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得以歇息一口气了。

李寒栖叹气。

混入川流不息的人流,静静地巡赏尘世的芜杂。

顺着人群攒动,折扇竟被从腰间挤掉。

李寒栖:!

那是友人给他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

他迅速弯腰,试图在空中拦截。但似乎有人比他更快。

“啪”得一声,折扇落入了一只白净细长的手中。

李寒栖抬眸,恰恰好好与那人对上眼神。

阳光从他身体的轮廓边上散开,白衣飘然,乌发未束,随意地散开。一双桃花眼中尽是和善笑意。

“苏公子可要小心,这扇子若是落在了地上,恐怕会是要被踩坏的。”

他直起身,将折扇递给李寒栖。

李寒栖挺起腰,接过折扇,看他一眼,微微低头行礼道:“多谢向古真君,保下了在下的扇子。”

齐十被认出来,也只是笑了两声,丝毫没有不对的神色:“苏公子客气了,恕我冒昧,公子来这偏居一偶的小镇,是有什么任务么?”

来了,每回换成友人的身份出现,总是会被问的问题!

李寒栖皮笑肉不笑:“听闻通往央云宗的路径上有一镇子,在下前来扎营结寨,好方便以后准备师从央云。”

齐十哈哈大笑,道:“公子何必绕如此一大圈,你只消一声,在与我的师侄——我记得他也是你的至交好友吧?——与他通一句话,再加上你的天赋与修为,九峰峰主还不挤破了脑袋想收你为徒。”

“九峰?”

齐十挑眉:“野心够大啊,难不成还想让十二峰争抢你?”

李寒栖毫无感情波澜:“真君说笑了。”

“刚刚只是逗逗你,别当真。”齐十笑嘻嘻地,“与你但说无妨,央云十二峰中,一峰予以宗中长辈,像宗主的师尊、师叔之类的;一峰予以历练,这处峰内共分为三部分,说了是‘历练’,你应该明白是什么了吧?;最后一峰,唔……我也没去过,据说只有宗主才有资格前去,那里面藏着央云宗的秘密。好啦,这个不可以多谈,若是苏公子真的对央云宗感兴趣,不妨现在与我一起喝一杯?”

李寒栖盯着齐十,齐十满脸无辜也回望着李寒栖。

“走,我请。”李寒栖嘴角一勾,盯着齐十的眼睛,“望真君大人能喝的尽兴。”

齐十眼睛一亮:“还是苏公子……啊不,那个,嗯 苏公子破费了。”

李寒栖想都不用想,齐十没说出口的那句话绝对是“还是苏公子有钱”。

“走吧,”李寒栖一副东道主的样子,“我知道一家酒馆,他家的酒还不错,虽顶不上寒栖酿的酒,但也可以入口。”

齐十道:“那边请苏公子带路了。”

……

齐十麻木了。

所谓的能入口,是当代酒王酿造的槐花酒与女儿红,和上代酒圣遗留下来的“醉生”。

这苏公子的嘴得多叼啊!

齐十感叹,又端杯抿下一口“醉生”。

“招待不周,请真君见谅。”李寒栖饮下一口茶水,挥手喊来他救回来的那两个丫鬟,低声吩咐了两句,两人便又退下,不知干什么去了。

齐十看着手中的杯子和其中上天也难得的佳酿,又抬头看见围成一圈,站在边上待命的一群美女,难得陷入了沉思。

这一趟下来,要是他自己花,恐怕还得给人家再打工个六百来年……

于是,齐十忽的看向李寒栖,眼神十分坚定。

突然被瞅的李寒栖心中惊了一下,幸亏杯中的茶水没有晃出去。

“苏公子。”齐十语气严肃,“贵族还缺幕僚么?”

李寒栖再次皮笑肉不笑:“若是真君来我族作幕僚,那可与先祖重临于世一样,让人狂喜。”

齐十什么德行,李寒栖能不知道?这家伙纯粹是突然觉得自己太穷了,想从“苏宸”身上整点钱出来。

果不其然,齐十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若是合财峰与众君殿对我友善一点就好了,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

李寒栖故作惊讶:“真君缺钱么?若是真的在这些俗物上犯了难,请去镇子西南方,苏家的驻地之一,真君应该是知道的。苏氏财庄为真君效劳。”

说完,李寒栖递给齐十一块紫翡:“上面有在下的名字,下人们见此令牌知道该怎么做,望真君收下这份薄礼”

齐十接过,看了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真觉得苏家抠细节这一块真的能与冶锻峰有的一拼。

“苏公子……太客气了。”齐十感叹,“能与苏公子做朋友,实乃齐某之幸啊!我便先干下这几杯,以表我难以言绘的感激之情。”

说完,齐十一口气干了半壶“醉生”。

李寒栖举着杯,饶有兴味地看着齐十给那“吨吨吨”地生喝。

“尘华,去酒库里看看,还有什么酒,拿上来与向古真君痛饮一番。”

李寒栖招了招手,从那一群美女中喊出了一个皮白肤嫩,走妖娆风格的女子。

“是,公子。”名为“尘华”的妖娆女子,微微福身,眼若含秋水,轻轻看向李寒栖,柔柔弱弱地应道。

李寒栖看着尘华这表现,心里都蒙了。

真的是你吗,尘华?真的是那个那个扛着大剑,所到之处片甲不留的尘华吗?不会被掠夺了身体了吧?

