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席修被人打…”

夏凝儿按着话筒,边说,她掠过卖场里的人们,走进了其中一处的层架间。

她听着电话那头萧翊潇的口里的事实,拧紧了眉。

“前几天晚上,他被几个人蒙头带走,不由分说的乱打了一顿,半条命都要被打没了。”

电话那头的萧翊潇一嘴的烦闷,说着,“他刚刚还痛得满床乱喊,就怕全医院的人不知道他被打痛了。”

“…席修呢?他要你打给我?”夏凝儿低眉思索,跟着张望了下,见没有什么人靠近这一区,才稍稍安心,又说。

萧翊潇听着,嗤了声。

“他不让我告诉你,还要我代替他向公司请假,要我替他说什么,他突然有了兴致,想要去非洲度个长假,把前几年积欠的休假休完…”萧翊潇冷声补充,一嘴的不屑,“这什么理由…,谁会相信,被打了去说只是丢我的脸。”

“嗯,我知道了。”夏凝儿淡淡地说,指腹滑过面前林林总总的商品,心不在焉的模样,“你让席修好好休息,他前阵子也累坏了。”

说着,她正要挂上电话,萧翊潇叫住了她。

“夏凝儿。”

“嗯?” 萧翊潇淡声开口,“你应该知道是谁做的吧?你跟宋…不,跟那人扯上的事情,不要牵扯到席修的身上。”

在夏凝儿的沉默里,萧翊潇冷冷补充,“…别人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冯席修的事情,对我而言就不一样了…”

“听席修说,你最近想挽回魏来,你应该也不希望魏来知道这些细节吧?” 萧翊潇说着,他客气的语气与夏凝儿称不上一点亲近。

这话一落,话筒那头的夏凝儿一度噤了声。

“我不喜欢人威胁我,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良久,夏凝儿淡淡道,“席修的事情不是我的本意,他不要你打给我,表示他也很清楚。”

“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处理…,你只要告诉他,我会和杨瀚一起参加时装周,剩下的,就不麻烦你费心了。”

说着,夏凝儿挂上了电话,她不会不知道,这短短几句话,电话那头的萧翊潇已被她惹得恼怒,该给她气得涮白了脸。

但那又如何?

夏凝儿收起手机,把口罩戴好了,找到了卖场里正挑选着货品的魏来。

货架前的魏来正挑选着气泡水,因夏凝儿并不喝一般的矿泉水。

夏凝儿挨在魏来身旁,她蹲下身子,从货架上随意挑选了一瓶,搁进了一旁推车里。

“有急事?”专心看着瓶身后头的商品标示,魏来淡淡的问。

她边看着、边把夏凝儿刚搁进推车里的那瓶气泡水拿了起来,搁回架子上。

夏凝儿倒也无所谓,她挽起魏来的手,摇摇头。

“我把最近的工作都推掉了…,除了时装周以外,因为,你也会去吧?”夏凝儿甜甜一笑,有意无意的,“你知道的,这次,我是认真的。”

“嗯。”魏来淡淡回应,她从层架上挑了几瓶气泡水搁进推车里,开口,“走吧。”

推着推车的魏来不经意的低眉,望着夏凝儿挽着的手,魏来没有拒绝,却也没有表达什么。

她没有多余的情绪。

就像她以前一样、就像她认识鸥小妹以前的那几年一样。

对魏来而言,这感觉更像是回到了现实。

跟鸥小妹相处的日子,仿佛,只是一场虚幻而不切实际的梦。

她是不适合做梦的。

这几天以来,魏来深切的意识到了这点。

“晚上…,我想吃日料,你说呢?”换进另一行的层架里,挑选着水果罐头,夏凝儿问着她,“你记得吗?以前我们常常去的那间,听说最近重新装潢了,我上次去吃了,我觉得你也会喜欢的。”

“你…”一时失神的魏来开口,想起什么,后头的话敛下了。

抹去了思绪,魏来淡淡颔首,“都好。”

