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
“欢迎收看本日的新闻速报…，先为您播报这几日震惊全国的社会案件，日前顶牛娱乐董事长佟湛日前发现遭人杀害，随后，嫌疑人挟持顶牛娱乐相关的工作人员，造成魏姓女子与鸥姓女子受伤…据本台侧面了解，警方目前已获取有力证据，足以证明李姓男子为本案主谋…”
“此外，经本台查证，李姓男子为顶牛娱乐周刊部前总经理，其曾为本案被害人之一的魏姓女子主管，而据本台获取之相关有力人员提供之消息，李姓男子曾与魏姓女子之女友交往密切，不排除为情杀可能，至于其谋害顶牛娱乐董事长之原因，本台目前正在进一步了解中…”
与世隔绝多月的魏媛，在下飞机之后，才在出租车的广播里获知这条震惊全国的大新闻。
当然，等她发现自己的妹妹魏来其实就是这新闻的主要受害人之一以后，她的心情，她就无法再单纯用震惊这个词形容了。
她都快吓死了。
但等魏媛发现这件事赶来医院时，却见魏来所属的病房里空无一人，本该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魏来，早已不见踪影。
于是忧妹心切的她，只得顶着怀胎四个多月的大肚子，四处寻找，却是发现这病房里除了桌边那杯还在冒着烟的热茶，可以证明有人住过之外，其余什么也没有。
碰上这情况，心焦不已的魏媛，只得掏出手机，疯狂的拨电话给魏来。
还好，在第三十多通的电话声后，她这个我行我素惯了的妹妹，还记得会接她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愤怒难当的魏媛便先声夺人，“你这人…，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不接陌生来电。”魏来冷惯了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虽是挟着一丝虚弱，面对魏媛的怒火，却是依然一贯的冷静，“嗯，你回来了？还换了号码？”
要躲老公自然得多躲得认真点？换个号码算什么。
想归想，魏媛却是没有被魏来岔开话题。
魏媛拧眉，对魏来就骂，“你还说？我一下飞机就看各大新闻都在说这件事，打去你们公司一问才知道确实是你…，怎么，你是嫌自己当个总经理还不够威风，还要硬生生扯进这种案件里，吓死你怀孕的老姐吗？”
“你人呢？怎么不在病房里？”
魏媛这话一落，刚刚那一派镇定的魏来却是静默了。
听出魏来的那丝不对劲，此际，魏媛的气势才缓了下来。
她想起了什么，开口，“…小妹她，还没有醒过来吗？” 魏媛问，这是下飞机的她，后续从相关新闻里得知的另一个讯息。
这次由李谨主导的事件里，三死二伤，除了一开始就因药物致死的佟湛之外，事件中的从犯宋为凯，死于主谋李谨的枪下，而身为主谋的李谨，则于自杀坠楼后，送医不治。
另外两名伤患，则是魏来和鸥小妹。
魏来的状况比较轻微，仅是皮肉伤，但相对于此，鸥小妹的状况就严重多了，自急救结束以后便转入加护病房，到现在依然昏迷不醒，状况时好时坏。
此际，听着魏媛问，魏来轻声开口。
“还没有。”她说，轻柔的声音挟着一丝苦涩，“我还在等她。”
“嗯…”魏媛抿唇，她试图整理刚刚新闻里得到的讯息，吸入过多的一氧化碳、手脚多处割伤、大量失血等。 想着这些，她心一冷。
不知道受了这些伤的鸥小妹，过程中，究竟挨了多少折磨？
她也着实不明白，那个叫李谨的主谋，怎么忍心，对一个弱女子下这么重的手？
但，如果是对她自己妹妹魏来那种人的话…
想着，魏媛摇摇头，虽然这样想有点过分，但如果对方是挑魏来下手的话，她确实还可以比较理解一点。
“我去陪你等吧。”想着，魏媛轻声开口，“你人在加护病房那里吗？”
“嗯。”此际，电话那头的魏来轻应了声。
鸥小妹昏迷不醒，已经，第几天了？
一天、两天、三天…
不、都不是。
该是四天。
魏来提醒着自己。
在不住的等待里，魏来的时间感越来越模糊，过往那习惯了的时间单位，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替换成了探视时间的单位。
早上、下午、晚上。
探视一小时，然后，再等下一次的探视时间、再下一次的探视时间…
