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

琐碎、繁杂、无用。

就像在图书馆里找一本急需的书,若是这图书馆如皇宫般豪华绮丽,一眼望去甚至连尽头都无从窥探。平行摆放的两列书柜无限延伸,在视野尽头相交,有如地平线那般可望而不可及。

不止是前方,就连高度都无从知晓。各个楼层间以螺旋状的楼梯连接,蜿蜒曲折的楼梯不知通往何处。若是初来此地的人们,想必会怀疑这是否是通往太空的宇宙电梯。

果然,怎么都找不到吧。

怎么都没有印象。书籍是需要反复阅读才会牢记的,然而这里,无数的书籍落上灰尘,即使是曾经看过一遍的书,也不知身在何处了。太过庞大、太过繁杂、太过累赘。

嘛,这也难怪,这是三千年份的历史洪流。

喜欢的事情不管经历再多也觉得空虚,毕竟没有人可以保证永恒,就连钻石也不行。

海誓山盟、黄粱一梦,短暂的幸福在流逝后即化为空虚,幸福的阈值在不断增加。

讨厌的事情只要一件便会刻骨铭心,恶意没有阈值,无论经历多少次也会觉得疼痛难忍。因为恶意是在心中留下伤口,无论再怎么修补也不会完好如初。

我的心,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呢?

那座图书馆,我再也没有去过。

如今的我只有这一个小书柜,这就是我的全部,或者说,这是构成我的全部。

短期内的新书自然是不可能扔的了,读腻的旧书就随手扔掉――以此保持数量的相对平衡。

书柜上也有着许多上了年代的旧书,那些是极其重要的藏品。那是构成我人格的书籍,如果什么时候否定了那些,恐怕我的人格也不复存在了吧。

这样就好,甘雨在心中默念。

人类是不能一心两用的生物,这不算是贬义词。因为反过来说,只要专心一件事,便能忘却其余,相当便利的技能,既被赋予了生存的价值,又不会让人去烦恼生存的意义。

但我真的能算人吗?

刻晴小姐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在被抱住的时候,无数的疑问从我脑海中涌出。检索完书库里所有的书目也遍寻不到答案,与此相关的记忆似乎只有工作上的些许闲聊。

我那随意的应和连苍白的论据都算不上,在帝君的问题上意见不合倒是能作为论题的反例。然而内心再怎么冷静,生理反应却无法抑制。

相当粗暴武断的论证,草率的将之论定为一见钟情,飞蛾扑火般企图抓住那丝光明――尽管我没有那份资格。孤独的身体就像久旱逢甘雨一般,垂涎智慧树之果实,尽管我并不希望如此。

此乃禁忌之果实,此即爱恋之硕果。孤独者寒暑兮心结,爱恋者生死兮两别。

失恋了。

甘雨的恋情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从一开始就是假命题,简单的反证法推翻了仓促拼凑的论据,就像刻晴推开了甘雨那样随意。

这样就好。历经曲折却导向正轨,再完美不过的结局了,非人之物终究要以孤独为伴,毕竟生命的长短并不相同,就连承诺永恒的话语都无法说出。

三千年的时光里我究竟遇到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呢?记不清楚了,书籍一旦烧毁便无法复原,人类背负一切方能生存,而我只有忘记一切才能前行。

仙兽血脉的视野捕捉到了屋顶上的两人,这里应该用援护射击辅助刻晴。然而抽出弓箭的手却又再度放回,既然璃月港的「监督」之权已经交还百姓,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赌气般重新坐回椅子上,审阅着需要交给其它「璃月七星」的文件。

视野染成一片紫色,虽然隔着屋顶,但仙兽血脉的视野还是让甘雨准确察觉到了战斗动向。极近距离下产生元素反应的紫色雷球包裹了屋顶的两人,除了无谋莽撞之外一时找不到其它词语能够形容。作为战场的屋顶化作八幡原,惨烈的第四次合战拉开序幕。

泪如雨下,明明受伤的是刻晴小姐,不知为何我也有着同样的伤痛。最近的情绪波动是不是有些太多了?作为构成人格根基的书籍中似乎插入了什么异类,明确的不适感从胃袋中向外翻涌。

对不起――现在的我仅有着这一个念头。因为自己的任性而导致刻晴小姐受伤,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了。

没有刻晴那样的体术,弓箭更加注重「躲避」与「瞄准」的技巧。甘雨小跑着从屋内出来,快速转身拉弓进行「二段蓄力」,那是将附着于箭上的冰元素能量与箭本身的物理威力提升至最大的技巧,移动射击与蓄力时间是技巧的难点所在。

似乎勉勉强强赶上了关键性的一幕。

「毕竟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战争,是“我们”的战争呢。」

「真遗憾,下次再玩吧,小猫咪们。」

玖天小姐带着意犹未尽的表情踢动着屋顶的砖瓦快速后退,立于房檐,犹如失足一般旋转着向后倾倒。从没有听到坠落声来看,是相当高超的逃跑技巧。

「没有在今天把事情解决完,真是失策。」

安心下来之后接踵而至的是强烈的疲倦感,身体的力量被尽数抽空,支撑刻晴行动的发条停止运转,双腿软绵绵的,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摔倒在屋顶。

