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游击队员,直到永远

“我是个梦想家,向往着无拘无束的生活。我烦透了医院、学校、考试,这些无聊透顶的事情。”

——埃内斯托·拉斐尔·格瓦拉·德·拉·塞尔纳(阿根廷)

他算是个音乐的天才,自从摸到吉他后,几周就能完整的弹奏出美妙的曲子。少年,或者说男子的名字叫秦泽。秦,就是一把象征反抗的琴。

反抗。或者说,懦弱和逃避。

秦以左派青年自居,自认为扬起奋进的声音就可以唤醒迷茫的学生群体。好像自认为第三阶级的代表一样,他总会在网球场和街头宣传自己的战斗理想。“第四国际”、“托洛茨基”,这人的口中总会念叨着这些无人关心的词汇,仿佛自己也是个先知。

这样的话无趣的校园生活算是也能过去。

放学后,他一个人趴在海边的栏杆上。身后孤儿院的孩子从身边欢快的跑过去。腥味的海风拂过面颊,他感到一阵恶心。海风,就像是他的生活。

带起捡来的一副飞行员墨镜,墨色镜片中的世界,还是一样的漆黑。

秦泽决定回到家里。

就算家已经快要分裂,自己什么都帮不上,还是要回去。打开门,又是熟悉的吵架声。

他抱起吉他。烟灰缸被砸碎的清脆响声、咒骂声,好像只要弹起曲子就都会消失。

放学后,他一个人趴在海边的栏杆上。身后只有一片寂静的海,粘稠的水逐渐漫上衣襟。

秦泽还是得回到家里。

又是陌生的男人。母亲甚至不再避开自己,只顾经营着皮肉生意。打开门,是令人恶心的叫床声。为了虚无的物质生活,肉体成了无所谓的工具。

他抱起吉他。就算曾经和妈妈承诺,要用卖唱的收入维持生计,却还是被拒绝了。可弹起曲子,这些声音也会消失吧。

放学后,他一个人趴在海边的栏杆上。落下的夕阳,在白色的校服上刻下暗红色的血痕。

秦泽没法再回到家里。

香甜的药水味,血味……这里是医院。母亲染上了恶病,自己卖唱的微薄收入没法再改变什么。关上门,飘浮的灰尘中只有他和母亲。

“给我弹首歌,好嘛。”

秦泽点点头,抱起吉他。母亲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庞,秦却只有种陌生感。这双手也摸过无数陌生分的男人,其中也有让母亲染上病的人。

“……小泽啊,我对不起你……”

麻木的看着哽咽的母亲。他本想要哭出来,但是无奈感成为了刺穿他喉咙的利剑。

“你拿着这些钱,去买把好吉他。要……”

母亲告诉了他家里放钱的位置,随即咽下了最后一次痛苦的呼吸。秦泽只是漠然的离开床边。

走在回到家里的路上,他的脑中只有一片空白。幻想成为歌手?秦完全没有过这样的奢望。

机械的打开门,在所说的地方找到了一笔不小的财产,他苦笑着摇摇头。

把母亲留下的财产装进一个朴素的布袋里。鼓起来的钞票,像是一颗被窒息的头颅。

梦想家不需要这些沉重的东西。物质的链枷让秦感到恐惧。他不要成为母亲那样。

他回到了海边的栏杆旁。抬起手掌,红色的锈迹和绿色的附着物也都在上面。

把寄托着希望的布袋偷偷放到孤儿院的门口。他走到海边,放松的呼出一口气。

接下来等待着他的,只有孤独的旅程。但是必须要去上一次,就当自己坟墓前的点缀。

辗转的旅程,孤独的吉他手。廉价的民航飞机、破旧的偷渡船。开始他还能靠着自己那点积蓄住在便宜的青年旅馆。

花光积蓄后,他只能在街头用无人能懂的语言唱着曾经写过的摇滚曲子。

如果都无人施舍的话,秦只能同底层的人一起住在社会的边缘。废弃的地铁站和楼房,他已经住过了各种被遗忘的地方。

秦泽,还是在慢慢向魂思梦绕的城市前进。饥寒没能拖住他的脚步。

就算在接近死亡,游击队员还是要前往圣克拉拉。

跳出拥挤的小货车,现在,又身在遥远的何处呢?炽烈的风吹在脸上。

这里是英雄的城市,伟大的指挥官格瓦拉就在花园的屋顶注视着他的城市。街边的小贩,爱情和战斗都被印在了新款T恤上。

漆成五颜六色的西班牙风格建筑,这些半新不旧的小房子就安稳的坐落在广场和花园中。安宁而美好的城市,这里是个上时代的异类,和自己差不多。不愿虚度的经历,最终变成了被排斥和压制的借口。

他走了许久,在这座无人问津的小城中找到了纪念陈年旧事的石碑。

“hasta la victoria siempre”白色的理石碑上的黑色字母规规整整的写着一句西语格言,那是指挥官格瓦拉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直到,永远的胜利为止。”这是翻译过来的墓志铭。

秦带上墨镜,慢慢靠在切·格瓦拉的纪念碑旁。一阵剧烈的咳嗽,吉他手能感觉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仰头灌进一口烈酒,抱起了破旧的吉他。

是一种难言的愧疚感。切的圣像中蕴藏着真正的反抗和斗争,而他,只是个一直妥协的虚度者。如果还有机会,秦更想放下吉他,走上斗争的路子。可梦想是有时限的吧。

他用几近腐坏的金属手臂在吉他的弦上扫过,一次又一次。他想扫出国际歌的旋律,却终究只是徒劳。带着草帽的当地的居民惊讶的看着这个和流浪汉般的人,他正在如痴如醉的拨弄着琴弦,可没有一点韵律和曲调可言。

秦的脑海中却是遥远的东方,革命和浪漫。

梦醒前的最后一支曲子,自然到达从他的心田中蔓延而出。他从没感到对一支曲子的韵律如此熟悉,音符就像刻在他的灵魂中的印记。

“废车处理、印刷厂、工人们的funky。这里是天堂印刷厂,一切只在梦里。”

他望着蓝色的天空下的雕塑,青绿色的战士格瓦拉握着枪,坚定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彼端。即便古巴的风,也轻声呼唤着格瓦拉的名字。这座城市有着他想要的一切。

“如果我长出翅膀,如果我…咳咳咳…”

要是能早点到这里,只是当个流浪歌手也好吧。但是胸口传来的剧痛告诉他。心中的脆弱的理想,在现实的面前就是一片秋风中的落叶而已。

他下定决心,要在到达异乡的终点前唱完这首歌。

“赞美歌唱完了,那个家伙。”

歌词还在心中回响,最后一个音符没有从琴弦上流淌出来。他的手低低的垂下去。结束了。

在变成星星前,又忘记了什么呢。

靠在能看到海的小丘上,国际纵队的游击队员再也没看到缓缓升起的黎明。可是这个“从不妥协”的摇滚青年并不想忘记,不想放弃,直到永远。

如果有second chance,他想自己至少要去拯救别人,哪怕一个也好。因为这不长的一辈子啊,什么都没做成。什么,都没能保护下来。

“直到,永远的胜利为止。”

——游击队员 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