探视时间总是太短，短到想不起来上一次探视的时候在做些什么，但等待的时间却变得漫长，这漫长的几个小时里，那每分每秒的存在，好像都是为了等待下一秒过去、等待下一个探视时间到来似的。
此际，等着下一次的探视时间，在加护病房外头的长椅上，魏来默不作声地接过鸥柏崴递给她的热咖啡。
两个人对看一眼，却像是在看镜子似的，神色都太不好看，那灰暗无神的脸色，会让看到的人产生错觉，仿佛那里再也容不下一丝光彩。
“老板。”佟杰远远地从走道那头走来，他的眼睛跟昨天、前天、甚至大前天一样，依旧少不了那丝哭过的红肿。
佟杰每天都来，甚至在魏来被医师允许可以离床之前，他便是天天自动来报到。
但看着他，魏来便会想起，佟湛过世了、李谨也过世了，还有，在李谨自杀的隔天，被寄至她家的那封快递。
那封快递，是前几天到她家，帮她跟鸥小妹两人拿换洗衣物的鸥柏崴取来交给她的。
魏来拿到的当下便拆开了。
快递包裹里头，什么也没有，没有交代缘由、没有说明，只有一只旧式录音机，录音机里搁着录音带，录音的长度不长，只有十分钟，而贴在录音带外头的标签跟收件人一样，单单写着魏来的名字。
相较于这些不明所以，寄件人的栏位倒是写得很清楚，是李谨。
魏来到现在依然记得她发现这件事时的心情。
先是讶异，然后是困惑。
于是，魏来问了快递公司，对方说，李谨是预约寄件。
也就是，李谨早把包裹交给了快递公司，如果到了约定日期的前一天，他依然没有取消的话，约定日期到了的那天，快递公司才会把包裹寄给魏来。
原来，李谨早已安排好一切了？
但，为什么？
问明了这件事，却也换得了更多了疑惑，那晚，独自一个人在病房的时候，魏来才听了录音。
播放的刹那，她再次的，听见了李谨的声音。
“魏总，当你听到这录音的时候，表示，你的答案，已经说服了我，而我，也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听见这句话，魏来抿唇，她这才明白，选择自杀，其实，也包含在李谨原订好的计划之中。
明白的刹那，魏来吁了口气，却是不由自主的，为李谨这个人感到一股既无奈又不可名状的哀伤。
录音剩下的部分，搁着的，尽是李谨的自白，包括，他作这一切事情的动机、作事的手法、参与其中的人…，还有，请魏来听完这些之后，把档案交给检察官，因为录音是提前录的，而他无法确定魏来听到录音的时候，宋为凯是否还活着。 那，这个录音，便可以作为确定两人犯行的有力证据。
然而，让魏来最在意的，无疑是李谨说完这话之后，最后留下的那几句话。
“魏总，最后，冒昧的请你帮我一个忙。”
“请你带着这卷录音，用我给你的电话号码，找到一名律师，让他把所有的文件交给你…，里面，是我逼佟湛写的遗嘱，还有，我的出生证明跟DNA鉴定资料，这些文件，将会证明我是佟湛的亲生儿子。”
他说，声音有一丝苦涩。
魏来在那声音里，仿佛听见了一个她不曾认识过的李谨。
但发现这点的那个刹那，魏来有个错觉，告诉她，眼下的这个李谨，或许，才是李谨最原本的样子。
魏来正想，录音里头的李谨，他已继续说话。
他说着，说着，却是一个令魏来意外的决定。
“…魏总，等你拿到那些文件，请你不要犹豫，直接把它们全部都销毁，也请你做完这些以后，把录音最后的这段给洗掉，再交给警察。”
李谨说，那苦涩的声音，说到此处，终是有了几许温柔，“请你，不要让佟杰知道，知道我是他的亲哥哥…请你，让他，以杀父仇人这个身份，记住我就好。”
“请你帮我这个忙，这也是我能为佟杰做的，最后的照顾。”
“也希望，你日后能够代替我告诉他，让他不要被顶牛这个监牢给困住了…，顶牛的存在，那是佟湛的选择，不是他佟杰的，他，大可以做他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相信你会帮我这些的，所以，我先对你说一声谢谢了。”
录音机播放到这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录音机那头的李谨离开了，离开了录音的音轨，离开了魏来的耳畔，离开了人世里的纷纷扰扰，也离开了他三十多年逐渐扭曲变形的人生。
听到此处，魏来抿唇，关掉了录音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