夏凝儿见状,微微一笑。

“你在想什么?”她问着,覆上魏来搁在推车上的手。

魏来没有回答。

见魏来不答话,夏凝儿也不在意,“你从以前就喜欢一个人带着一堆秘密,不让我知道。”

“…我是不是很了解你?”把水蜜桃罐头搁进推车里,夏凝儿柔声说,有意无意的。

魏来听着,没有反驳。

只因那刹那,魏来想起的是之前,她跟鸥小妹去居酒屋吃饭时,鸥小妹看见生鱼片皱着眉头、调皮的夹进她碗里的神情。

“…嗯,我不敢吃。”

“一片也不行?”

“我把我的都让给你嘛,生鱼片看起来像果冻、却又不是果冻的味道…”

“嗯?那我请服务生送份砂糖?你蘸着吃?”魏来笑着说,扬起手,就要招来服务生。

鸥小妹被魏来给逗坏了,连忙拉住她,“总经理,不要闹我…”

思绪及此,魏来看着夏凝儿推着推车走在前头的身影。

现实的存在,无疑是提醒她梦境的虚幻。

无论对鸥小妹、或者是对夏凝儿。

此际,魏来是清醒了。

清醒的明白,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不能再放任自己耽溺。

“小妹,下车了。”停好了车,杨瀚淡淡一笑,轻唤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鸥小妹。

“嗯。”鸥小妹点点头,答应了,松开了安全带,拉开车门,“我先去一下洗手间…,你在门口等我?”

“好,等等见。”杨瀚应了声。

望着鸥小妹下车的身影,杨瀚的笑容不自觉的敛下了。

他深吸了口气。

只是纵使如此,他一胸口的烦闷仍难以纾解。

这几日,面对着鸥小妹,杨瀚不得不承认,他面对的只是一副空壳。

他的小妹像是被人给抢走了。

可杨瀚却不知道和谁去讨。

和魏来吗?

想起魏来,杨瀚的妒火便像给人添了柴薪,炙的他胸口发烫。

杨瀚想起了那天晚上,想起他告诉鸥小妹全部的事实之后,他对鸥小妹说的那些话。

“小妹,你很清楚…,我,对你才是真心的。” 那句话落下时,出乎杨瀚意外的,他换得的是鸥小妹的沉默。

然后,是鸥小妹的一句道歉。 “对不起。”

“小妹?为什么?”杨瀚想不到,这会是鸥小妹给他的回答。

鸥小妹轻声说,“云翰…,你不会看不出来的,我已经没有办法像以前一样爱你了。”

“不,小妹,你只是前阵子被我伤透了心,只要你给我时间、给我们一点时间…”

杨瀚说着,见鸥小妹仍不为所动,一股情绪涌上,杨瀚忍不住哭了、不由自主的哭了。

刹那间,时间好像静止了。

鸥小妹见着他哭,抿唇,温柔的擦去杨瀚的泪水。

“心跟身体不一样,心被伤透了,就好不了了。”鸥小妹说,轻轻地。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鸥小妹继续说着,“可是云翰,我很清楚,我好不了了。”

杨瀚不服气,他不愿意接受这虚幻而不清楚的理由。

他沉声开口,“小妹,我不信,不是因为魏来吗?就算你跟魏来分开也一样?”

鸥小妹一双眸看着他,写尽了怜悯、也写尽了答案。

杨瀚愣住了,他再问了一次,“…所以,你即使孤单一个人,也不会接受我?”

