烟灭的例子,哈哈哈哈,爱可真伟大。”

这么说着,蕾的表情也没有改变,依旧像听着戏言,还是不怎么有趣的那种。

“即使知道是假话,由你来歌颂爱难免让人反胃。”

蕾心情极好地轻哼两声:“擅自剥开淑女的皮有违礼节,下次先从舌头割起吧。”

“……那真是让人期待不起来。”

“别把我想得那么残忍。”蕾放下杯子,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手指沿着杯把的背部滑动,“我不喜欢拷问,我对人能承受多大的痛苦没有兴趣。你懂我意思吗?我喜欢的不是折磨、拷问、虐杀,而是切割、穿刺、践踏,是解剖、解体、解构。”

诡辩。

随风晃动的树叶发出的沙响都比她的杂音来的动听。

“假如两种行为如你的借口那样,在道德定义上有所不同,你为什么不将查找犯人纳入解构的范畴?对事实、对真相进行拆解、揭秘不也是一种解构吗?”

“嗯——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可惜这不是什么疑难事件。因为能做到这种事的角色只有那么多,人选早就昭然若揭,这不能给我带来多少乐趣。所以答案是不。”

“……也就是说,你早就明白犯人是谁,却不告诉我?”

“没错。告诉你多无趣啊?”

蕾知道凶手有些出乎意料,仅仅也是“有些”的程度。以她性格的恶劣程度而言,不要在她身上指望任何事为好。

“至少让我出去走走。”心中的想法我不自觉说了出来。

“为什么?”蕾问。

还以为她会嗤之以鼻不予回应,不过她的问句着实称不上有意义。到底是指为什么要出去,还是为什么要答应我,无论哪个问题答案都一样。

“因为在你身边既乏味又折磨。”

“……呵。”蕾发出细细的冷笑,比空气更加冰冷的杀意蹒跚着脚踝向脊椎攀爬,“你还是一样不知死活,竟然敢用我说过的话来回应,这笔账我记下了。

“跪下求我,亲吻脚尖,低声下气地发誓以后会斟酌每一句说出口的赞美以外的话,讨我的高兴,我就放你出去。”

“你真的会因为这种事高兴?就算高兴你会遵守承诺?”

“当然。”

“鬼话不可信。”

“呵……哈哈哈哈哈!”

蕾大笑起来。

茶杯在没有触碰的状态下变得粉碎,里面的液体还未流出就被凝固,转瞬间升华为气体。

眼前这位少女形态的动物,说到底只是一具拥有自我意识、能够行走的暴力机器。

想到这里,视野少了一半,右眼看着左眼带着视神经从眼眶被摘出。

身体呢?由于缺乏痛觉,身体不知道怎么了。

景色横了过来,耳边传来落入液体的啪嗒声。

“你不记得你的家人、朋友、熟人到底有多少活着,我可以替你找出来,再一个一个拖到你面前把脑浆和内脏翻出来,你觉得如何?”

少女双手放在膝上,像个教养良好的可爱淑女,翘起的唇角轻启缝隙,黑洞似的眼眸顺着咧开的眼睑投来轻慢的视线。

我张了张嘴,声带还能正常运作,看来胸腔没有与头分开。

“随便你。”

“嗯?你以为我找不到他们?还是说我出不了这城?”蕾眯着眼睛讽刺道。

“虽然这两个疑问也算在内,但不是原因。”我躺在血液的池沼中小心翼翼地开口,为了避免被血糊住喉咙,“对于我是否有家人朋友,我并不关心。不如说,倘若那边还有认识我的人存在,我想将他们全部抹消。

“所谓他人记忆中的“我”是个不受我控制的傀儡,存在此处的“我”才是唯一的真实。

“我应该感谢你。”

或许成为吸血鬼,思维也变得与人类不同。

或许,一开始就不同。

“还不错。”蕾稍稍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心情立即变得愉快,对我的发言毫无保留地予以赞赏,“好,我答应了,明天你随我一起出去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