意识断线前最后看到的是哭丧着脸的甘雨狼狈地爬上屋顶奔跑而来的景象。

好软。

棉花糖般柔软、还有着果冻般弹性的某种物体枕在我脑后,我就这样仰躺在山间的草地上。

远方的风混杂着草地的芳香吹来,自然的气息拂动着我的发梢。有多久没有体验过这样闲暇舒适的时光了呢。璃月的工作总是让人无法停下脚步,毕竟人类的寿命与权能都不如神明,若是止步不前,便难以望其项背。

即使是在山间小憩,也太过奢侈,让人带有些微的负罪感。倦怠的感觉充盈全身,不禁想要就这样永远持续下去。

啪塔啪塔。豆大的雨滴落在我的额头和紧闭着的眼皮上,融合了温热和潮湿的夏天的雨。虽然很遗憾,但现在得找个地方躲雨了,然后回到璃月继续工作,今天堆积的工作还没有完成,得快点审阅完交给甘雨。

猛然睁开双眼,出现在刻晴面前的是哭得梨花带雨的甘雨的面容。平时面无表情的脸第一次表现出了明确的感情波动,止不住的眼泪打湿了刻晴的面部。

刻晴花了好几秒才从现在的视角意识到自己正处于甘雨的膝枕之上。肉感的大腿隔着光滑的裤袜轻抚着刻晴的发丝,舒服得让刻晴像小猫咪那样磨蹭了几下,窈窕的大腿温暖的包容了这只小猫咪的任性,充满弹性的反馈感爽若快雨驱霆霓。

察觉到异样的甘雨停止了哭泣,红肿的双眼直视着这只调皮的小猫。刻晴的双颊染上红霞,掩饰害羞一般弓起双脚,想要快速起身脱离温柔乡。

「啊。。。」

起身到一半的刻晴双肩感受到了强烈的推力,还来不及发出悲鸣就被甘雨重新按回到了妩媚的大腿上。

「刻晴小姐,想必你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吧,能解释一下给我听吗?」

压抑了所有感情的低语。

因为低垂着头而披散的天蓝色秀发遮蔽了面部,看不清甘雨此时的表情。弓起双腿而翻转过来的短裙落到了腹部位置,现在的刻晴正处于危险的走光状态,不过也无暇顾及这些琐事了。

「啊哈哈,只是仙人的恶作剧罢了,说是人类喝了之后在一天之中就会中“魅惑”之毒,情绪不受自己控制,而仙人则不会受到影响。」

说不出口,真情流露什么的,根本说不出口。这份微薄的恋心甚至可能会在黄昏时刻烟消云散,就算你情我愿,这也是一条注定失败的荆棘之路。这是一方通行的莫比乌斯环,不知起点,亦无终结。就算如此,就算如此,甘雨,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不想被甘雨看到说谎时的眼神,刻晴偏转视线,近距离目视着甘雨大胆开衩的裙摆,蓝白相间,镶有华丽金边的直摆和后裙摆设计让人心跳加速,若隐若现的绝对领域犹如艺术品一般神圣典雅。

糟了,应该看向另一边的,这个视角对心脏的负荷实在是太大了。

「哦?真没料到,刻晴小姐对那个女人也发情了?」

「诶?怎么可能?」

轻蔑的语气让刻晴赶紧出声反驳。

「原来如此,那,不是在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人都可以发情吧?」

「都说了怎么可能,我在你眼中是这样不知廉耻的痴女吗?」

「也就是说,我在刻晴小姐的眼中是特别的吗?」

本来压抑住感情的话语有了些许裂痕,这是夹杂着着湿气的娇媚话语。

「甘雨小姐?你冷静一点,之前是因为药效所以才。。。当然,作为同事我很尊敬你,不然我一个人实在没法处理这么多公务。」

啊。刻晴的脸颊再次被泪水打湿,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甘雨的丝滑长发缓缓滴下。

刻晴曾经听过这样的故事,说是平时最不喜欢生气的孩子生气起来也最可怕。平时摆着扑克脸的甘雨此刻情绪犹如决堤一般爆发了,支离破碎的话语从哽咽着的甘雨口中发出。

「明明。。。你平时从来不对我用敬语的,事到如今,又何必装模做样。你不用再骗我了,我虽是仙人,却也有半分人性,药的效果我自然也有感受,只不过我现在药效已退,但我心中的杂乱却仍未理清。为什么?只要一看到刻晴小姐的脸,我就。。。」

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到那时就算一天了。不像甘雨那般有着仙兽血脉,刻晴的药效并未消散,不知是药效使然还是对甘雨此刻的强势感到不满,挣扎着支起上半身的刻晴顺势把甘雨推倒在地。

「不要这样。。。」

无视掉发出悲鸣的甘雨,刻晴左手支撑着地面,右手将垂下的头发拨撩到右耳,直视着甘雨红肿的眼睛,缓缓低下头部。

唇与唇的间距在不断缩小,淡粉色的少女唇瓣在刻晴眼前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合着,还有一步,还有一步就要摘得这朵含苞欲放的粉色玫瑰。

左脸传来火辣的刺痛感。

似乎太过得意忘形了,刻晴被阴沉着脸的甘雨扇了一记强力的耳光。遵循欲望索求着、不顾后果的行为,就像年下的孩子一般,无法放眼未来,眼中只有此时此地的极不负责任的许下永恒誓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