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地府一名很普通的公务员,我叫研心。而我的工作,却十分不普通。

因为我的工作地点在第十八层地狱。

十八层地狱也就是人们俗称的阿鼻地狱,能经历前十七层任何一层的鬼基本上都会褪掉一层皮,被折磨得鬼不像鬼,魂不似魂。所以很多时候许多受苦的鬼会选择自己魂飞魄散的方式求的一时解脱。而即便是经受过这层惩罚的鬼,侥幸的存活下来一般都会沦入畜生道。永世不得成人。因此这项刑罚是地府为了惩戒在世作恶太多的人而专设的,又因这层地狱的刑罚实在过于残酷血腥,所以绝大多数的鬼根本就到不了第十八层,在前十七层就已经被折磨的“鬼不是鬼,”不用再下第十八层了。

你问我为什么一个女流之辈能在十八层地狱里看过血腥惨淡仍就面不改色?我对这个答案也是无解的,如果真的非要解释,那就只能这样说,在地府,地府的公务员是不区分性别的。

但是或许也就是因为如此,虽血腥但是行刑次数少,几百年来不了一个,也所示照顾我这个女体的鬼差了吧。

所以我的工作也就变成了一个闲职。

于是我的工作便成了每天就和负责押解行刑的兄弟们插科打诨,聊聊人间轶事,吹吹牛逼。

而我也乐得清闲。

但是毕竟地府不是养吃闲饭的人的地方,碍于单位设置,其实是变相的拉伸业务,让财政拨钱,毕竟地府也没有太多余粮的啊!领导觉得我这一层总是空着也不好,于是便在全地府颁布了一条法律:在凡间若是没能了却尘缘的鬼,又不想在地府服役经久的换取功德的人,若是能够经受的住第十八层地狱折磨,便可以在所牵挂之人过世之后,喝孟婆汤之前留给牵挂之人一个梦境。

数千年来,这样做的人屈指可数,从我上班开始,我见过的只有褒姒和杨玉环,之后就再也没见过这样的壮士。而我,在前一段时间就遇到了这样一个鬼。

行刑的兄弟小王拉他进来的时候,我正在和另外一个负责行刑的兄弟小吴喝茶。转身看到这即将行刑的犯人我的手一抖,茶水撒了一衣襟。我心下一惊,转而变成了桃花星星眼。

这姑娘也太好看了吧!这小妮子的皮肤吹弹可破,柳叶黛眉,不描而黑。眉目含春,眼神波光流转,樱桃小嘴水润润,颈肩直立,细颈似天鹅一般高挑。身形苗条却不骨感,长发飘飘又不失风韵,这等人间尤物谁看了都把持不住啊!

正当我愣神的时候,押解此人的小吴咳嗽了一声,将我拉回了现实。我才梦如初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收了收仪态,在我的办公桌前坐下,而小吴和小王也站在了我身后。

“嗯,”我清了清嗓子,“下面人姓甚名谁?一一说来,我等要尽数造册。”

“大人有礼了。我叫秦昊,是江南人。”

我刚喝到嘴边的水,这会儿子一口气都喷了出去。

这浑厚的男中音是怎么回事?说好的美女声音轻轻袅袅勾人魂魄呢?我抬头震惊的看着小王,小王忍不住憋着乐悄悄附在我耳边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刚看见他的时候也是您这个反应,他一张嘴也把我吓了一跳。”

“他这是咋回事?”

“这您这就有所不知了,”小王神秘兮兮的附在我耳边道,“这是现在人间的新的玩法。可不像咱死前的那会去什么飘香院怡红院啊之类的去风流快活一顿,那会儿那小妞美的啊。可是现在地上的社会发展了啊,人们有钱了。心思活络了,会玩了啊!因为会玩,所以玩法也多了,不满足睡温婉的小女人,小妖精了。现在时兴睡男人,也就是他,”小王指了指我面前的那个“男人”,“在阳间的那群人的口中,他们管这种卖身于男人寻欢作乐的男人叫人妖。”

“那也不对啊,”我吞了口口水狐疑的看着小王,小声道,“咱们没死那会儿不也有这种吗?养娈童的死变态很多的啊。但是他又和娈童不一样啊,娈童好歹也是男人的样子,顶多就娘了一点,和太监是的,他这个,这个……”我又瞄了站在我面前低着头的这个男人一眼,“这活脱脱的就是个女人啊!当然了,如果他不张嘴说话的话。”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吧,”小王又咧开嘴神秘的笑笑,“现在人会玩啊!喜欢睡男人又嫌睡男人实在是影响观感,而且许多地方经济发展好了,愿意卖身的人不多啊。所以现在的老鸨就想出了别的方法,有时会拐卖小孩,有时候会从人贩子手里买,有时候挑选一些家里条件不好,但是男孩却长得清秀的家庭,忽悠家长把孩子买走,从小训练,吃那个叫啥来的,哦,对!雌激素!对,就是雌激素,这样就会把他们变得越来越不像男人,生殖器也停止了发育。总之就是越来越女性化,然后放他们出去接客揽财。所以她们就兼具着有着女人的外表,但是生殖器还存在着,只不过特别小。比太监强不了多少。”

小王的话说的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有些同情这个叫秦昊的男人,但是又觉得自己好像某个不存在的地方,也有点凉。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又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秦昊,你是为何而死?而今又要托梦留给何人?是否的确想好要入着第十八层地狱经受着剥骨抽筋之痛?如果你在受刑之时反悔,就会魂飞魄散,再也无转世留存之说!”

