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钟离感到颇为困扰的就是璃月夜晚来临了。

今夜是摩拉克斯抵达此地的第一个夜晚，显然，岩之魔神对于“睡眠”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面对未知的环境（不熟悉的床），不明底细的床伴（正在刷牙的钟离先生），和处处泄露杀机的夜（刚从说书人那里听了一段回来）——他对睡觉这件事极为抗拒。

在客卿手上抓着毛巾，与摩拉克斯互相“搏斗”一番后。嗯……是指，客卿拿毛巾冲对方脸上蹭，魔神像猫儿一样到处扭头偏头歪头躲避，甚至给钟离反手甩了个躺椅上的抱枕。

那团雀霸占了客卿往日买来装饰房间用的鸟架子，此时正打着盹，并不理睬两个人的互动。

客卿接过抱枕，甩到沙发上说：“摩拉克斯，低头，不要动，我只是想给你擦擦脸。”

众所周知，提瓦特大陆上，猫是一种夜行动物，最擅长在主人家睡着后，四处捣乱，也非常欢喜于能够用脚爪踩在饲养者的脸上。

当然，摩拉克斯不会踩他的脸上。

只会像现在这样，用龙尾使劲把他缠住，往门口丢。

是因为岩元素对我无法造成伤害，所以采取了更为直接的举动吗？这样的念头在钟离脑海一闪而过。然后客卿轻巧落地，顺便转身把毛巾重新沾水拧干，这样擦脸的热度才刚刚好。

而也被普遍人所知的：被拎住命运后颈皮的猫是不会乱动的。

参见此时钟离拽了他的衣服帽子，把摩拉克斯往怀里抓。为了不让对方挣扎，客卿不得不用双腿和一只手压制他。

“别动。”钟离抬手了，他用了点力，给对方擦脸。

“唔、唔……”被人强行洗脸的魔神并不快乐，他屡次想表达自己的愤怒，龙尾拍击在地面上“啪啪”响。好在客卿有先见之明，提前铺了一层岩元素保护地面，不然他这精制的花岗岩地板就要失去美丽的纹路了。

昔日神明和岩之魔神的较量，在毛巾挪开脸的瞬息间截止了。

因为摩拉克斯化为本体跑了。

跑了。

钟离属实没料到，对方化龙两三下就窜离了自己的怀抱，然后快速地贴在边上躺椅上盯着他。二人的距离是房间的对角线，这头和那头。

值得庆幸的是，对方化为本体的时候，还知道顾忌一下房间的大小，不然今晚可能就要回归原生态入眠了。客卿将岩羊最柔软的毛制成的毛巾清洗干净，挂到架子上，心里想着。

“你在干嘛？”

这样对峙的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

摩拉克斯对他，他对摩拉克斯，都有天然的亲近之意。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再怎么防备，也防不过自己啊。

化龙的魔神大概他手臂那么长，龙爪抓住他的肩膀，问着。

“自然是入睡前的洗涮，刷牙洗脸泡脚。”钟离靠着椅子，他现在倒没平时那么坐得直了。

“这样泡有什么意义？”摩拉克斯不能理解，为什么人类喜欢把脚踩进热水里面。

其实今天从听书人那边回来的时候，摩拉克斯也见到商铺底下，有人类这样做。

在璃月，这似乎是很常见的事情。那些挂上“今日休业”牌子的店铺，灯亮着门开着，老板和自己的亲人就住在铺子里面，他们三三两两端着盆就在檐下泡脚，手里抓着把蒲扇摇，说着家常话。有条件的，现在是夏季，还会抱着一牙西瓜吃。瓜籽吐在盘里，盘里浅浅一层水，水中映着月亮。若是有人临时起意，想买东西，跟门口泡脚的老板说一声就行了，钱币放在柜台上面，老板也没有白天那种招呼顾客的兴致。

璃月的夜很静，等说书人也休息的时候，就特别的安静了。

偶尔有几声泼水的声音，那是他们泡完了，一并倒入排水口那里。自七星设立了“璃月用水管理”这一类的标准后，排水道也是必备的东西了。打更的人往来长街，见着没倒对地方的店家，还会敲门骂他们。

“这就是生活啊。”钟离伸了个懒腰，抬眉冲他笑。

“好像有些不一样？”摩拉克斯围着他转了一圈。

客卿正揉着自己的脖子，闻言，挑挑眉，示意他讲。

“他们不都抱着瓜在吃吗？你怎么没有？”只是这问出来的话，让钟离掩口而笑。

“西瓜性寒，入睡前可不能吃，会腹胀腹痛的，”钟离对他招招手，把他抱在自己的膝盖上，自己的鳞片摸起来居然是这样的感觉，“你如果想吃，家里还有上次阿萍送的，切一个便是。”

见摩拉克斯还要说什么，钟离又道：“璃月这边的西瓜在夏天可是一绝，天衡山上多的是昔日魔神们的血，被这样的血肉滋润过的土壤，自然不同。”

他说话轻柔，可惜话语内容没半分的温和。也不知天衡山上有多少是他自己亲手打落的魔神，又有多少是被岩王帝君的岩枪击碎脊骨的。山上，败将的血肉被泥土掩埋，那些富足的土壤孕育粮食；山下，被帝君庇护的子民们开采矿石，将干枯的土地送到敌人坟墓上。

摩拉克斯怔怔道：“……可是这跟你会不会腹胀腹痛有什么关系？”

他俩思路根本没撞到一起，岩之魔神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道：“就算没了神之心，晚上吃个瓜而已，至于？人类都敢吃。”

“……”

客卿顿了顿，问：“你知道为什么他们敢吗？”

“他们并不会这么早入睡，你看见的那些店铺，他们做完了一天的工作和生意，难得一些闲暇时候，等泡完脚，吃完瓜，他们就会准备第二天的东西。比如面馆就要准备面粉，买卖货物的店要清点一下存库。为了准备第二日，他们是不会这么早入睡的，所以他们能吃，”钟离劝解道，“这对他们而言，是象征一日结束，面临新一日的美好心情。”

摩拉克斯懂了，于是摩拉克斯说：“好，我明白了，我要吃。”

“这话题是怎么无缘无故绕到这上面的？”钟离用手指点了一下对方的龙脑袋。

“……哎，你这样，”客卿站在一旁，他穿着凉拖鞋，思索自己是否太容易松口了。

他面前放了一只西瓜，当然不是完整的。西瓜顶部被削平了，边上盘子里放着勺子。可惜没人用那勺子。

瓜里探出来个龙头，面上还沾着瓜籽。

“吃完了。”摩拉克斯打了个嗝。

虽说西瓜汁不会弄脏神明的躯体，但感官上来说，让钟离非常不适。

他伸出手，把变小的龙提起来，摇了摇。

“刚刚连脸都不愿擦，现在可得好好洗澡了。”客卿缓缓说着。

摩拉克斯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