“嗯。”鸥小妹迟疑了下,终是点点头,回答了。

年少时一片真心的交往,却在不知不觉走尽了缘分。

杨瀚是不能接受的,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从哪时候开始、哪一天、 哪一件事。

可如果能够重来…

杨瀚低着头,握成拳的手掐紧着。

他知道,他大部分的决定都不会改变。

他依然会从蒋云翰变成杨瀚,会从平凡的高中生变成家喻户晓的知名演员。

因为,那就是他最想要做的事。

或许,这是命运,早注定他们两个的未来,在短暂交会后,走向各自不同的结局。

但纵使如此、纵使必须分开,杨瀚不愿意鸥小妹受罪,至少,他不想让鸥小妹再受感情的罪。

他清楚夏凝儿的盘算,以及,过去那些错综复杂的人事物。

他不能让鸥小妹搅入过去的那些是非中。 这是他唯一能为鸥小妹做的。 为此,就算稍稍欺骗了鸥小妹,那又如何。

“小妹,听完我刚刚说的那些,我猜,你会原谅魏来、会让她追回凝儿?”杨瀚开口,低声,问着鸥小妹。

“我会离开。”鸥小妹说,“我会成全她跟凝儿。”

杨瀚抬眸,一眼的忧郁,“离开还不够。”

“知道我和你的关系,魏总对你少不了愧疚,她不可能会放你一个人。”杨瀚继续解释。

鸥小妹没有反驳,只因她清楚,杨瀚说着的,确实,就像她所认识的魏来。

杨瀚见状,知道自己说服鸥小妹了,他轻轻握住鸥小妹的手,“小妹,你必须让魏总知道,你接受我回到你身边了,这样她才会放心…”

他温柔说着,就怕鸥小妹会拒绝他,“但我保证,那只是假象,我跟你之间只会回到以前交往前的样子。那时,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你记得吗?”

鸥小妹抿唇,终究是动摇了。

“小妹,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的…” 杨瀚正要再说,鸥小妹却阻止了他。

他皱眉,跟着,便听见了那钥匙插进门锁的转动声。

他一时不解,鸥小妹则望着那门锁,那眼神,就像是在跟什么道别似的。

是跟魏来道别?

还是,跟这一屋子的回忆道别?

杨瀚忍不住猜想。

但真正的答案,杨瀚是不会知道了。

杨瀚能知道的,是门打开的那一刹那,鸥小妹选择轻轻地抱住了他。

他知道,鸥小妹终究是同意了他的提议。

那刹那,杨瀚和进屋时的夏凝儿对上眼,夏凝儿满意的对他眨眨眼,用眼神庆贺他的成功、祝贺他俩的计划达成。

但杨瀚不自觉的避开了她的眼神,只因他第一次对夏凝儿感到如此反感。

他不想被她归类成同类人。

为了成功,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但杨瀚终究是高估自己了。

这几日,他和鸥小妹分住两个房间,虽然一起吃饭、聊天、互道晚安,但终究只是朋友,除了朋友,再也不是。

杨瀚为这样的关系感到痛苦,却割舍不掉这痛苦。

但他又能如何呢?

松开安全带,杨瀚下了车,从一旁的卖场购物车停放处拉了辆推车。

只因过几天有个台风,宋为凯这几天恰巧也忙得不可开交,导致杨瀚还找不到时间跟宋为凯说鸥小妹的事。

没有宋为凯的干扰,只要稍稍乔装,杨瀚乐得带鸥小妹出来走走,买一些生活日用品。

此际,鸥小妹在不远处看见了他,对他挥挥手,笑着。

杨瀚也笑了,他因为鸥小妹的笑容,短暂的,忘了刚刚郁闷的思绪。

但那个刹那,他也同时见着一旁通往卖场处的自动门开了,他见着了那两个人。

那两个,如果可以选择,杨瀚近日不愿意再见到的两个人。

见着杨瀚的神情,鸥小妹困惑,她循着杨瀚的视线看去,跟着,愣住了。

推着推车的魏来站在那儿,夏凝儿则挽着她的手。

那短短刹那,四个人视线相交的瞬间,就像是一个谁也解不开的结,牢牢地打在彼此的心里。

杨瀚拧眉,他俊朗的眉宇垄罩在那结下,紧皱着,似乎没有松开的理由。

他在那个刹那才明白…

他或许和夏凝儿真的是同类人,为了成功,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不论是事业,或者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