那男人定定的看着我,神色坦然,然后就笑了,“大人,我是自杀的。想托梦给我的母亲。我做好准备了,不会后悔的。请大人行刑吧。”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或许是他太淡定了,又或许是他笑的太平和,我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胸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带他到了刑台前,我又忍不住问了他一句,“你真的准备好了吗?你若是想和你的母亲于来生再续前缘,完全可以在地府里做几年苦役或者衙役,然后用修来的功德换取转世的机会再与她做母子啊!为什么要这么做?真的做了的话,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他笑了,笑的有点苦涩。

“大人,我已经想好了,我不会后悔或者反抗。没关系的,开始吧。”他站在那里,身影颀长。

我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光柱自穹顶瞬间滑下,倾泻满堂。这道看起来光彩炫目引人赞叹的长光,实则是最为要人命折磨人的法器。这道光束自带刺伤肌肤之效。沐浴在光束之中的鬼,会很快被唤醒自身的痛感,且痛感会被扩大很多倍。光束本身就带着如同倒刺一般的功效,短时间内就会让人破开肉绽,却不伤其性命,只让受刑者感受切肤之痛。

秦昊站在光柱中间,身体被光束瞬间掀翻。他挣扎着站起,却被光内本身的能量所牵制,一时动弹不得。他的皮肤已经开始皲裂,被划出道道血痕,且伤口不浅。血水与血肉混合着将他的身体膨胀成了一朵仿佛随时都会开放的艳红色牡丹。

我别过脸去,不忍再看,这般血肉模糊,实在不知他是何苦啊!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小王轻轻的拉了我一下,我转过身来,他指了指正在光柱里受刑的秦昊,我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加上震惊的表情,顺着他指着的远处的光柱看去,却看到了让我无比震惊的画面。

秦昊的五官已经被光束尽数划破,他的眼睛已经被刺瞎,身体内筋脉尽断,手和脚软塌塌的在空中悬浮着,像是被微风吹起的旗子。血色覆盖住了他的全身,身体也比刚才膨胀的更大,内脏已经伴随着身体被划破的地方而流出体外,像一堆无用的烂肉就那样挂在人身之上。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仍旧面带着微笑,没有呻吟和大叫一声。

我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毅力和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他坚持至此。我心疼他,同情他,这世间有人为一场忠诚而战为其身死而面不改色,有人为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有人为钱财而亡至死仍旧牵着钱财念念不忘。而到了子女与父母这里,往往是父母为子付出一切哪怕搭上命也在所不惜,常常令人为之动容。而子为父母却又少之又少,能跪乳能反哺已经为人所称道,举世流芳。

可像秦昊这般,仅仅是为了给他未过世的母亲留下一个梦境,甘愿身死,甘愿受苦永世沦入畜生道的人,何其少!

“轰”的一声,巨大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我抬头向光束望去,光束中间里的齿轮已经显出身形并且开始启动,链条转动的声音如同远古时代铁轨战车碾动人骨的碎屑声。我知道,地狱之折磨已经对秦昊开启了大门。

光束的颜色变得幽深,从淡黄色变成了刺眼炫目的微黄,比刚刚的淡黄色深了许多。这意味着光速对于肉体的刺痛度开始加深,真正的行刑,才开始。

光束的内部齿轮则是启动剥夺记忆的工具。

剥夺记忆是地府最为残酷的刑罚之一。以往历代的酷吏已经意识到,肉身的疼痛是可以被人的意志力所克服掉的,因此有许多人在受皮肉之苦皮开肉绽之时也仍旧不改本色,泰然自若,只是因为此类人的心里防线十分的顽固,皮肉之苦是很难将其意志摧毁。

因此,为了让犯人感受到真正的痛苦和产生畏惧之感,形成心理威慑,地府里的历代酷吏推陈出新,从摧毁人的心理防线开始入手,步步为营。这一开端之后,酷吏们发现,想要摧毁一个人,彻底的毁掉一个人,首先要剥夺他最快乐难忘的记忆,让他体会到被剥离所爱之物的痛苦,继而让这痛侵入骨髓,精神涣散。

而这只是第一步。

在用局齿轮硬性剥夺记忆之后,第二步紧接而来。人会无比畏惧曾经让其苦痛的记忆,因而往往会把它压在心底。而这一手段则成了地府酷吏折磨犯人的最佳手段。在第十八层地狱的刑罚步骤中,遍地的地府彼岸花会顿时因受刑者的鲜血浇灌而迅速成长成熟进而开花。然后催眠受刑者,将他在这辈子最苦痛和最害怕的人生经历里被困住,反反复复的去经历,直至神经崩溃。

而这还远远没有结束。

第十八层地狱最残酷的地方,就是将你所惧怕的一切让你全无四角的经历一遍。在经历前两步的身体肉体上的双重崩溃之折磨之后,最后一道刑罚才会姗姗来迟。

“啊!不要啊,不要拿走它,我求你们了,求你们了……”我被秦昊在光束里撕心裂肺的呼喊倏然震醒。可剥夺记忆的巨齿轮怎么会顾忌他的呼喊,只见局齿轮的瞬间衍生出几条巨型锁链将秦昊固定住,而最粗的那条则爬上了他的头,将他的头迅速裹住,如同清代可怕的用刑器具“血滴子。”

齿轮开始工作了,硬性剥离最难忘最快乐的记忆已经开始了。

我听着秦昊死心裂肺的喊叫声,想起刚刚他的表现和视死如归的状态,对他曾经的经历的人生开始了好奇,我挥了挥手,将巨齿轮吸取记忆的过程更改为透明化工作设置。这样我便能看得清秦昊究竟被剥夺了什么记忆,能够使他如此崩溃。

他的记忆如同烟雾一般被吸进巨齿轮,他记忆里的画面也一幅幅的在我眼前展开。