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發梢隨着風緩慢地飄動着,警官證在半空中翻轉,她緩緩張開嘴,大叫着什麼,連那聲音都如同減速的錄音帶一樣模糊抽象。

有點好笑,但身體的下落感讓我笑不出來。

女孩朝我伸出手,差了一點點……

仔細一看的話,她的頭髮並不是純黑色的,而是很少見的墨藍色。

總感覺在哪裡見過。

時間在緩慢流淌,我看到了高高的樓房之間,那一抹湛藍色的天空,我聽到了風聲,在我耳邊輕聲低語,在我指縫間逝去……

我的名字叫做阿爾伯特,沒有姓氏,是龍門最大走私組織的老大,他們都叫我“刀疤阿爾”。

實際上“阿爾伯特”這個名字其實也不是我的,我出生的時候,我那給人做苦力的二哥摔斷了脖子。或許是想讓我和我的二哥一樣強壯吧,我的父母直接把二哥的名字給了我。

如果不算死去的二哥的話,我一共有七個兄弟姐妹,是浩浩蕩蕩的一大家子。

但其實現在想來這是一件很費解的事,多一個孩子的話就意味着多一張吃飯的嘴,而孩子成長為完全的勞動力則需要一定的時間成本和金錢成本,這隻會讓我們家越生越窮,越窮越生。

不幹活的人不配上餐桌。這也是我家的家規。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工作了,清理煙囪、乞討、盜竊、打雜、去礦山做苦力,這些事情我都干過。

其中我最喜歡的工作,是給那些來自各地的信使打雜,雖然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染上一些妄圖挑戰荒野的瘋狂,但我依舊喜歡聽他們講述外面的故事。

那些不同於充滿腐臭陰暗的水溝,那是充滿勇氣,更加陽光的故事。

有哪個男孩子不喜歡冒險呢?我也因此認識了後來影響我一生的師父。

同樣讓我感到開心的還有我那幺妹。小小的一隻,總是眨着大眼睛追着我跑,說話還不怎麼清楚,整天“得得”“得得”地叫着。

出淤泥而不染,形容的就是那雙眼睛裡面所蘊含的顏色了吧,沒有一丁點雜質,純潔的好像天使一般。

“不小心闖入貧民窟的小公主”,很多人都這樣形容她,甚至會有專門好事的人過來瞧一眼。

家裡的其他人更是對她偏袒的過分,母親給她穿上了昂貴的裙子,姐姐還因為此事而不開心了一整天。

不過最令人開心的是,在所有的家人中她與我最親近……

在這陰暗的鼠穴,她的存在就是光。

可是,那樣的妹妹,在四歲那年被媽媽賣掉了。

“賣了個好價錢,真不愧是公主殿下。”我還記得當時母親在數錢時一副開心的樣子,哥哥姐姐們則是一副理所當然,弟弟們大聲嚷嚷着買吃的,父親喝着酒,臉上掛着滿意的微笑。

我早就應該察覺的……

現在已經無法回想起了那份憤怒了,因為弱小而感覺到的屈辱與不甘卻銘刻於心。

我,太弱小了。這是我在被父親劃開臉,揍個半死扔到街上的時候明白的道理。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妹妹哭的撕心裂肺,被帶走,而她唯一可以指望的哥哥卻倒在了地上。

我太弱了……

如果我強壯到可以掙更多的錢的話……

如果我強壯到可以讓家人不敢輕視我的話……

如果我強壯到可以在那些人口販子帶走妹妹的時候把他們全部打倒的話……

如果我強到可以早早帶着妹妹離開的話……

可是,並沒有如果。

在所有的故事中,公主被歹人擄走,王子往往會在這個時候登場,強大的王子與壞人戰鬥,救回公主。

可是我並不是王子。

“那就去成為王子吧!”師父把我撿了回去,年長的瓦伊凡如此和我說道,“你是唯一她可以指望的人了,不是嗎?”

對,我必須成為“王子”,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也許是經常和這些人打交道,我也被染上那份瘋狂了吧?我就這樣抱着一個天真的、不切實際的執拗,跟着師父離開了家鄉。現在想想跟着那麼大條的人離開,沒死真的是奇迹。

我之後也獨自踏尋了許多地方,揪出當地的走私組織頭目,詢問自己妹妹的下落。這個過程當然也不是總那麼順利,也有幾次失手被爆揍的時候。這個時候我往往會在之後狠狠地報復回去,一個一個幹掉他的手足,綁架他的家人,嚇唬他的孩子。

但是即便我的惡名在走私犯之中從哥倫比亞傳到了烏薩斯,我也沒找到我的妹妹。

於是我停了下來,開始反思。

是因為我不夠聰明嗎?是因為我和交談的話術不夠高明嗎?

在一次打架重傷遊離在生死之間的時候,我突然想明白了。

是因為錢啊!

如果有錢的話,妹妹根本不會被賣掉不是嗎?如果有錢的話,那些走私販子會像條狗一樣跪下來對我搖尾巴;如果有錢的話,甚至可以讓城邦停下腳步!

沒錯!就是這個!

錢!

我需要錢!

“……掙錢快的方法,都寫在了法律中哦!”少年酒保邊擦着酒杯邊這麼告訴我,簡直就是真理!

於是我加入了當地的黑手黨。

托我的福,組織逐漸壯大了起來,畢竟沒什麼人可以獨自一人打得過一整支近衛局的行動小隊。

錢源源不斷地進賬了,但還不夠。

我也因為能力的原因一步一步爬了上去,組織的一把手也不得不讓位了。

組織壯大了起來,但錢還不夠。

不夠!不夠!不夠!錢當然是越多越好!

“不過最賺錢的方法……還是那個吧?那個……”曾經的一把手和我小聲說道,“人口走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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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夢醒一般,阿爾伯特躺在街上,口鼻中不斷湧出鮮血,他的胸膛起伏着,急切地渴求着氧氣。

他看着天空,不知為何感覺那藍色有些刺眼。

視野里突然走進了一名頭髮半黑半白的少女,無言而悲傷地低頭看着他。

“是你呀……應許之地的……”阿爾伯特虛弱地說道,少女看着他,突然轉頭看向了旁邊的人群。

阿爾伯特也轉過頭,順着她的視線望去。

那裡,站着一名和自己同樣發色的女孩,如同模特一樣優雅漂亮,她眨着那雙如水般純澈透明的眼睛,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