小抿下一口杯中的酒,李寒栖压了压惊,随后又想着该如何从齐十口中问出一些东西,方便以后行动。

“听闻寒栖是与真君同道而来,不知真君可知寒栖在哪吗?”

李寒栖摆弄了下手中的酒杯,直勾勾地盯着齐十:“自从寒栖闭关之后,在下与他有五十余年未见,望真君成人之美,告诉在下寒栖在此的住所,好让在下与寒栖叙叙旧。”

俗话说得好,吃人手短,拿人手软。更枉然齐十喝了人家大半壶人间难得的佳酿,这要是不回答,有些说不过去。

但齐十真的不知道。

他从金蛇的府邸回来之后,的确也回了一趟客栈,但李寒栖那种拙劣的障眼法是瞒不过他的眼睛的。所以,身无分文的齐十,不得不上街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熟妖,央云宗的弟子或者李寒栖。

好吧,其实齐十总是忘记自己没钱,所以在金蛇的府邸的时候才没有坑骗一些财物。

“啊……”齐十放下杯子,摸了摸鼻子,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寒栖在众宾客栈歇脚,但我刚刚出去了,我觉得现在他应该在那。”

“是么……”李寒栖敛下了嘴角的弧度,“唔……那个客栈在下也去了,的确有三间最好的屋子被占了……真君是去做什么了呢?没有与寒栖在一起。”

齐十心里暗自叫苦,但饮了人家的佳酿,又摆不得架子;瞎编个借口吧,以苏公子的实力一查就能查出来,以后不方便来蹭酒,而且他出来的时候正好是从金蛇府邸的方向出来的……

所以不管干什么,齐十总是先将酒放在第一位。

“啊,我出去逛街了,听闻此镇贸易甚是繁荣,我便就想着能不能淘出一两件宝贝。”齐十向李寒栖挤了挤眼,“没想到真的遇见宝贝了,是吧,苏公子?”

爱查查去吧,反正他回来再来蹭酒也不能赶他,最多没有今天那么好了。

“哈,是啊,真君的确碰到宝贝了。”李寒栖举杯,但却未笑,“来,在下敬真君一杯。”

齐十也豪爽地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随后他饮了一杯又一杯。

一壶的“醉生”,大多进了齐十的肚。

但酒圣酿的“醉生”,可是连仙人饮下,都要醉上七分的烈酒。

这不,后劲起来了,齐十感到眼前的空间有些扭曲。

以百年烈焰花的花汁与千年狐妖的皮毛染织的门帘,在他的眼中,此刻却成了身着赤衣的绝世妖娆美人;以精灵一组的生命之树剪下的枝干打造的半圆形木门,此刻却挥舞着枝条狂魔乱舞……

齐十一惊,又想到房顶上以鲛人之泪改造的吊灯,以及仿制的金龙图案,他颤颤巍巍地抬头,却见:

大海的宠儿,以魅惑幻境著称的鲛人,粼粼的鱼尾盘旋在金龙的身体上,被模糊了的面容透出异样的美,不知名、不可描述的歌谣从鲛人的口中唱出,激得齐十回想起了当年猎捕鲛人时的惨状。

最直冲灵魂的是,悬于空中的五爪金龙……

“嘭”得一下,随后便是酒杯落地的清脆声,与酒壶破碎的啪啦声。

“怎么了,向古真君?”李寒栖吞下了一枚白色丹药,饶有趣味地盯着倒在地上,警戒开满的齐十。

啊,忘记说了,“醉生”还有一个功能,只要你饮得足够多,你便就可以看到一些东西的原本的状态。

所谓“醉梦”,不过醉时的一场梦境,沉溺往事,回望韶华。梦见一切所经历的过往,承载无数的悲秋,便为“醉梦”。

齐十想起来了他现在在和“苏宸”喝酒,刚刚想提醒一下他注意四周,却见,“苏宸”的容貌发生了变化。

但是看不清“苏宸”变化后的面貌。

齐十摸住一直藏匿在心口处口袋里的龙鳞,警惕着看李寒栖。

“真君醉了吗?”

李寒栖站起身来,恰好尘华也从酒窖里回来了,瞧见这幅场面,便知公子的计划成功了。

“公子,妾身无能,没有找到公子要的那坛酒,但是……”尘华柔柔弱弱一笑,一姿一态尽显风情,“妾身找到了当代酒王陆大人亲手酿的‘真’,您不是一直很想喝吗?还望公子饶恕妾身”

李寒栖向尘华点了点头,尘华立马将“真”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慢慢靠近齐十,试图扶齐十起来接着喝。

但在齐十眼中,尘华此刻可不是什么美人,是一只修为高深凶恶的白虎。

顿时,金光四射,笼住了整间屋子,想一展风姿的尘华瞬间被弹开。

这是!

李寒栖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