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想越觉得可怕,脸色已经从最开始的红润变为了红岩山区的岩石一般的淡朱色,眉头也一直紧皱着。

  俩人无惊无险地穿过集装箱群,一路上林都不知道在做什么,有时突然盯着一个地方的细节不放,有时又四下环顾,像是在寻找什么。

  这一连串的行为让看在眼里的少女云里雾里。

  人家是好奇宝宝,虽然看不明白,但是觉得这好厉害的样子。

  “那个……先生。”

  于是这样蜜汁古怪的气氛持续到了俩人绕着集装箱群来到第二楼的时候被她打破。

  “……?”

  “你在做什么?我很好奇。”

  你很好奇?

  “……”他顿时陷入无语的状态,随即很快的又恢复了过来。

  你很好奇,你想知道……

  但我不说。

  “……别分心。”他还是拿万能的这句话搪塞人家。

  “嗯,好。”她还是点点头。

  林倒是有好好在思考。

  至少有少女在周围警戒着,自己在分析状况的时候,也不用分出那么一份精力注意周遭了,效率倒是变高了一点点。

  从进入这个地方开始他就觉得事情不对劲,最初只是认为是错觉而已,然后发觉这股异样感越来越明显。

  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上:

  到底谁才是闯入者?

  “先生……我还是很好奇。”

  “……”

  你好奇个天线宝宝,一边玩去!

  他忍住思路被暂停的小烦躁,强制将注意力拉回事件本身上来:

  第一,谁先开的枪?

  第二,为什么开枪?

  他与少女从第二楼层走向运输台的短暂的一瞬间,他留意到途中已经出现了好几个类似的刮痕与下陷处。

  重新理一遍,他延后了两秒进入现场,在自己回头看的同时有人开了枪,然后就被人推了一把,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结束了短暂的交火,但是事情真的如此简单么?

  把这两个问题回归问题的本质,我自己,也就是林这个人,我是以林这个角色,一个参与者在观察整个过程。

  话句话而言,这是林看到的。

  却不一定是“她”看到的。

  也不一定是……

  他由此又突然联系到另一个学说,即:因为规则的限制,人眼睛看到的肯定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虽然不一定是假象。

  他喃喃道:“但也不一定是真相……”

  有个东西在他的心底已经成形了,好在他及时发现了这玩意儿,现在他要想办法解开这一切。

  解开对手给他下的套。

  “有趣。”他竟第一次在这种死亡的威胁下认为这很有意思。

  倒不如说,能够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直面死亡这件事本身就很稀有了,能够有机会这么清晰的思考,与死亡当面对质就更罕见了。

  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很有趣?

  ——是因为自己正面对着很巨大的压力,机体找不到其他方式发泄,只能通过这种应激性提高自己面对危机的存活率,大概是这样。他这么自问自答着。

  这应该是正常的吧?人们面对压力迟早都有陷入疯狂的一刻,这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在生存与自我面前,人们都会面临抉择,挑战成功,或是认输妥协,无非只有这俩种下场。

  挑战,牺牲了安适与儒弱。

  妥协,牺牲了怒火与脊梁。

  究竟牺牲自我和牺牲安适,倒底哪一个是最可怕的呢?

  那么,现在思路无比通畅的自己,林,你现在究竟是一个天才呢?还是一个疯子?

  他很想笑,就差最后一步了,差最后的那一点点推动剂。

  是等等演员的全部到场呢?

  还是反手一个举报炸飞台上台下所有人呢?

  “……先生?”

  望着他的女孩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可以说已经差就把害怕二字写在脸上的那种程度了。

  林不以为然地笑了:

  “……我说这几天怎么那么不正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唉?”

  与一脸懵逼的少女成为对照,更近似于癫笑的他不到几秒就迅速便恢复了不久前正经的神情。

  怎么会这样呢?

  “抱歉抱歉,哈哈哈,因为这股既视感太过于强烈,我特别不好意思地报以了厚颜无耻之笑,让小姐你见怪了。”

  他一面说着轻松的话,一面将手探入口袋里,看着十分随意地将一支钢笔拿了出来,又漫不经心的把玩着。

  我的天……这是什么情况呀?

  旁边的少女都已经从里到外看懵逼了,手枪都忘了握好,这好好一个人怎么说疯就疯呢?前一秒看起来还正常的来着……

  林面带微笑瞟了她一眼,激起对方一身鸡皮疙瘩,然后——

  〔啪!〕

  下一秒变脸似的表情冷漠将一支笔中间折成了两段。

  瞪大了眼睛的少女似乎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直接傻在那儿,整头脑袋已经装不下当下的情况了,她好难理解,她好难。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好心人,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但,她可曾想过?是什么把他这样的人逼成这样子?

