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模糊的画面慢慢变得清晰。白色的天花板有些刺眼，窗外的树枝在风中摇摆，点滴瓶中的液体有节奏地留下，如同时钟一般精准。
本想移动，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般，连手指也无法移动。空稍稍侧头，荧正趴在床边，安静的睡觉，眼角还挂着点点的泪珠。
也许是自己的清醒破坏了这份宁静，荧睁开了眼睛。
“有梦见我吗？”空惨白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荧本已止住的泪水再次流了下来。
“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荧一边抽泣，一边努力擦去脸上的泪水，“你等着……我去叫医生……”
“真是生命力顽强的男孩啊……”医生庆幸地说道，“能在这么严重的事故中活下来，简直是一个奇迹。不过伤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还需要长时间的调养。”
“请问需要多久？”空平静地问道。
医生想了想：“大概需要三个月到半年吧，这之后的一年也不能做剧烈运动……”
“会有什么严重的后遗症吗？”荧关心着空的未来。
“没有，没有……”医生微笑着摆摆手，“好了后最多是体能上弱一点，其它地方和正常人没有分别，依旧能跑能跳的。”
“太好了，空！”荧兴奋地看着病床上的空，而空的表情却那么地平静，仿佛没有什么事能打动他。
已经是第三天了，空都只是静静待在床上。不喜欢说话，不喜欢移动，甚至连和荧对话时也表现出了奇怪的敷衍。从和荧的交谈中，空知道了自己受伤的原因是一次意外，在和妹妹逛街回家的路上，一辆失控的货车撞了过来。
“当时你一把把我推开，自己却……”荧说起这件事时，眼泪又一次决堤而出。
空紧紧地抱着荧，用轻声的安慰结束了这次对话。
那个名叫甘雨的女孩，似乎只是自己昏迷时做的一场梦……
但空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刻快要到了。
今天的空和以往似乎有点不同。努力地下到了地面，胸口的痛还在翻滚，可他并不在意。搀扶着墙壁向门口走去，他的表情依然十分柔和，仿佛要赴一个故人的约定。
“医生不是说你不能随便下床的吗？”荧及时地出现在空的身边，责怪的眼神中似乎还带着点点透亮的泪光。
“我只是想走走……”空的声音很轻。
“我陪你。”荧习惯性地搀扶起空的臂膀，空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地女孩，轻轻地笑了笑，又继续起了走动。
“去楼下的草坪吗？”荧微笑着问，“还是小花园？”
“陪着我就好。”空平静地说，言语中带着无法抗拒地坚定。
站立在电梯前等待，空闭上了眼，单手轻放在了冰冷的电梯们上，心中默默的倒数。
“到了……”空睁开了眼，提示音也是同一时间地响起。
此时的空，已经完全看破了这个梦境编织成的世界，严格意义上，他已经破解了这个诅咒。但现在，他还不能离开，他需要一个冲破梦境的方式。
这个方式，就近在眼前。
晚春的阳光十分温暖，代表新生的翠绿已经布满了城市的各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
站在空无一人的天台上，空深吸了一口气，胸腹间的疼痛提醒着他，自己才刚刚从重伤昏迷中醒来不久。
“风很大，要不我去帮你拿件衣服……”荧还是那么体贴。
“不用了……”空微笑着说，“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空……今天的你好奇怪……”荧轻声说道。
“是吗？”空的内心如同一潭平静的湖水。
“平时的你每天都是笑着面对一切，可你现在完全变了……你还是会笑，但我感受不到你的快乐……你到底怎么了啊！”荧的声音渐渐提高，语音中又带上了一丝哭腔，“看见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好痛苦……”
“荧，其实我也想知道我到底怎么了……”空叹息着走到了天台的边缘，眺望着地平线的方向，“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你能给我答案吗？”转身面对着荧，她的表情是那么茫然。
“现在的我，还是我吗？”
“你在说什么……”荧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哥哥，“你当然是你啊……”
“不对，空确实是空，但他不是我……或者说，他不完全是我。”空轻轻地摇着头。
“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在荧看来，现在的空已经疯了。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这里只是一个幻境……”空走到荧的面前，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滴，“可你是那么真实，我一直在欺骗自己，想让自己相信，这里就是现实……”
“我也想在这样一个平静的世界驻足，和你一起住在大房子里，永远不分开……对我来说，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但是，我的旅途还没有结束，我相信，你会在旅途的终点等着我，对吗？”
空轻轻推开了荧，后退一步，站在了天台的边缘。
“别想这些了，好吗？”荧生怕自己惊扰了面前的空，只是张开了双臂，“我带你回去，吃上药，好好睡一觉……”
空的右手从空中轻挥而过，精巧的单手剑从面前的空气中浮现而出，锋利的剑刃搭在了自己的颈侧，对面的荧一下子呆立在了原地。
“你要干什么！”荧的声音传遍了空旷的天台。
“脱离梦境世界的方法很简单，在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一切。”空的声音很低沉，压抑的悲伤在心头酝酿，“打破自己的执念……可我的执念……就是你啊……”
“在这里，我很快乐。我得到了无数只有在梦中才能得到的东西，可以给你做早餐，听你讲学校里的故事，下雪的时候一起依偎在沙发上看着窗外……还有甘雨，摆脱了仙人的身份，脱离了契约的约束，我们像普通人一样相遇，相识，相爱……但是，这不是我。”
“为什么拥抱你时我会那样庆幸，为什么握上剑柄的时候我会那么安心……”
“我知道，想要回到现实，就必须要把这一切美好亲手打碎，包括……亲手杀掉你……”看着面前的荧，空的眼泪也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可是，我怎么能做得到呢？”感受着颈侧冰冷的剑锋，空惨然一笑。
“对不起……”鲜血在空中飞舞，一如飘散的血色花瓣，少年的身影摇晃了一下，跌落进呼啸的风中。
“不要！”这是在世界陷入黑暗之前，空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