  他又开始笑了,笑着慢悠悠地,摇头晃脑地念道:

  “小丑竟在我身边。”

  “小丑竟是我自己?”

  “小丑只有我自己!”

  三句话在这个不算大的空间内回荡着空洞的残响。

  他突然不出声了,恣意放纵的动作也迅速停顿,又像是回到了刚开始平日里的状态。

  “别装了,你们把我蒙的可真深,差一点点就把我带进真正的深渊里了,可惜……”他又微微一笑,对着自己的身后打了个响指。

  〔哒——〕

  他并没说出口的是,你们永远不知道深渊有多么深邃,也懂不了为何深渊为何如此深邃。

  “知道是什么让我发现你们吗?”

  不管旁边女孩脑中风一般的待机反应,他自顾自的大声竖起食指说道:

  “第一,是概率。我承认我这人比较倒霉就是了,但是三天内连续倒霉那便不是可以以常理度之的事件,‘当多个偶然连续发生时,你便不能把他们看做是偶然’,你们将公司操纵自如,为了引入我这颗‘棋子’,你们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他迅速竖起中指,继续说道:

  “第二,景物的改变,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巷道我第一次进入的时候那里标有带着错别字的标语,谁TM在那个地方这么明显地设个错字标语呢?理由当然是那地方压根没有标志物就进不去,我是普通人,基地应急预案不会对我起反应,所以你们才要引导我。”

  “第三,这女孩子的反应,在我多次模糊表态的时候,她并没有追问下去,这并不假,只是在中间出了点小岔池,如果只是因为突袭她完全可以因为及时射击而阻止对方突袭,或者为什么不在枪响的那一瞬间推开我呢?这就说不通,但如果我假设推开我的根本不是这女孩子呢?”

  “你们一方面知道我多疑,一方面利用宣传招聘广告做足了我的信息,让我受到心态上的打击,一方面及时引出还是真正的那女孩子让我松懈大意,利用这种心理尽量减少我的怀疑,但是,这是徒劳无功的,你们对我已经有足够的了解,这点细节不足以取信于我,正向思维不行,你们反其道行之,利用我对她的怀疑,吸引我的注意力,想要掐断我的想法。”

  “第四,周遭的细节,这些痕迹,包括集装箱的生锈问题和他们的堆放问题,另外连集装箱都有岁月的齿痕,你这些机械臂却什么都没有,看看,几乎就是新的,这都作证了这家基地最近刚刚准备,却在运行阶段因为入侵问题无法正常对外交流,还要我再说下去吗?”

  “所以,这一切什么鬼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你们利用了我,为了让我相信当时这孩子的真实身份,利用了我的猜疑效应,最终和这个地方真正的主人……形成了一条看似完美的猜疑链。”

  至于证据什么的……

  林淡淡的,冷静地笑了。

  事实从来不讲证据,只有最合理的说法,尽管他只推理到这里,不过这就够了,所有齿轮都已经严丝合缝,就差谁来推动了。

  那位少女的身影逐渐模糊,原地只留下一名面具着装的陌生女性,她的左胸处,立体投影仪器正闪闪发光。

  与此同时,还有好几名因为仪器停止运行而显形的几名陌生人。

  他们的手中持有大型枪械。

  “Joker”笑了。

  不好意思,将军了。

  〔咻!〕

  周遭响起审判一般的穿孔声,他们来了,这个地方真正的主人。

  倒下了,倒下了。

  他冷漠地看着这些人倒在他的面前。

  原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谁先开的枪?

  这不明摆着吗?

  他丝毫没有任何不适感,独自站在弹幕中没有活动,就像事先说好的那般,子弹没有伤害到他,反而是周遭的“敌人”,已经被清理的一个不剩。

  他把目光投向不远处朝着自己走来的一行人,眼神深邃而又柔和的泛着波澜。

  其实最开始他遇见的确实是真正的那名少女,但是却在他走在前方领路的时候已经被掉包了,准确的说真正的她受到无声的袭击掉队,却不想因此当众揭穿使自己被牵连其中(尽管最后还是如他发现了),根据大致方向在他与敌人之前赶回到了基地,然而,早在他第一次进入那里的时候,基地已经被人入侵了,这才落得返回长廊隐蔽,才能与正好进入长廊的他和敌人偶遇,那一枪便是这么来的。

  在那群人中间,有一个女生有一对明显的双叠尾。

  那个首先开枪的,其实是真正的少女,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